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燕十一再度看到了君顧眼中的冷酷，冰涼徹骨，緩緩開口：“這是師尊的命令?！?/br>
    于是燕十一知道了，不是解不開，也不是不能解，而是‘師尊的命令’。

    “……那就不賞月了，我們賞燭火?！毖嗍换厣頁P唇，還真端了一盞油燈過來，笑嘻嘻的說，“可別小看這燭火，你要是看走眼，說不定能把它看成很多東西，比如說螢火蟲、星辰、或者說……鬼?！?/br>
    燭火正對著燕十一，將他一半臉照的明亮，一半臉又黑乎乎的，像個困于一室的游魂。

    但是燕十一卻捏了自己一把臉：“對了，你房間也不放把銅鏡，也不知道我這段時間有沒有白點，看著更像個公子哥?！?/br>
    “白了點?！?/br>
    君顧回答，然后彎下身子，對準油燈呼出了一口氣，那認真的模樣竟然有些可愛。

    油火熄滅，室內昏暗黝黑。

    燕十一驚恐：“不會真有鬼鬼鬼吧！”

    “不會！”

    黑暗之中，君顧拂袖，門窗一扇扇洞開，清涼的風拂散室內燥熱，明月星辰的光便灑落半面地板。

    君顧的眼珠子特別黑，此時盈滿了月色，讓燕十一一時間有些愣神。

    “酒，叫花雞，月色?！本櫴种割^點了點，隨后自己上了床榻，隱入黑暗之中。

    “喂?！毖嗍挥行┿渡?，“你不來??！”

    君顧盤膝打坐，宛如石雕，用極輕的聲音嗯了一聲。

    “不喝酒？不吃東西？不賞月？”

    “……”

    燕十一由衷說道：“你這人，活著真沒意思?！?/br>
    他等著君顧反駁他，反駁的話都想好了，比如說‘你這人這么弱，誰都能要你的命，難道有意思？’。

    但是那頭卻沒聲音。

    燕十一擰不過他，憤憤不平的念叨：“好好好，我一個一個人吃?！?/br>
    他往月色里一屁股坐下，面前放著半壇杏花酒，半只叫花雞，以及半面月色，擰下一只雞腿就咬了口，時不時還喝上一杯酒，越吃越香，心情也就亮堂了。

    一個隱于黑暗，一個守著半面月色，僵持了許久。

    然后，趴著窗欞口的人忍不住朝里頭瞧一眼，低低笑了起來。

    “你笑什么?！本櫧K于出聲。

    “突然想笑?！?/br>
    如此隨性的回答，實在沒有任何可追究性，于是君顧再度閉嘴。

    “阿顧?！蹦穷^的人又在喊，沒有一刻消停。

    很多時候，其實君顧都有些疑惑，一個身處如此險地的凡人，為什么這么能鬧騰。

    燕十一卻朝著他笑：“其實我以前是個富貴人家的公子哥?！?/br>
    君顧可有可無的應了一聲，絲毫沒有思考，一個吃不了苦的小少爺怎么會在斷手斷腳后連哭都沒哭。

    燕十一又道：“我只當了一天公子哥，吃了一天的山珍海味，睡了一天的高床軟枕，他們就全死了，于是我又成了小混混，地痞流氓。所以你說……我是不是喪門星??？”

    第265章

    燕十一問：我是不是喪門星？

    問這句話時，他的眼睛很亮，比平時還亮，像沾了水露的花，隨時便會哭出來。

    “……我不知道?！本檽u了搖頭。

    燕十一便在那邊笑，捏著雞骨頭，好似隨時要地面上滾一圈。他說：“君顧，你好歹也安慰我一下啊?！?/br>
    安慰……那是什么？

    君顧沒有接口。

    但是燕十一在這段時日，獨身一人身處于如此險惡之地，身邊唯有君顧不會要他的命，便將君顧當成了好友，而他想跟好友傾訴。

    “我剛剛有記憶時，似乎是住在一座大宅子里，一堆人指著我娘，我jiejie，我說著什么，臉色或冷漠或鐵青或幸災樂禍，所以我們就被趕出來了?！?/br>
    燕十一垂頭，露出思索之色，似乎在搜刮自己的記憶，半響頹然道：“我不記得我娘了，但是我jiejie告訴我，我娘是個柔弱的女人，無法面對現實，被趕出宅院起，便郁結于心，一直臥病在床，沒多久便撒手人寰?！?/br>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燕十一語氣哀傷又不解，卻并沒有指責的意思?；仡^時，發覺君顧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便笑問，“阿顧，你娘親是什么樣子的人？”

    “我不記得了?！?/br>
    輕飄飄的聲音傳入耳際，燕十一不由輕咦一聲。

    君顧以為不信，便又道：“我不知道我娘親是什么樣子的人?！?/br>
    “……”燕十一扔了手中的雞骨頭，抱著腿感嘆，“原來我們都是小可憐啊?！?/br>
    “來來來，接著跟你說?！毖嗍煌犷^，彎了彎眉眼，“后來我就跟我jiejie兩個流落街頭，靠乞討為生，有時候會有人看我們兩個年紀小，有些可憐，便賞兩個冷饅頭，有時候放惡狗咬我們，還有年紀大的乞丐欺壓我們……反正過的不像個人，具體我都忘了，就記得那個時候真冷?！?/br>
    非常非常冷，冷的呼出去的氣體都要結成冰渣子，肚子非?？?，非常餓，他的jiejie便用瘦骨嶙峋的手，握住了他的，兩人沿著街角一直走啊走。途經的每戶人家都緊緊鎖住門窗，怕寒風吹進屋子里。

    他說：“jiejie，我好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