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戲_分節閱讀_66
“怎么幫的?” 秦勵慚愧地道:“和他們打架,打輸了?!?/br> 季舒流一愣:“跟你們打架的幾歲?” 秦問道:“有一個七歲,有一個十歲,有一個五歲,還有一個不知道?!?/br> 季舒流這才松了口氣,他剛才護短心切,連常理都忘了。秦問是秦家往上數五代唯一的女兒,家里人偏心她偏心得連季舒流這等護短之人都十分頭疼,怎么可能有大人敢對大門主的寶貝女兒胡言亂語,當然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從大人那里聽見一些傳言,自己都似懂非懂,與秦問斗嘴的時候拿來氣她而已。 怒氣既然平息,他便問秦勵:“誰先動手的?” 秦問搖著季舒流的胳膊道:“是我先動手的,不怪三哥?!?/br> 秦勵愕然道:“是我先動手的呀,你怎么連季叔都騙?季叔又不會打我?!?/br> 季舒流暗暗發笑。山莊里負責管孩子的幾位同門十分嚴苛,不但要管教被送進來歷練的同門后輩,對大門主的兒子也一視同仁,只有秦問是女孩,根本不歸他們管。所以有時候秦勵犯了小錯,又找不到季舒流前來護短,秦問就直接假稱是她做的,避免秦勵挨打。 秦頌風一直擔心這倆孩子串通騙人久了養成壞毛病,但季舒流更擔心自己的徒弟秦問被偏心太過傷及兄妹感情,兩害相權取其輕,反倒暗中放任。 不過,雖然這小兄妹倆在外人面前互相回護,到了季舒流這個“自己人”面前,偶爾也是會拌嘴的……比如現在。 秦問明顯不喜歡那個“騙”字。她生氣地撇撇嘴道:“不是騙,這叫講義氣!你為了幫我,才和別人打架,所以就算是你先動手的,也要算我先動手懂不懂?” “你……你……”女孩子懂事早,秦勵說話遠遠不如meimei利落,卡住好半天,直接換了個方向,“女孩不用講義氣?!?/br> 秦問道:“男孩才不用講義氣呢?!?/br> 秦勵道:“你瞎說,男孩就要講義氣?!?/br> “你才瞎說,男孩最不講義氣了,騙我說季叔不要我了的那群騙子就都是男孩。俗話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們這么不講義氣,我必需更講義氣,才能讓你近朱者赤!” 秦勵好像沒太聽懂,原地愣了神。 季舒流本來蹲著,聽見自家徒弟的“口才”,險些笑得坐倒在地,打岔道:“他們不是故意騙你們的,肯定也是被外人騙了還不知道。只有你們倆知道你們二叔從來不欺負人,才不上別人的當?!?/br> 秦勵用力點頭:“二叔早就說過,就算meimei欺負我,我也不能欺負meimei。就算季叔欺負二叔,二叔也不能欺負季叔?!?/br> 秦問噘嘴:“季叔才不會欺負二叔,季叔從來不欺負人,而且他最喜歡二叔?!?/br> 秦勵道:“我沒說季叔欺負二叔?!?/br> 秦問道:“你說了,還抵賴!” 兩個孩子再度拌起嘴。季舒流懶得再管,果然他們吵著吵著又一起笑出聲,自動重歸于好,賴在季舒流屋里玩耍,一直玩到他們母親的婢女來叫他們回去睡覺。 季舒流見他們要離開了,拉過秦勵悄悄囑咐:“以后能不打的架就別打,萬一把你打壞了我心疼,聽見沒?” 秦勵低著頭不好意思地笑。 第52章 歸塵 ※一※ 棺木是秦頌風購置的上好棺木,沉沉的棺蓋蓋住了柏直——抑或刻在牌位上的“宋柏”——那副在山洞中孤零零地躺了十三年的骸骨。 一雙枯瘦多皺、長滿褐色斑點的手顫顫巍巍地放在棺蓋上。宋老夫人固執地冒著嚴寒,親自來到永平府,來到她愛孫的葬身之地。棺木之前,她沒有落淚,表情卻比慟哭更加可怕。 那是一種死灰般的木然。 憤怒的天罰派少年,貪婪的老南巷子無賴,殘忍的蘇門殺手,無恥的尺素門叛徒,都已經“沒了”。兇手沒了,她今生最后的指望也沒了。 尺素門唐大嫂拿著一張皺巴巴的紙條走進門來,看見宋老夫人的臉色,不禁面露哀傷,不忍打擾,悄悄把紙條遞給秦頌風,退了出去。 秦頌風打開紙條,看見上面碩大而拙劣的字跡,心中比剛才更沉重了幾分,默默把字條傳給季舒流、孫呈秀和蕭玖觀看。 那是燕山派新任掌門方橫寄來的信,信中說,他最后一次看見老掌門元磊的時候,師父依然對天罰派和老友上官判的離奇失蹤耿耿于懷,如今師父已逝,他希望完成師父未了的心愿,若哪位江湖朋友知曉什么有關天罰派的內情,一定要告訴他。 信傳到蕭玖的手上就停住了,蕭玖凝視著那封信,臉色沉重異常。 秦頌風心里閃過一絲困惑,但宋老夫人忽然踉蹌了一下,屋里的年輕人急忙圍上去攙扶,蕭玖也隨手將信放到旁邊,走了過去。 秦頌風扶著宋老夫人,輕聲問她,柏直是就地下葬,還是設法送回她的家鄉。 宋老夫人僵硬的表情驟然破裂,顫抖著冷笑:“姓宋的活著沒家,死了也沒祖墳,只能就地下葬。這個……這個不孝的東西,跟他那死鬼爺爺和不知所蹤的爹一樣,死在哪都是個孤魂野鬼罷了!” 秦頌風垂下頭,不知該說什么。 宋老夫人抓著季舒流的胳膊,往后退幾步,坐到旁邊的椅子上。直至此刻,她強撐起來的姿態風度才轟然破碎,像個庸俗無知的鄉間老婦一樣,拍著大腿痛哭失聲:“我孫子都是我害的呀……老天爺怎么不把我也一起收走,我活著還有啥盼頭?他這個惹禍上身的驢脾氣,都是被我給拖累的。當初我們孤兒寡母,總遇上不懷好意的人,他越是惡狠狠地報復回去,我就越夸他…… “他小的時候,我也是癡心妄想,總盼著有一天他爹能回來,喜歡這個兒子。我把天罰派留下的那些規矩全都叫他倒背如流,還讓他出去拜師學武功……我得多傻呀!天罰派當年那么厲害,都落得個不得善終,我還敢讓我孫子知道這些……” 蕭玖不知何時出現在宋老夫人背后。她伸出手,似乎想拍宋老夫人的肩,但最終只扯了一下她的衣袖,用異常輕柔卻又堅定的聲音道:“我有幸在宋先生遇害之前見過他幾面。他不畏強暴,不欺卑弱,絕不與世同流合污,縱然和所有人為敵,也不曾有半分違背心中的道義,甚至不肯口是心非。他用的雖然不是天罰派的劍法,心中卻有天罰派俠士的風骨,令郎如果得知,也會為有這樣一個兒子欣慰不已。你沒有教錯他,只是當初英雄鎮的世道,容不下一個真英雄罷了?!?/br> 季秦二人都有些詫異。即使說起最不堪的一段遭遇時,蕭玖臉上也總帶著股憤世嫉俗冷嘲熱諷的意味,但此刻她看上去正氣凜然,連用詞都文縐縐的,幾乎不再像她本人。 潘子云在陌生人面前有不善言辭的毛病,磕磕絆絆地補充道:“我妻子生前,也很感謝他?!?/br> 宋老夫人沒注意潘子云的話,哆嗦著抓住蕭玖的手問:“你見過他?他那時候,是什么模樣,長得多高,臉上胡子重不重……” 蕭玖沒有掙開,她臉上有種沉靜的溫柔,用另一只手比劃出比自己高一頭的位置:“他大約這么高,年紀很輕,但胡子很濃,說話的口音有點南腔北調……” “那是他,就是他?!彼卫戏蛉寺V沽顺槠?,只是淚水依然從渾濁的老眼里緩緩流出來,“這孩子呀,才十多歲就開始長胡子,長得滿腮滿臉都是,我老是擔心他這樣顯得匪氣,以后不得把年輕姑娘都嚇跑了……” 她開始絮絮叨叨地講柏直小時候的事,蕭玖沒再說話,只是溫柔地看著宋老夫人。已到黃昏,落日映紅了窗紙,也將宋老夫人和她牽著的蕭玖全身映出一層暖色。 ※二※ 宋老夫人確實是一位非常固執的老人,難怪她會帶出柏直這樣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