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趕忙伸出手，嘴里不能說話，只發出“嗚嗚”聲音。

    趙雅淇淚如雨下：“小乞丐，到了這個時候，你還不說話嗎？你的兒子，你的親生骨rou都要死了，你還不說話？！”

    我手在顫抖，緊緊咬住牙關，就是不說話。

    趙雅淇一聲嘆息，轉過身把孩子扔下樓去，就在這一刻我已經做了決定，以極快的速度飛奔過去，在所有人的驚呼中縱身跳下高樓。

    我在孩子飛在空中即將下落之際，用手把孩子極為艱難地托回了天臺，孩子正砸在趙雅淇的身上，頓時哇哇大哭，不管受沒受傷至少得救了。

    我懸在半空，和趙雅淇隔空相望，下一秒鐘我掉了下去。趙老嘚兒、趙雅淇還有很多人都趴在天臺上看著我下落。

    下墜之勢極快，他們在迅速變小，大概就幾秒鐘，我感覺全身重重一疼，那種疼無法形容，是分崩離析之疼，全身每個骨節似乎都摔碎了。疼痛刺入骨髓，又刺入神經最深處，瞬間眼前一片黑色。

    我知道，我死了。

    這個過程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永恒，也可能是瞬間，我混沌在一片黑暗里。我就是黑暗，黑暗就是我，下一刻有了知覺，慢慢睜開眼睛。

    我發現自己坐在老宅的客廳里，沙發的另一頭有個女人，正凝視著我。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凝神去看她，這一看全身劇震，我顫抖著嘴唇，正要開口說話，忽然想起孟婆不能說話的規矩，幾經顫動眼淚流下，始終沒說話。

    對面這個女人正是我的mama，孫小娟。

    mama看著我，眼淚也奪眶而出：“聰兒你可以說話了，你救回mama了，我回來了?！?/br>
    我再也控制不住，“哇”一聲哭出來，過去一把抱住mama，緊緊摟著她，聲音哽咽，想說什么又說不出來，眼淚嘩嘩流出來。

    mama抽泣著，摸著我的頭發，哽咽著說：“好孩子，好孩子，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你受委屈了?！?/br>
    我淚眼朦朧地看著她，兩年了，兩年了，她躺了兩年，我心痛了兩年，兩年里風風雨雨經歷這些事情，沒有一天我是開心的，是放松的，頭上像是頂著巨大的緊箍咒，今天終于可以釋放出來。

    “聰兒，你知道嗎，mama犯錯誤來到這個地方，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咱們這個家，想著你?！眒ama哭著說：“mama知道你能把我救出來，mama就等著，等著你長大這一天，mama終于等到了！”

    我沒有說話，只想這么靜靜地握著mama的手，好半天我沙啞著說：“媽，我累了，咱們能回去說嗎?！?/br>
    我知道這里還是中陰之境，又回到了最開始的地方。

    mama點點頭，愛憐的撫了撫我的頭發，一個人站起來走向內室。我正要跟過去，她擺擺手，輕輕說去醫院接我，我們回家！

    下一刻我出了定，緩緩睜開眼睛，還坐在解鈴家的客廳里，旁邊是皮南山。屋里點著燈，光線柔和。

    我回來了，終于回來了。

    “你去了整整一夜?！逼つ仙秸f。他來到窗邊，囑咐我先閉眼。我剛閉上，他拉開了窗簾，外面的晨光頓時透窗而進，照在眼皮上，亮亮的，暖暖的。

    我緩了片刻，睜開眼睛。

    皮南山什么也沒問，只是敲敲桌子：“你稍等片刻，我出去買點早餐?！?/br>
    他扶著我站起來，然后出了門。我坐在椅子上，頭還有點暈，想著入中陰之境的點點滴滴，救出mama的全過程，現在回憶起來，像是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

    種種滋味，種種情緒，涌上心頭，又不知如何描繪，千萬言語只換來一聲嘆息。

    皮南山把早餐買來，餅子油條熱豆漿，我們兩個誰也沒說話，拿來就吃，從始至終他什么都沒問。

    整個客廳就聽我們兩個吭哧吭哧吃東西的聲音。

    吃完之后，皮南山舒服地坐在椅子上，摸著自己的肚子，閉著眼舒舒服服感慨了一聲，“陽光真好，生活真好?！?/br>
    我站起來，把桌上的碗筷垃圾收拾收拾，“皮爺，我撤了?！?/br>
    “撤吧，做你自己的事去吧?！逼つ仙綕M足地說：“各回各家，各找各媽?！?/br>
    我猛地一震，看著他。皮南山竟然發出輕輕的鼾聲，舒舒服服地睡了過去。

    我往外走，正要開門出去，聽到他嘟囔了一聲：記得把門帶上。

    我打了個車直奔中心醫院，到病房的時候，聽到里面有說話聲。我推門而進，mama已經醒了，病床搖起來，她半靠在枕頭上，臉色蒼白，很虛弱的樣子，旁邊有醫生和護士問詢，查看著儀器。

    “媽?！蔽医辛艘宦?，眼淚控制不住，奪眶而出。

    所有人都回頭看我，mama想說什么，卻虛弱地說不出來，一語未出，眼淚順著眼角流下來。

    醫生過來拍拍我的肩膀：“小伙子，恭喜你，你mama躺了兩年，今天奇跡般的蘇醒了。真是奇跡！”

    我捂著嘴，哭得泣不成聲。

    醫生讓我不要刺激病人的情緒，現在還很虛弱，讓我說說話就出去吧。

    我來到床邊，拉著椅子坐在mama的旁邊。mama艱難地抬起手摸著我的頭，什么話都沒說。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就是默默地哭。

    我們娘倆靜靜地享受了一段溫馨的時間，有護士來提醒我，讓病人好好休息。

    mama滿足地看著我，沉沉地又睡了過去。我走到走廊坐在長椅，陽光透窗而進，灑在身上，渾身說不出的受用，舒服得直哼哼。

    我現在感覺到莫大的滿足和強烈的幸福，溫暖陽光晃動在眼皮上，整個人沐浴其中。我太累了，現在就想好好洗個澡，然后痛痛快快睡一覺。

    醫院對mama觀察了幾天，她恢復很快，三天后能吃一些加了小rou丁的稀粥了。

    我在一邊給mama剝著桔子，一邊說在中陰之境遇到的那些事兒。mama靜靜聽著，輕輕嘆口氣說：“聰兒，mama要謝謝你?！?/br>
    我笑著把桔子掰開放到她的手里，“別說這個，咱娘倆有什么謝不謝的?！?/br>
    “你替mama受了罪?！眒ama咳嗽著，有些氣虛，緩了片刻說道：“到了火山，見到了孟婆是不是？”

    “是?！蔽尹c點頭。

    我忽然想起了火狐貍黃麗麗和黑貓。自從出了中陰之境，我一直在醫院陪mama，整個人在大喜大悲中，竟然把它們兩個忘了。這只狐貍也不知跑哪了，一直沒聯系我。算了，不急，反正我們能心念相連，想找的時候再找，它們能照顧好自己。

    我現在在醫院，就算聯系上它們，也不方便帶進來，等mama出院之后再說吧。

    病房里只有我們娘倆，倒也不必忌諱什么，她說道：“你當時身上出了血，然后皮rou都爛了，一塊一塊往下掉，是不是？”她的眼淚出來了。

    我趕忙笑：“媽，你看看你，都是過去的事了，再說也不是真發生在我的rou身上，而是中陰之境?！?/br>
    mama說：“那是中陰身四大分解之苦，這個苦是你替mama受的，本來是我的懲罰?！?/br>
    我愣了，看著她。

    mama緩緩說：“人的物質身體有四種組合元素，分別是地、水、風、火。人的身體肌rou是屬于地，流動的血是屬于水，體溫是火，體內的氣息是風。中陰身在分解之時，分別要經歷這四大元素的分解之苦?！?/br>
    我這才明白過來，當時的感覺記得還算清楚，大地是很沉重，壓得我喘不過氣。水是冰冷異常?；鹗仟q如鍋煮。風是身體化成粉末，化為塵埃。

    這四大分解的痛苦，我實在不想嘗第二次，無法形容其中滋味。估計每個人死的時候，都會經歷這些。

    “那為什么孟婆不讓我說話呢？”我問。

    mama道：“你再次重生，變成了一個不會說話的小乞丐，是孟婆對你的考驗。這里有很深的用意?！彼D了頓：“mama知道一些孟婆的秘密，但不能對你說，說了就是害了你。我遇到這場劫難，是自己好奇心過強，不知量力造成的。mama不會再讓你步入后塵。咱們娘倆這次劫后余生，已經非常非常幸運了?！?/br>
    我沉默一下，想了想說：“媽，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爸……”我哽咽了：“不方便的你就不說，只說你方便知道的?！?/br>
    “你找到狗妖，想必也發現了我留下來的筆記?！眒ama說。

    我重重點點頭。

    “其實很多東西都在那本筆記里記述了，”她說：“整件事的發端就是從那棟神秘的地下古樓開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