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不乘龍_分節閱讀_68
第46章 馭龍 司空斛緩緩放下了手中畫符的動作,心底里發出一聲冷笑。 仰啟洞淵與其說有禁錮妖魔之用,倒不如說,只是為了一番力量爭奪的上演。 所謂三界秩序,說得冠冕堂皇,其實為的只是二字,“平衡”。 十八年前蛟龍出世又隱沒人間,把金懿和骨骸囂張的魔氣留在仰啟洞淵中,三界勢力儼然被打亂重組。 有吸納魔氣的仰啟洞淵在,魔族永遠忌憚蜀山,生怕離得太近灰飛煙滅。 距離帶來安定,安定之余堵不住悠悠眾口,未免有人議論蜀山包藏禍心; 但有金懿在仰啟洞淵中,蜀山又可從這一層禍心中摘干凈自己,尤其是有一個三界聞名的陸僭守在丹青崖上——蜀山掌門獨女殞命于此,蜀山大弟子又立誓守護一生,這代價對任何門派來說都是掏心掏肺。若再有人說蜀山對此不上心,就實在是沒什么眼力見了。 如此,蜀山永遠在人間一家獨大,又永遠不能用實際的作為擺脫這一點禍心的罪名。 到如今,魔界人界,各自對仰啟洞淵虎視眈眈。 魔道中人葷腥不忌,修道者則多少顧慮萬物化生的美名,人人嘴上都可以說自己絕不艷羨仰啟洞淵中的隱秘力量,手上怎么做,就要看各人膽識了。 好一個秩序,好一個天下! 司空斛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陸僭未必真的想要守著蒙青童的故地過完一生,但當一個人只是一枚棋子時,其實并沒有太多選擇余地。 陸僭把這件事做得姿態體面,已經算是難得出色。有心人再要如何運作,就容不得陸僭插手太多了。 比如,若是有人再找到了藏于人世的司空斛,誘引他動用魔氣、引來蜀山長老或是魔族蛟龍,再以此逼他回到蜀山,那今非昔比的司空斛一定會用空前強盛的魔氣撐破仰啟洞淵,將洞淵中人人艷羨的魔氣拱手送人。 到時司空斛就算毀身滅魂,陸僭也是無能為力了。 司空斛仰頭凝望幾乎血紅的夜空,神色中幾乎蒙上二分空茫。 “赤書煥”見他手中空空,并無符咒,大膽伸出手拍上他的肩頭,“司空,其實大可不必顧慮。你以魔氣結出四方傘——司空?!” 魔氣絲線驟然飄蕩凌空而起,隨著司空斛瘦長的手指閃電驚雷般落下。 司空斛五指分開罩上“赤書煥”的發頂,如鬼魅如神佛,居高臨下喝令,“出來!” 魔氣結成的符咒“砰”地撞上赤書煥的頭顱,又穿身而下落入土地。 “赤書煥”的眼睛倏地睜開一線,露出了其中隱藏的兇芒,同時,天空中發出一聲山搖巨響。 赤書煥的眼瞳一半漆黑一半金紅,纏擾迷離不定,是裹挾著另一個魂魄。 司空斛不加理會,冷笑道:“果然是你?!?/br> 金懿用赤書煥的口唇發聲,聲線依舊悅耳,意態卻多八分攲斜,“你果然不是她?!?/br> ——赤書煥斷斷續續跟在他身邊十余日,司空斛甚至不知道赤書煥是什么時候被金懿侵入了魂魄,不知道赤書煥的皮囊之下什么時候是他本人,什么時候是金懿! 更重要的是——如果金懿的魂魄在這里,那丹青崖上仰啟洞淵里的金懿呢?陸僭在守著的又是什么?! 司空斛覺得自己十分冷靜,雖然聲線都在發抖,但一把揪住了對方的領口,怒吼道:“他呢?!我師父呢?!他少一根頭發,我要你連三魂七魄都散不進輪回!” 金懿用赤書煥的面孔微笑了一下,司空斛突然心尖一顫,覺出一分不知前路是懸崖還是峭壁的張皇。 但他還未來得及細想,便聽眾人驚呼一片,柳上原低聲嘆道:“龍?!?/br> 漆黑夜空被映紅,卻有一條蜿蜒黑線,盤旋向下而來,頭頂一只龍角,正發出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嗥。 透過夜霧,司空斛可以看得到蛟龍琥珀色的眼瞳。 他收回視線,抬起手腕送到唇邊,齒列一錯,隨即又是一掌拍下,徑直抹在停頓靜止的空氣中。 這次他以血結符,血珠靜止凝結在空氣中,直到畫得半空都是詭異的血腥,才低聲念道:“凝陰合陽,理禁邪原。妖魔厲鬼,束送窮泉。敢有干試,攝赴洞淵。風刀考身,萬死不原——” 血跡被魔氣反復摩挲,發出嗶嗶啵啵的氣爆聲,又燃起橙紅光點飄散風中。 同時,赤書煥眉心中一亮,被逼出的金懿魂魄又被司空斛地捉住,咬著后槽牙用力拖了出來,天際中發出一聲不似凡間聲的厲嗥。 司空斛手上動作不停,結成一道符咒,試圖收納金懿的魂魄。 豈料,那道微弱的光芒微一抖震,伴隨著飄搖的魔氣扶搖而上,疏忽流逝。 赤書煥從半昏半醒間醒過神來,當下來不及追究司空斛,啞聲開口道:“那是殘魂!” 司空斛的符咒收納完整的三魂七魄,若是那道魂魄不能為容,只有一個解釋—— 司空斛猛然從赤書煥腰間拔出“恢謨”,在自己手腕上用力劃下,將血珠盡數抹上隅康,真氣魔氣和生血交錯在一起凝成箭矢,“嗡”地彈向蛟龍。 蛟龍被帶著司空斛氣息的血劍灌了一腦袋,飛掠而下徑直沖向司空斛,攪動空氣,宛若雷閃一般震耳欲聾。 赤書煥一把拉住司空斛的手腕向后拖,“躲開!” 司空斛穩得驚人,雙眼瞬也不瞬,半弓著脊背,豹子捕食一般盯著越逼越近的蛟龍。 赤書煥拉不動他,汗毛倒豎,“司空,你給我躲——” 他戛然住口。 蛟龍欺到近前,卻并無想象中的烈焰鋪天,反而是一片清涼的安靜。 蛟龍在這一片安靜中,近乎狡黠近乎乖巧地,輕輕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睛。 就像一匹得遇伯樂的良駒,就像一頭親近公子的靈狐,就像一只甘心馴服的貓。 司空斛迅速抬手,抓著碩果僅存的龍角翻身坐上龍背,又反手一把托住赤書煥的肩膀,“上來?!?/br> 御劍是飛掠,馭龍卻是行跡蜿蜒。 一路風雨滂沱,鼓動司空斛的漆黑短打,吹得他全身冰涼,就連隅康都憑空被帶出一縷不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