第43節
“這幫無恥的東西!” 周奕暴喝一聲,作勢就要起身,祝秋宴忙攔住他:“你做什么?” “我去提醒阿九提防他們!” 祝秋宴的神色驟然冷了下去,單手摁住他受傷的地方,發問:“有用嗎?” 以你的身手尚且如此,那位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姐,再怎么提防,有用嗎? 周奕一瞬疼得痙攣起來,往后趔趄兩步,直挺挺地倒在床上。祝秋宴撩起衣擺,隨意地擦了擦手上的血跡,對姜利說:“我會讓人過來給他處理傷口,至于小姐那邊,放心,我不會離開她,哪怕一步?!?/br> 姜利不情不愿地用鼻子應了聲,送他出門,到墻根下方才問道:“你能保證嗎?” 他煩躁地扯了把院子里的月季花,揉在掌心里,腦子里忽而閃過那日朝窗口投進一大捧花時,她驟然受驚的樣子,活脫脫一只傻狍子。 比她的駱駝還蠢。 他低下頭,掩去嘴角一抹隱約的笑意,悶聲道:“你一定不要讓她輕易死了,她的命得交代在我手里?!?/br> 祝秋宴含著笑:“只要我活著,恐怕沒有你所愿的一天了?!?/br> 從巷口出來時,夜已然深了。祝秋宴單手插在口袋里,緩步走在街道上。 夜風徐徐吹來,他好像忽然累了,像一個垂垂老矣的將死之人,開始回憶這一生。正如所有不可實現的箴言都能成真,正如祝秋宴從出生那刻就與悲慘的命運息息相關,到了如今平凡的人已經過了幾輩子,而他還在原地踏步。 站在懸崖邊緣守護一株美麗的花朵,為她擋風,為她遮雨,好不容易贏得她的芳心,才發現身旁虎狼環伺。 如此年輕的生命,他才剛剛遇見的年輕小姐,竟被摧殘地已經搖搖欲墜。她的《西江組圖》,她魂牽夢縈的家鄉,她每月一次途經鬼門關時呢喃著的酥油燈,她的汗漬,她的擁抱,她在暴風雨的夜晚給祝七禪的溫暖。 這些,如此真實。 怎么可以?他怎會允許? 那些人,那些毀她家園,奪她親人,帶給她痛苦,讓她一夕之間蛻變破繭的家伙,他要一個一個,親手把他們化為灰燼。 他如此想著,單薄的黑色襯衣被風吹得鼓起來。 俊美如儔的男子,在空曠的街道上忽而挑起嘴角,黑色蒼穹墜在身后,平坦大道突陷廢墟,一切華麗的光彩驟然逝去,那道修長的身影出現在人間,宛若惡魔降世。 而這位魔鬼心里在想什么呢?哦,得快點學會使用4g手機啊,聽說現在的小姐都喜歡網絡購物,他總不能太落伍了,得把功課做起來,學著在她的社交賬號尋找蛛絲馬跡,發現小姐的喜好,給她準備驚喜,讓她這一生除了快樂不用再為任何事情煩惱。 這一天什么時候才會來臨呢? 今日怕是等不到了,還是先搜索附近的花店,親手扎一束鮮艷的花朵,給小姐裝點美麗的夜晚吧。 希望小姐做個好夢。 作者有話要說: 超級肥的劇情章。 關于秘密名單,你們最后會發現這些人,都是上輩子與謝家緊密相連的人!今天還埋了個超大伏筆嗷嗷,不知道有沒有小乖乖能看出來。 問了你們都沒說想看什么預收坑,那就勉為其難收藏下《小叔最狂野》那個預收吧! 具體到時候是不是寫那個,要看天意,不過你們如果喜歡我的故事的話,先收藏一下也不是太為難嘛哈哈,愛你們?。?!一定要收藏啊,不然作者菌可能永遠不會從一百粉絲變成一百萬了。 第39章 宴會 梁家的產業能做到今日的規模, 與時代無法分割,趕上改革開放的新潮,作為體制內的紅頂商人, 梁清齋可以說受到政策無窮的惠利, 不過他在最光輝的時刻選擇了激流勇進, 因而至今梁家的企業在國內仍處于中流砥柱的位置。 梁老八十大壽, 差不多把商界的半壁江山都請了來。 舒意收到梁嘉善發來的地址,推拒了他開車來接的好意,殷照年早一點就出了門,去接舒禮然, 她就打算自己網上約個車。 臨出門前被舒楊拉到房間里交代了幾句, 無非是除了梁嘉善, 不要和梁家其他人走得太近,尤其是他的母親周茵水。 舒意追問為什么, 舒楊沒多解釋,只說:“她應該不太贊成你和嘉善的這門婚約, 明面上礙于梁老爺子或許不太好拒絕, 但私底下可能會為難你, 你小心一點應對, 能避免則避免, 避免不了也不用怕?!?/br> 舒意點點頭,看出舒楊欲言又止的意思,笑著安撫道:“mama,我長大了, 會注意的,一定不丟您的臉?!?/br> 舒楊嗔她一眼:“說的什么傻話,哪有mama怕自己的女兒丟人的?你小時候鴛鴦畫成鴨子,mama都高興地拿給那些叔叔阿姨看,更何況你現在這么優秀,這么漂亮。只是梁家是大家族,關系復雜,要不是嘉善這個孩子不錯,其實我也不大贊成你嫁到梁家去,不過你們年輕人的事自己做主就好了,mama只希望你開心,去了那里不要害怕,凡事都有我頂著呢,你只要記住,不讓自己受委屈,不給人欺負就行了?!?/br> 舒意心頭一暖,抱著舒楊說:“mama真好?!?/br> 因著這個事,母女倆前幾天爭吵的芥蒂頓時煙消云散,舒楊面上露出笑意,摸了摸她不安分的腦袋,責怪道:“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舒意說:“在mama眼里我本來就長不大?!?/br> 得到舒楊的指導,她挑了一條晚宴風格的黑色露肩長裙,頭發半挽,用水晶王冠固定,戴上一條珍珠項鏈,一個端莊名媛赫然眼前。 舒楊毫不遮掩地夸贊道:“小意,你跟你生母真的很像,她過去是我們姐們里最好看的一個?!?/br> 舒意的母親李榕桉,過去在北京名媛圈也是數一數二的絕色,不過女人長相太過出格,往往會招致不必要的麻煩。那個年代,阻擋狂蜂浪蝶的追趕最有效的方式不是嫁一個門當戶對的男人,而是做出另外一件比長相更出格的事,讓對方自動作罷。 于是李榕桉成了第一個出格的名媛,未婚先孕,鬧得轟轟烈烈,關鍵是孩子的父親名不經傳,等到李榕桉差點被口水淹沒的時候才回來,據說之前都在西江做生意,李榕桉竟也絲毫不加怨怪。 兩人一路朝著洗滌心靈的朝圣之地而去,自此再未歸來。 幾年后,李榕桉得知父母先后病逝的消息,回鄉省親,才與舒楊重新見了一面,是時她正與梁瑾在談婚論嫁,雙方走動勤快。 梁家是做生意的,大到全國各地都有輻射,偏西北地區難以涉入,于是借舒楊牽線搭橋,讓梁瑾跟金原合作,兩人據說是在西江至邊境數國搞得有聲有色。 不過舒楊和梁家婚事黃了之后,李榕桉愛惜自己的好朋友,自此不在她面前提起同梁家的生意。她也不知如今那攤子是不是還在梁家手里,小意是金原的女兒,旁人或許不知,梁瑾卻知。 舒楊總是隱隱覺得,與其說是履行兩個老爺子早年定下的婚約,倒不如說,梁家想還金原一個恩情。 畢竟當年西北之路,是金原當的鴻雁。 “這些往事我原想爛在肚子里一輩子也不讓你知曉,但你分明很想知道他們的事,恐怕我瞞也瞞不住,藏也藏不了,到了梁家若是梁瑾提起,你心里有數,就也不必太過放低自己。梁家有今天,你爸爸著實出了不少力?!?/br> 舒楊替她理了理發絲,望著她目光有點濕潤,“再一個,我始終不肯提起他們,總是覺得愧對榕桉,當年接到她電話的時候,如果我能早點趕去西江就好了,或許,或許……就算不能阻攔事態的發展,至少不會讓你掉進大河,得了這種怪病?!?/br> 舒意搖搖頭,勸舒楊道:“南方來的那個中醫這幾天都在給我針灸治療,我覺得好了很多。這件事怎么會是mama的錯?我知道您打小就非常疼愛我?!?/br> “你知道就好?!笔鏃钅四ㄑ蹨I,忽而想起什么,“他給你針灸了?什么時候?在哪里?” 舒意忙捂著嘴,左右張望道:“有阿姨盯著啦,你去畫廊有事不在家?!闭f完一看時間,“mama我要來不及了,先走了??!” 網約車已經等了有一會兒,舒楊見狀沒再追問,看她冒冒失失往外跑,忙提醒她拎起裙角。 舒意應了聲,一手提起裙角,一邊踩著細高跟歪歪扭扭地下臺階,但還是不妨逃得太狼狽,腳一扭差點摔倒,幸好旁邊及時伸過來一雙手。 舒意站穩后剛想道謝,一抬頭卻愣住了。 這個男人今日特地打扮過,往常穿襯衣多為白色,黑色少見,而今卻穿了件寶藍色的絲質襯衫,貼合昂藏起伏的身軀,黑色長褲包裹著修長的腿,給人的感覺煥然一新,加之換了副金邊眼鏡,頭發做了造型,微垂的眼角勾出一個好看的弧度,看似斯文儒雅,內里又透著一股壞壞的甜膩。 等候小姐多時的俊俏鬼,這時也興致勃勃抬起頭來,對上她的眼睛。剛才驚鴻一瞥,似是看到電影里出來的明星,驚艷歸驚艷,到底沒有隔得這么近,兩個人呼吸相交彼此對視來得驚心。 電光火石,火花噼里啪啦。 祝秋宴聽到“嗒”的一聲,心跳漏拍,舒意也好不到哪里去,匆匆別開視線,撩著腮邊的發絲問道:“你怎么在這里?” “哦,梁嘉善請我了?!?/br> 舒意微驚:“他怎么會請你?你們的關系什么時候這么好了?” 祝秋宴侃侃而談:“小姐不懂,男人之間的情義往往不能用簡單的好或不好來定義,得審時度勢,當下的情況就應該好一些?!?/br> 他沖舒意眨眨眼,拉開車門,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此時已近日落,紅彤彤的太陽墜在天幕,為雪膚黑裙的小姐掃上一層禁忌的光。騎士注視著她,眸中流動著難以察覺的深情。 接到梁嘉善的電話時,老實說祝秋宴也感到驚訝,但對方是個赤忱的男人,直言今日家中賓客太多,恐照顧不好小姐,請他一同前來,代為保護小姐。 他說保護,意思很明了,雖然不知道他們正在進行怎樣危險的事,但他并非毫無察覺。挾制,審訊,噩夢,前生今世,種種都在梁嘉善一清二白的生命里點綴著。 為此,哪怕把情敵供起來,這種事也非做不可。 好在梁清齋的壽宴雖然賓客如云,但宴會地點在私人別墅,具有較強隱蔽性,也沒有請記者到場,因而盛大之余,并沒有讓人覺得多么煎熬。 梁嘉善接舒意到場后,就帶她去見了梁老爺子。 八十歲的老人身子骨尚且健朗,精神矍鑠,看到她笑成一尊彌勒佛,十分慈祥,比之舒禮然不知親切到哪里去,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她親爺爺。 聽完她的祝壽詞,一行人圍著看舒楊的畫,紛紛夸贊,老爺子更是開懷不已,直拉著舒意的手說喜歡,又把梁嘉善的手放過來。兩個老頭子你看我我看你,一切盡在不言中。 當場有和梁清齋交好的有心之人,多嘴問道:“今日是不是除了恭祝梁老長命百歲之外,還有一樁喜事吶?我看嘉善歲數也不小了,該結婚了吧?” 梁清齋含笑道:“人老了沒什么盼頭,就盼著小一輩的孩子們好。我現在身體還算硬朗,就想看著孫子結婚,再給我生個大曾孫,讓我晚年走得安樂些?!?/br> 眾人一聽,均都會意。 梁清齋不是只有梁瑾一個兒子,前頭也不是沒有曾孫,只是慣常最寵愛梁瑾這一支罷了,連帶著梁嘉善也成了無可替代的梁家金孫。 給金孫物色的媳婦自然差不到哪里去。舒家雖然家底略薄了些,但幾代書香,底蘊深厚,那也是壓得住巨富的,年紀輕輕的女孩兒往人堆里一站,更是亭亭玉立,挑不出一點錯來。 于是大家都恭賀起兩位老人,舒意想說什么,被舒禮然瞪了一眼,到底沒有當場拂了梁老的面子。梁嘉善略帶歉意地看她一眼,她沖他笑笑,表示沒事。 正當賓客們起哄要梁老拿黃歷當場定下好日子的時候,一個打扮華麗的婦人擠了進來,從梁嘉善這邊扶起老爺子,親熱地說:“爸爸,徐叔叔一家帶大禮來了,在門口等您去揭紅綢呢?!?/br> “那個老徐,又搞什么花樣,每年就是他鬼點子最多!” 話是這么說,到底被岔開了話題,梁老爺子被婦人攙著,伙合一大群人烏泱泱朝門口涌去。 舒意這才松了口氣,撫了撫胸口。梁嘉善忙說:“我也去看看,那邊有吃的,你可以拿一點去花園。家里很大,我待會找人帶你去參觀參觀?!?/br> “你別管我了,這么多人,去忙你的吧?!笔嬉馔屏肆杭紊埔话?,又揮揮手,讓他自個去忙。 梁嘉善也知自己分身乏術,沒有勉強,與迎面而來的祝秋宴打了個眼神,兩個男人相視一笑。待到舒意身旁,就聽到小姐抱怨:“我剛才差點憋死了,女人噴香水就罷了,男人湊什么熱鬧?” 她想到又笑,“看到那個拄著拐杖的老爺子了嗎?是我爺爺,他剛才恐怕也憋得夠嗆,臉都青了?!?/br> 祝秋宴審視著女孩促狹的笑,揚起嘴角:“老人家如果知道小姐存這種心思,身體要被氣壞吧?” 舒意扁嘴:“誰讓他兇我?!?/br> 俏麗的鼻尖發出一聲不大厲害的輕哼,倒有點小時候張牙舞爪的影子了。 雖然沒有見過那時她騎著駱駝走南闖北的樣子,但從她和姜利的談話里不難想象出當時情形。紅裘衣,黑馬鞍,金鈴鐺,戈壁灘。頭頂兩個小發髻的女娃娃,遇見獸籠里明碼標價的少年,如果她沒有停留,他不曾回眸,他們今生或許會有截然不同的命運吧? 當時的金九,應該很可愛吧? 祝秋宴巧言善辯:“小姐這樣愛恨分明,很得我意?!?/br> 需要得你什么意?舒意臉頰一熱,微轉過臉去。瞧見遠處的食臺,她說:“有點餓了?!?/br> 于是祝秋宴任勞任怨地走過去拿了飲料和水果,同她一起去花園人比較少的地方,打算熬過半程,再找個托辭先行離開。 不想剛到那里,就看到秦歌和幾個男人糾纏。 男人背對著他們,將秦歌堵在花叢一角,嘴上說著不干不凈的話,手也沒有規矩。秦歌似乎非??謶?,瑟縮在假山孔洞里,小聲啜泣著,沒有大聲呼救,直到遠遠瞥見舒意的身影,方才大喊道:“舒意,救我!” 舒意遲疑了一瞬,正待上前,被祝秋宴一扯,藏到身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