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5訂婚.阻滯一
立夏一過,日照漸長,太陽狠毒,天氣變得熱了起來。 裴絮對著銅鏡,左右照看,總覺得自己變黑了,伸出手掌,感覺連手背也曬黑。 “寶燕你快來,過來幫我看看?!?/br> 寶燕慢悠悠的從凳上起身,放下手里繡到一半的絲帕,走了過去。 “你快看看我,是不是黑了,怎么覺著自己變丑了?” “我看看?!睂氀嗟嗥鹋嵝醯哪?,裝模作樣的看了起來。 “嗯~看著是黑了,也丑了,誰叫你每天都跟著別人溜出門,不曬黑才怪呢?!睂氀嗾f負氣話,她就沒見過裴絮曬黑,而且身處蜜運,整個人都容光煥發。 “真的嗎?嗬,我之前還聽人說,紫金藥鋪里的醫師,都是從宮里退休下來的御醫,這種雪顏膏是用宮廷秘方制成的,后宮里的娘娘都是涂的它。你有他說的每晚涂著睡覺嗎?我看看你有沒有變黑?” “我才不涂那玩意兒,都是騙人的,想不要曬黑就老老實實呆在屋中咯?!睂氀嗤崎_裴絮的手,兩人推攘起來。 門外突然傳來家仆的敲門聲,說是老爺喊裴絮過去書房一趟。 裴絮與寶燕對看一眼,寶燕攤手搖了搖頭,不知道小姐又惹了什么麻煩。 裴立本覺得女兒不靠譜,有要緊事都是直接吩咐寶燕,幾乎從不叫她單獨過去。裴絮心里犯嘀咕,想著有什么話不能在飯桌上講,非要神神秘秘的把她喊到書房呢,自己最近好像也沒捅什么簍子吧? 心中清點盤算,走著走,就到了裴立本書房前,敲門入內。 “爹?!?/br> 裴立本背手直立,盯著墻上一幅舊書法,聽到裴絮喊他,才轉過了頭。 “聽說你最近老是往外跑?!?/br> “沒,沒有啊?!笨隙ㄊ前弁低荡蛩蟾?。 “女兒家家的,怎么就不懂知書識禮,大方得體呢?不要一天到晚往外跑,惹來別人閑言閑語?!?/br> “哦?!彼f的閑言閑語,無非就是郭彥啟而已。 “絮兒,你過來評評這字?!?/br> 這有什么好評的,寡淡一幅書法,掛在墻上多年,走過路過都瞧得見,簡直像是生在了墻上一般,內容也就簡單,就一個用楷書寫的字。 辨。 說是楷書,又像草書,龍飛鳳舞的,氣勢十足。 “挺好的,走筆流暢,蒼勁有力?!?/br> “你再認真看看?!?/br> 裴絮走進了幾步,對著眼前的辯字,仔細端詳了起來。 看了好一陣。 “這字,是不是有點問題?好像中間,少了一點?!?/br> “這樣簡單的一個字,掛在屋中多年,你也未能發現箇中缺點,何況只是個相處了短短數月的人?!?/br> “爹,你想說什么?!?/br> “絮兒,爹想告訴你的是,看字要用心去看,看人也是。有時候你必須學會,掃開那些天花亂墜的迷霧,看穿背后的癥結,不要被一時的假象蒙了眼?!?/br> “你不同意我和郭家的人來往?” “官場之中營營役役,利益爭斗全然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一旦卷入其中,招徠的禍福難料。爹只想你簡簡單單,找個安分的人家,倆夫妻恩愛有加,白頭偕老?!?/br> “子非魚,你又怎么知道我沒能看穿背后的癥結,又怎么確定我被蒙蔽了雙眼?” “絮兒,士之耽兮猶可脫,女之耽兮不可脫。爹是怕你。?!?/br> “行了,你知道我的脾性的?!迸嵝跽f完,轉頭就走出了書房。 裴絮很少在一件事上如此決絕,長這么大這是頭回。她決定完完全全順從自己的意志,相信自己的選擇,相信這叁年的等待,相信郭彥啟,相信他不會辜負自己一番真心。 被說了一通,裴絮心中固然不忿,但令她更氣憤的是,自己被禁止外出了。想跑到書房找他理論,卻一大早就不見人影,氣得只能與寶燕在屋中打發時間。 傍晚,裴立本回到府上,就收到了郭府送來的拜帖,相約過幾日前來登門拜訪。裴立本了然,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叫人應了貼,空下整晚招呼郭氏叁父子。 裴絮聽說爹收了郭家的拜帖,還邀他們上門,不敢相信他改變了心意。直到真正見到郭將軍帶著兩個兒子出現在家門前,才確認自己沒有聽錯,慶幸這回,爹能理解她,任她選擇自己中意的夫婿。 郭氏叁父子如約而至,裴立本也備好佳肴美酒,招呼貴客,觥籌間幾杯下肚,便開始提及此行的目的。 “裴老的千金,也到了該婚配的年紀了吧,年輕人的世界,便由得他們去咯,我們老人家說的話,不好使啦。彥啟,還不快來敬你未來的岳丈大人一杯?!惫㈢H笑容滿面,舉杯喝了起來,聽到被點名,郭彥啟也馬上拿起了酒杯。 “賢侄且慢。郭將軍此言差矣,媒妁之言可不要,但父母之命不能不聽,子女婚嫁自當是一家之主做主。郭小公子前途不可限量,豈是小女能高攀的,這酒,反倒是裴某要敬郭公子才對?!迸崃⒈驹捳f完,立馬干了杯中的酒。 裴絮蹲在墻角偷聽,就知道他沒這么容易妥協,突然答應邀約,估計是心中早就有了應對,只是沒想到,他居然拒絕得如此干脆,不留一點走盞。 郭廷鏗的笑意僵住,他聽了郭彥明的勸說,才勉為其難親自登門拜訪,不然憑著他們郭家在汴京的名聲,求什么樣的女子沒有。本以為此次前來只是走走過場,沒想到反被落了一把老臉,氣惱地看了眼郭彥明。 “裴伯父可能有所不知,令嬡與舍弟情投意合,兩人私下也常?;ネㄍ鶃?,確是男才女貌一對璧人。舍弟雖暫為自由身,但不久后也會走馬上任,斷不會叫人看輕了。要是裴伯父擔心聘禮彩數,那也大可放心,我們郭家雖不敢說富可敵國,但放眼整個汴京也絕不失禮。何況,你我都為官家效力,朝堂之事若有個萬一,也能互相擔待著些。不知裴伯父是否有什么疑慮,反正兩家也是要結成秦晉之好,有話不妨直言?!?/br> 郭彥明說完,敬了裴立本一杯。 “賢侄多慮了,非裴某有什么顧忌,只是亡妻去得早,裴某平時疏于管教女兒,小女實在難登大雅之堂,更不敢妄圖高攀郭府大門,郭將軍和賢侄的一番美意,裴某心領了,日后定必抽空,專程登門拜謝,請郭將軍海涵?!?/br> “裴立本,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惫㈢H本就看不起裴家,一個小小的五品官員敢跟他叁品的兒子叫板,還故作推辭,一氣之下拍案而起。 “爹?!惫鶑﹩⑦B忙開口叫住。 郭彥明拉下氣憤而起的爹,順了順他的氣,開口道。 “裴大人,須知做人不僅要懂得見好就收,也要懂得識時務。大人在朝堂上捭闔縱橫數十載,定有你的過人之處,今日我落下一城,也不代表我甘愿處處受人制肘?!惫鶑┟髡酒?,斟滿裴立本的杯,又斟滿自己的杯,壓低聲彎腰,問道。 “本官再問你一回,你確定要固執己見,不為自己,不為令千金著想是嗎?”舉杯致意,自己一飲而盡。 “正是為小女著想,不想她被所為的識時務束縛,才婉謝幾位的一番美意。裴某為官一向知進退,不該說的絕不多說半句,但是不該受的,也不會坐以待斃,阿壽,送客!”說完,裴立本便離開了離了桌上,走了出去。 郭廷鏗大力朝桌上拍去,聽得墻下的裴絮都抖了一抖,知道他們要走,追了出來。 “啟哥哥。。?!?/br> 郭彥啟停下腳步,回過頭看她,眼神里情緒復雜,難以解讀,是無奈?是驚訝?還是埋怨? 聽見郭彥明喊了他一聲,便匆匆跟上,轉身離去了。 裴絮想去追,被匆匆趕來的寶燕拉住,只能望著他們的背影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