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戲_分節閱讀_14
那無賴接連吃了兩個虧,敵不過不屈幫,便盯上了潘子云,屢次找來幫手繼續尋釁。潘子云不再文弱也不再靦腆,卻依舊寡言,無論來幾個對手都既不呼救也不求饒,悶頭沖出去拼命,就這樣拼了一年,越是往后,贏得越多,最終竟把那無賴逼出了英雄鎮。 老南巷子不再主動招惹,潘子云從此反而主動找起老南巷子的麻煩,類似今日之事,近兩年來時有發生。 魯逢春對這個自學成才的年輕人十分有興趣,誠邀他加入不屈幫,但潘子云對此毫無興趣,拒絕得不留情面。幸虧魯逢春胸襟不算狹隘,并未與他計較。 人們都說,潘子云今日對鐵蛋已經堪稱和藹,也許是看在鐵蛋年紀太小的份上,如果換成別人招攬他,他可能一個字都不回,將人晾在原地。 季秦二人聽著魯記酒館里的這些議論,不覺到了黃昏,魯逢春規定的十日之期已滿,他們欣然返回住處。 進門之后,秦頌風邊脫外衣邊道:“你說潘子云的‘亡妻’到底是誰,和蘇家有什么冤仇?蘇家十三年前就被殺光了,那時候潘子云才十四歲,不大可能娶妻。難道蘇家還有僥幸偷生的人,惡習不改,后來又殺了潘子云的妻子?潘子云是鎮上的居民,按理說兔子不吃窩邊草,蘇家險遭滅門之后還敢在英雄鎮殺人,太囂張了吧?!?/br> 季舒流遲疑片刻,也脫掉外衣:“我一直在想那個《逆仆傳》。潘子云似乎是聽見鐵蛋說我為《逆仆傳》叫好,才打消了對我的敵意,說明那出戲寫得很合他心意。但那出戲與實情分明有些矛盾。蘇家的實情,是一群外人帶著重劍闖進去,把蘇家滿門主仆殺了個干凈;《逆仆傳》里卻說是蘇家仆從造反,和主人同歸于盡?!?/br> 他輕輕一敲旁邊的桌子:“不對。何先生的風格,本就是半真半假,重意不重形。他既然能在《逆子傳》里把兄妹改成姐妹,自然也能在《逆仆傳》里修改很多細節,現在能信的或許只有蘇宅的主人是個魔頭?!?/br> 季舒流在屋子里走來走去苦苦思索,秦頌風忽然將他一把按到椅子上:“別瞎猜了,說不定明天魯逢春一來,全都能迎刃而解?!?/br> ※三※ 迄今為止,很少有人知道秦頌風來英雄鎮的目的。對外,秦頌風宣稱,一位江湖上的朋友有求于魯逢春,他是專程來和魯逢春修好的。 螞蜂知道的也只有這么多。聽說魯逢春親自拜訪此地,他急如熱鍋上的螞蟻,甚至從南邊的桃花鎮租來幾個臉生的美貌少女賄賂,美其名曰用來給魯逢春斟酒,以免丟了尺素門的顏面。秦頌風自是把少女們原封不動地送了回去。 將近中午時分,魯逢春大駕光臨。 他依然穿著一身邊緣早已磨爛了的行頭,帶著十幾個不三不四的不屈幫小無賴,大張旗鼓地跑到秦頌風的住處,卻只是讓眾無賴候在門外喝酒,孤身進了門。 他就是要讓整個英雄鎮的江湖人都注意到,尺素門二門主秦頌風有求于他,好給不屈幫長臉。 一進屋,魯逢春不客氣地落座,秦頌風親自斟酒,他仰頭一飲而盡,用袖子擦擦嘴邊酒漬,痛痛快快地直入正題:“槐樹村蘇宅的主人叫蘇潛,家里很有錢,因為他做的買賣與眾不同,賣的不是東西,是人的命?!?/br> 季舒流捧著茶杯問:“殺手?” “沒錯,殺手,他們接雇主的法子也與眾不同,”魯逢春喝口酒,頓了一下,“聽說誰想殺人,就派人去找誰套話,確認那人肯出錢再開價,對雇主只報出手的人是誰,不提蘇門的名字,所以很隱蔽,知道的人很少?!?/br> “有多少?” 魯逢春神色不善地瞪了季舒流一眼:“不知道。老南巷子的幫主韋鐵鉤知道得最多,他被窩里口風不緊,告訴過他的情婦,卻連他座下四大護法都沒告訴過?!?/br> 季舒流追問:“你怎么知道他都告訴過誰?” “韋鐵鉤的情婦被我殺死之前招認的?!濒敺甏撼爸S地歪嘴一笑,“——你是不是還要問我為什么殺女人?因為鐵蛋他娘大著肚子被她打斷了兩條腿,在英雄鎮上,誰打斷別人的腿,誰就是故意跟我過不去,別說打的是鐵蛋他娘,就算她打斷自己那王八老公的腿我也照殺不誤?!?/br> 無論眼神還是語氣,魯逢春身上找不出任何對鐵蛋之母的懷念,好像他報仇的原因確實是“斷腿”犯了他的忌諱,而非被害的女子是他兒子的母親。 不過這也正常,如果魯逢春真如傳說中那般癡戀鐵蛋之母,怎么會直到她被鴇母打斷了腿才把她接到身邊?而他對一個女人無情,也不妨礙對自己唯一的親生骨rou好。 秦頌風點著頭,把酒給魯逢春斟滿:“當年蘇家到底為什么被滅了滿門?” “因為玩火自焚?!?/br> 第12章 玩火 ※一※ 魯逢春是一個手很欠的人。 他說到“玩火”的時候,看見旁邊的柜子上擺著幾根蠟燭,右手提起長槍,槍尖一挑就挑過來一根,穩穩當當地接住,摸出火石點燃,一邊玩火,一邊說:“那個柏直,真是天罰派宋鋼的兒子?” 秦頌風道:“我托人去當地查過,街坊鄰居都說他是宋老夫人在宋鋼失蹤幾年以后才撿回來的?!?/br> “哦?!濒敺甏貉壑橥岬揭贿吽妓髌?,“柏直的武功路數很雜,但相當不錯,要是活到現在,肯定比我好,季小哥也不見得是他對手。說起來,他的劍法雖說不是天罰派的劍法,當年那個脾氣,還真有點像天罰派的人?!?/br> 秦頌風看著他:“愛得罪人的脾氣?” “嗯,人如其名,特別直。鐵蛋說昨天你們見過潘子云?”魯逢春發笑,“跟柏直比起來,潘子云都算得上平易近人了。當年柏直看不慣老南巷子的腌臜事,成天找韋鐵鉤的麻煩,有一回我和他一起被老南巷子的人堵住揍了一頓,好不容易跑出來,順口跟他說不妨交個朋友,結果你猜他說啥?他指著我的鼻子罵我這輩子只能當個沒出息的無賴頭子,以后肯定變成韋鐵鉤那副老不死樣,不配跟他交朋友。干他奶奶的,這找死的脾氣,英雄鎮上想弄死他的人數都數不清?!?/br> 秦頌風輕輕敲了一下桌子:“所以蘇家聯系上了最想殺死他的人?是韋鐵鉤?” “韋鐵鉤跟蘇家早有勾結,已經讓蘇家幫他殺過不少人了。殺柏直那次,他花了整整兩千兩白銀。這是韋鐵鉤的情婦死前親口承認的?!?/br> “真殺死了么?”季舒流緊張地問。 魯逢春不答,停頓片刻,盯住季舒流:“《逆仆傳》你已經看過了,想必你也看得出,只憑蘇家四口人,絕對沒本事把一大群年紀輕輕的仆役想jian就jian,想殺就殺。所以蘇家除了‘逆仆’,至少還應該有不少‘順仆’,不但助紂為虐,而且對那些‘逆仆’同樣是生殺予奪?!?/br> 季舒流對這《逆仆傳》已經琢磨了很久,但一直困惑于潘子云的身份,并沒想到這一層,聞言只覺得心中的一團亂麻隱隱看到了頭緒,卻揪不出來,目中迷茫與振奮之色交替不休。 魯逢春半邊嘴角往上扯出一個笑容:“因為蘇潛一共養了兩種殺手,一種是用來殺人的,一種是專門用來送死的?!?/br> 也許是他語氣有點鬼氣森森,季舒流忽然覺得背后發涼。 秦頌風皺著眉毛問:“養一群殺手專門用來送死,不虧么?” “蘇潛老jian巨猾,怎么可能做虧本生意,”魯逢春搖頭晃腦,“都是從外地抓來的小乞丐,十歲出頭,沒爹沒娘,死了都沒人知道。也不用教什么高明招數,只要打怕了他,叫他在殺人的時候擋個刀,事發的時候頂個罪,也就足夠?!?/br> 秦頌風道:“就算是十歲出頭的孩子,也絕不想坐以待斃,他們就不怕被反噬?” “對呀,所以才有了《逆仆傳》唄?!濒敺甏阂凰δX袋,“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我一直相信老天爺是有眼的,否則富得流油的韋鐵鉤怎么就敗給我這個窮殘廢了呢?” 季舒流道:“蘇家院子里挖出來的十幾具尸體,就是被推出去擋刀的孩子?” “不是,擋刀的尸體死在外頭就扔在外頭了,費勁拿回去埋在后院有啥用,埋個死的又長不出來活的?!濒敺甏簩徱曋仨烇L,“埋在后院的,據說和《逆仆傳》里差不多,是被蘇潛夫婦在家活活虐待死的。尤其是女孩子,蘇潛撿回去的女孩子,一般不指望她擋刀頂罪,都是給他們家養殺手瀉火用的?!?/br> 屋內短暫地沉默了片刻,秦頌風嘆了口氣,重復魯逢春剛才的話:“十歲出頭?!?/br> “最小的只有十一二,韋鐵鉤不但知道這事,以前還給他們送過不少小乞丐補缺?!濒敺甏喊严灎T支在桌面的蠟油上,眼神嚴肅了些許,“老子和韋鐵鉤,就這點不一樣。我雖然不是什么好人,也看不下去這群畜生干的好事!” 季舒流正色道:“不屈幫最初的意思,就是不屈于韋鐵鉤這種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