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7探灶
好不容易熬到深夜,裴絮輕手輕腳從羅漢榻上翻了下來,悄悄推開門,走到后院之中,艱難地在微弱的月色中,摸索著自己的那卷書法。沿著花叢探來探去都沒有找到,也只好作罷,想著乘白天光線充足,再找機會過來尋回失物。 回時遠遠便見房中亮起了燈光,心下暗覺不妙,硬著頭皮推開房門去。 “叁更半夜去哪里了?”況道崇坐在桌前,面無表情看著裴絮。 “我。。睡不著出去走走?!?/br> “出去走走?我還以為你在找這個呢?” 況道崇從身下拿出一卷書法攤開,拎起端詳了起來。 “怎么會在你那里?還給我”裴絮快步跑去,伸手欲搶,卻被他巧妙躲開。 “我看它突然出現在我后院之中,那肯定就是我的咯,怎么成了你的呢?!?/br> “你!。。?!?/br> “我?我怎么了?我不是告訴過你,我向來討厭被騙的嗎?”況道崇盯著裴絮,絲毫沒有要歸還的意思。 “你不還是不是?拿來!”裴絮跳腳前去爭搶,也沒能從況道崇手中搶下書法。 “你求我,求我說不定就考慮還給你?!?/br> 裴絮沒了辦法,忍住惱意,順了順氣低聲開口道。 “麻煩你,把那幅字還給我。?!?/br> “什么?我聽不見,你過來貼著我耳朵再說一遍?!?/br> 況道崇一臉壞笑。 裴絮就是看他這副得意洋洋的樣子不順眼,好似萬事萬物都被他掌握在鼓掌之中,想著怎么也要給點厲害他瞧瞧。伸過頭去裝作附耳,然后給他耳垂狠咬了一下。報了仇,才氣呼呼就跑到羅漢榻上,掀被蒙頭,躲進被中。 況道崇揉著被咬紅的耳朵,朝著窩在被中的裴絮走來,一把將她連人帶被卷了起來,推至墻邊上。 突然一陣天旋地轉,裴絮急急扒開錦被,從被子中鉆出頭來大口呼吸,爬出來就看見況道崇支著頭側身躺在了自己對面。 “這么容易就生氣了?” 裴絮白了他一眼,扭過頭不看他。 “好了,不逗你了。你不就是想知道那副字里藏了什么玄機而已,告訴你便是了?!?/br> “你又知道?” 況道崇從桌上拿起書法,舉在裴絮面前。 “你聞聞?!?/br> 裴絮聽言,便從錦被間伸出頭靠近,隱約聞到一股蔥段的辣味。 “好像是。。?!?/br> “是蔥涕?!?/br> “蔥涕?” “蔥涕即是取下蔥白部分研磨成汁,常用于書寫密信?!?/br> 況道崇又站起,隨手拿起桌上臺燭,對著卷上烘火。 “你干什么!快停手!”裴絮急忙爬出被窩,欲上前爭搶,卻被他推回了榻上。 “著急什么,等下就有了?!?/br> 見他氣定神閑,對密信之事頗有了解,就只好信他一回。燭焰熏燎之下,蔥涕味濃的留白處漸漸現出幾個字影。 細看依稀能辨出寫的是,灶下火,叁字。 意思再明白不過了,難道秘密就藏于伙房的灶臺底下? 兩人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吐出二字。 “裴府?!?/br> 裴絮又坐回羅漢榻上,摟緊了身上被子,定定想起那夜回府遇刺的兇險,想起那夜替況道崇拔箭頭時,自己滿手鮮血,不禁打了寒顫,有些擔憂。這次回去,能順利找到灶臺下的秘密嗎?能安然無恙全身而退嗎? 正想得入神,卻被走近的況道崇摁低了頭,又在頭上亂搓了幾下。 “還不睡,明早你能起來么?!?/br> “可是。?!?/br> “上次是我小看了他們,這次,我還怕他們不來呢?!?/br> 況道崇輕哼一聲,讓人覺得他完全不把任何事物放在眼里。 “你是不是一出生就學會了飛揚跋扈?”裴絮望著他的臉,不帶任何情緒,單純直接發問。 況道崇也望著她,嬉皮笑臉道,“怎樣?你想學?” “我是真的想知道,你為什么總是可以這么若無其事。你那天差點死在我的手里了,你的手可能會廢掉的,你都沒有覺得害怕嗎?還有,還有在天牢,那個男子渾身都是血,已經奄奄一息了!你,你怎么還能下得去手,還能慢悠悠地舉著茶碗在一室的血腥里喝茶呢?” 裴絮越說越激動,眼中的真切不禁令況道崇移開了視線。 十年來,這幾乎是第一次,自己從視線的交鋒中逃離,況道崇的眼神放空,收起了一臉嬉笑,沉著聲音說。 “你沒下過地獄,當然會覺得害怕。我是從修羅手里逃出來的惡鬼,活著的目的就只剩下一個?!?/br> 說完丟下了句早點睡就走回幃幛睡去了。 裴絮朝床上看了眼,忽然覺得他有些陌生,他目中無人的面具背后,好像藏了一些不忍回首的往事。目的?什么目的?要步步高升,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多想也無益,關心他不在自己考慮的范圍之內。裴絮合眼,只想等待明日可以早些回到府上,一探灶底之謎。 翌日清晨,況道崇便備好了馬車,帶上裴絮直往裴府而去。 “只有我們兩個嗎?會不會。。?!?/br> “信不過我么?” 裴絮看了他一眼,便跟在了他的身后,一同踏入了大門,直往伙房而去。 在府上十多年,進入伙房的次數卻寥寥無幾,怎么也料想不到爹會把秘密藏在了這灶頭之間。 屋中共有叁個爐灶,灶底盡是焦炭黑灰,加之裴府被封了好一陣,鋪上了后厚塵臟兮兮的。 況道崇撩起衣袖,趴在了地上,伸手往灶底探去,半只手臂沒入了爐底,摸了好一陣都一無所獲。又伸手探去第二只爐底、第叁只,抽出手時,除了黑乎乎的手臂之外,空空如也。 “怎么會!” 裴絮蹲下朝爐底望去,里頭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止不住一臉失望,想來若是這個線索斷了,難道又要找機會再闖天牢嗎?上次在張子虎面前逃了,他肯定已經多加防范了吧,自己還能進得去嗎? 況道崇趁她想得入神,伸出沾滿爐灰的黑手,往裴絮鼻尖一揩,又用手指畫在她臉上畫了幾道,畫成了個花臉。 “你還有心情玩!”裴絮揚手推開他,用手背蹭掉臉上的黑灰,越擦散的越開,聽見他放聲笑了起來。 “有什么笑?你傻了嗎?”對他無語。 裴絮推開他,撩起衣袖準備自己伸手掏灶底。 “掏灶底這種事,不該姑娘家做的?!?/br> 說著,便慢悠悠地又把黑手伸進灶底,從灶底拿出了一個布包出來。 “剛剛就已經找到了嗎!那你還裝,你!唉!” 一時氣結得說不出話,沒想到況道崇居然是個幼稚鬼,還玩這種無聊的把戲,惹得自己干著急。 裴絮揚手,狠狠朝況道崇背上錘了幾下,連忙搶過他手里的布包。 布包里放著一個精致木盒。 打開木盒,里面只有一本冊子,還有一封信。 裴絮趕緊拆開書信,是裴立本的字跡。 信中卻只寫了一句。 “收好手記,找到羅時力?!毙派线€附了一個鄭州的地址,大概便是羅時力的住處。 裴絮翻了翻厚厚的冊子,上面寫著大串的數字和各處的地名。像是本賬本,可登記的都是些芝麻綠豆的小賬,來往的都是關羽張飛之類的人物,實在令人費解。 況道崇接過冊子,翻閱了一陣,便心下了然,說到。 “這就是你爹下獄的源頭?!?/br> “是不是把這手記交呈上去,爹就沒事了?” “這里冊上的記錄不全,有出無入?;麑挠氖悄男?,接頭相授的官員又是哪些,也一概不知,還是盡早出發,找到羅時力先吧,他才是關鍵?!?/br> 羅時力,真的與他有關。那郭彥明呢? 幕后的黑手,就是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