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他起身披上一件寢衣,步出屏風后一把拉開了大門,抬腳就踹在了荊望的屁/股上。 “找死呢!”他壓著聲音,“一大早的胡鬧到我門口來了!” “也不早了……都巳時了……”荊望委屈地揉著屁/股,“再說是衛達要鬧!我都說了你在忙活小世子的事兒了……” “你!”齊鉞抬手,恨不得馬上就拍死荊望,卻聽見房中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他回頭,但見林詩懿雖未綰發,卻已經穿戴整齊走了出來,“懿兒,你怎么起來了?” “你和荊望分開都是大人,湊在一處便成了兩個總角的孩子,就會胡鬧?!绷衷娷矅@了口氣,“也不知道想著正事?!?/br> 齊鉞聞言瞪了荊望一眼,也沒反駁,他今天心情好,甚至好到可以放荊望一馬;正事兒什么的還真的就渾忘了。 “衛達?!绷衷娷惨矝]打算和那兩個“半大孩子”繼續糾纏,轉頭對衛達道:“可是有什么急事兒要與你家侯爺說?” “是?!毙l達總算有了開口的機會,還是沒忘了抱拳行禮,“侯爺,尤敬之昨天夜里,死在了大理寺獄的天牢里?!?/br> 定北將軍府的書房內大門緊閉,齊鉞在里間的書案便奮筆疾書,林詩懿坐在外間的茶桌旁澄思渺慮。 此間闃靜,林詩懿抬眸時,恰好看見齊鉞停筆。 “你昨日剛才大鬧御前,夜里尤敬之就死在了大理寺獄的天牢里?!彼烈髌?,“大理寺獄的天牢,不是一般人能隨意進出的地方,而幾乎整個隗明都會把你看做是最想尤敬之死的人?!?/br> “這頂帽子扣下來,若非實據,你便甩不開?!?/br> “就算手握證據,有心之人也可以編造莫須有的罪名繼續詆毀你,輕則可以說你恃寵而驕,重則可以參你一本目無君上?!?/br> “到底是誰的好手腕,你可有頭緒?” “我們在明,敵在暗,他不露頭,就是要把我當個靶子射穿?!饼R鉞折起方才書罷的宣紙走到外間,“但他既然不想讓我好過,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后一次?!?/br> “雖然現在沒有頭緒,但只要他還有行動,我就有機會把他揪出來?!?/br> “他殺尤敬之只怕不止是為了要我難辦。他此番謀劃得當,顯然是個聰明人;可聰明人便應該知道,這罪名不足以置我于死地。但要進大理寺獄的天牢殺人,也并不簡單?!?/br> “他如此大費周章不過安一個莫須有的罪名給我,這不是一個聰明人的行事。但若是這件事能一石二鳥,那便就說得通了?!?/br> “只怕是他擔心尤敬之會說出不該說的話——這個人和北境大營的毒米案定然有關!” “你先回相府罷?!彼驹诹衷娷采砬?,低頭看著林詩懿,“我叫荊望送你?!?/br> “齊鉞!”林詩懿的眼神帶著明顯的怒氣。 “這個你拿著,我已經簽字蓋印,若是——”齊鉞蹙緊眉頭,把方才的宣紙遞到林詩懿手里,“若是日后我有什么意外,你便簽好字拿出來,好教相府與將軍府撇清干系?!?/br> 林詩懿捧著宣紙,能瞧見點穿透紙背的墨跡,她不用打開也知道這是什么—— 她與齊鉞之間的第三紙和離文書。 兩世的恩怨糾葛只得半日的情意繾綣,她讀得懂齊鉞這封和離文書背后的深意。 但她還是恨。 “齊、鉞?!彼t著眼眶咬緊牙關,一字一頓道:“你后悔了,是嗎!” 她突然發瘋似的拿起手邊所有能用的東西砸向齊鉞。 齊鉞不躲也不閃,被被飛來的杯盞砸青了前額,他只是心疼又愧疚地看著林詩懿;直到林詩懿扔完手邊所有能扔的東西,抬手一把錘向他的胸口。 他捏住林詩懿的腕子,一把將人拉進了懷里。 “懿兒!”他緊緊地抱住林詩懿,“齊鉞無悔?!?/br>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遇見你,是我齊鉞一生中最幸運的事情。齊鉞何其有幸,得妻如此,時至今日還愿與我共赴荊棘泥濘?!?/br> “可是懿兒……若是前方當真懸崖萬丈,我真的要拉著你的手一道跳下去嗎?” 齊鉞捫心自問,他做不到。 “就算不為了自己,你也要想想相國府上下的百十條人命。岳父大人年事已高,他真能能承受得住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愴痛嗎?” “懿兒,你知道的,這只是權宜之計?!?/br> 林詩懿在齊鉞懷中終于安靜下來,泣不成聲。 她是說過不會留齊鉞孤身赴難,可齊鉞說得對,整個相國府不該與她一道赴難。 不可以這么自私的。 “那我等你?!?/br> 多晚,都等著你。 林詩懿把和離的文書收進袖袋里,她踮起腳尖勾上齊鉞的脖子。 這個吻充滿了眼淚的咸澀。 躲在背人處目送林詩懿出了將軍府,齊鉞轉身便著人找來了荊望。 “這都什么時候了!”荊望聽完了齊鉞的吩咐恨不能跳到桌子上,“你怎么還要把我支開??!” “你去不去?”齊鉞斜眼瞪著荊望。 荊望一抄手,一臉無賴的表情,“不去?!?/br> “當真不去?”齊鉞又問了一遍。 “不去!”荊望又答了一遍,嘴噘得老高。 “那算了?!饼R鉞夸張地嘆了一口氣,“注定沒人替我守著小世子了?!?/br> “什么?!”荊望吃驚地盯著齊鉞。 齊鉞點了個頭的功夫,荊望已經攀上墻頭躥出了將軍府去。 對著荊望身影消失的方向,齊鉞駐足呆望了好久好久。 相國府的日子太過平靜,像是一汪沒有漣漪的死水。林詩懿除了偶爾去小院侍弄她那些可以入藥的花草,幾乎不踏出自己的院子。 荊望時??粗衷娷察o靜地坐在廊下,望著著高高的院墻發呆。 一望便是一整天。 時令終于立冬,這日起了北風。 荊望照例半躺半靠在房檐上,嘴里叼著半截草梗,把手伸進胸口里,準備摸出那枚這些日子以來被他把玩得都快起了包漿的銅板。 銅板小小的一枚,他摸索了半天,終于摸出來的時候帶出了一疊潔白的宣紙。 北風起了,吹散了茉莉花香,宣紙也被吹散了兩張。 紙張順著房檐飄落,不偏不倚地落在林詩懿腳旁。 和那宣紙一塊落下的,還有房檐上的荊望。 他落地的動作很輕,單膝著地,順勢朝林詩懿行了個禮。 林詩懿拾起地上的宣紙,“這是什么?這么香?!?/br> 荊望搖搖頭,盯著林詩懿手中的宣紙。 林詩懿看出荊望眼神有異樣,她順著對方的眼神打量著手中的信紙,不過是侯府里尋常的東西。 侯府拮據,齊鉞向來舍不得用什么頂金貴的東西,這宣紙若是給尋常的讀書人用算是上品,但若放在世家貴族里,并不多名貴;相府的宣紙便要好出許多。 那荊望在緊張什么? “誰給你的?”林詩懿故意捏著宣紙不還給荊望。 荊望嘆了口氣,“康柏?!?/br> 康柏? 這個名字教林詩懿驟然繃緊了神經。 她把宣紙湊在鼻尖細細的聞過,是茉莉花香。 茉莉花開在夏季,那時荊望與康柏一個在北境,一個在隗都,遠隔千里;如此說來,只能是書信。 誰家書信寄白紙的? 何況是康柏這樣頗通詩書文墨的人。 她思忖之時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宣紙,突然覺察出異樣。 第89章 踏破鐵鞋無覓處 “這東西——”林詩懿捏著宣紙突然目光如炬, 她盯著荊望,“你可給齊鉞看過?” 荊望看著林詩懿突然認真的表情有些摸不到頭腦, 迷迷糊糊地點了點頭。 林詩懿這才反應過來荊望還跪在地上,他抬手教人起身, “齊鉞就沒有發現什么異樣?” “沒有罷……”荊望起身, 還是搖頭,“這是康柏給我的私信, 又沒有字,侯爺隨便瞧了兩眼就還給我了?!?/br> 林詩懿捧著宣紙突然起身, 眉宇間愁緒深鎖, 若有所思,只簡短道了兩個字,“進屋?!?/br> 這可教荊望站在門口犯了難。 他這些日子以來雖是天天都守著林詩懿, 白天呆在房檐上、樹冠里, 夜里就守在廊下;但他還沒進過林詩懿的閨房。 誠然他不曉男女之事, 也與齊鉞沒規矩慣了,可男女有別他還是懂的。 他站在門邊, 覺得這腿要是跨過了門檻,指定得被齊鉞打斷。 “愣著做什么?”林詩懿進了屋子才發現沒人跟上, 他回頭盯著荊望臉上為難的神色, 突然明白了什么,“該守規矩的時候沒規矩,說正事兒的時候倒想起規矩來了?!?/br> “這就是你們將軍府一直用的宣紙?!绷衷娷舶咽种械男堖f到荊望手上,“摸摸看, 有什么不對嗎?” 這事兒不用林詩懿說,這宣紙荊望里里外外研究過許多遍,除了摸起來手感有些艱澀,并無異常??蛇@信箋大老遠從隗都寄到北境,若說路上沾染上些什么東西也是尋常。 他并沒有多想,旋即搖了搖頭。 林詩懿急得隨便從房中拽出半截宣紙塞到荊望手里,“再摸?!?/br> “夫人?!鼻G望一臉誠懇,“我知道這宣紙有些艱澀,可是……” 可是這能代表什么呢? “仔細摸?!绷衷娷捕⒅G望,“不是整張紙都這樣?!?/br> “有紋路的?!彼龎旱吐曇舻溃骸瓣P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