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將軍……”荊望無所適從地沒話找話,“讓我看看你左肩的傷罷?” 齊鉞還是沒動,也不言語。 荊望試探著上前,見對方果真沒有任何反應,才小心翼翼地扒開對方甲胄的一角—— 里衣潔白,沒滲出一點血絲。 這讓荊望懸著的心稍定,“有這么好的藥,夫人怎么也不早些拿出來……” 荊望自顧自的小聲嘀咕著,卻不想旁邊的人突然出聲。 齊鉞的聲音也仿佛是個死人,沙啞得好像來自地獄,“你懂個屁?!?/br> 荊望聞聲轉頭,看見已經兩個時辰枯坐的齊鉞終于偏了偏頭。 齊鉞望向窗外大盛的天光,虛弱地問:“什么時辰了?” “未時了?!边@時候的荊望已經不在意齊鉞到底說什么,只要能說話就是好的,他連忙答話,心里還想著怎么能引著齊鉞再多說兩句,“將軍是有什么吩咐嗎?” “我時間不多了,荊望?!饼R鉞還是呆滯地望著窗外,“衛達到底什么時候回來?這場面你鎮不住??墒俏业臅r間不多了,我還要去找她?!?/br> 荊望心道,齊鉞這說話還不如閉嘴,張口閉口的沒有一個字吉利。 但在這個節骨眼上,他也不敢頂撞,只能順著齊鉞的話安慰道,“侯爺要去哪?找夫人嗎?已經吩咐下去了,手下的兄弟們正挨著太守府一間一間地找呢,沒準兒一會就有信兒了?!?/br> “怎么又弄丟了……怎么又不見了……怎么……又不要我了……” 齊鉞好像聽不見荊望的話,斷斷續續的低語。他把手伸進甲胄里哆哆嗦嗦的摸索了半天,掏出那個精致的錦囊握在手里。 荊望聽不懂齊鉞在說什么,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只能在一旁焦急地盯著齊鉞的動作;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捧著錦囊突然淚如雨下,連聲音都變成了斷斷續續的嗚咽—— “梅香jiejie……你在哪?你不要丟下齊鉞……” “齊鉞沒有家了……” 荊望在一旁急得恨不能捶胸口,這是他第三次看到齊鉞這樣。 第一次,是在送走齊鉞的母親不久,齊鉞便失蹤又很快被人送回之后;第二次,是在齊鉞與林詩懿大婚當夜…… 荊望看著齊鉞這樣,恨不能馬上沖出城去把衛達搬回來救場;但他看著齊鉞這樣,又實在放心不下就這么走開,于是只能在屋里急得直跳腳。 就在他急得快要跳上房梁的時候,終于迎來了轉機。 “將軍!”一名親衛沖進前廳,“有發現!” 齊鉞倏然抬頭,他盯著親衛的嘴唇翕動,卻好像聽不見對方發出的聲音。 他的世界在這一刻好像被靜音了,身邊所有的一切都變得很緩慢…… 親衛開合的雙唇,荊望焦急地上前詢問,甚至連窗欞里射進的幾縷陽光中跳動的微塵。 它們都慢得仿佛靜止。 世界喧囂又吵鬧,可所有的聲音都擁在他的耳邊,卻一絲也傳不進去。 他不知道親衛在說什么。 林詩懿找到了嗎?在哪里? 他不敢問,他怕最終的回答,是這個世界又只剩下他一個人。 曾經的他已經送走過太多人,大哥,二哥,父親,母親,還有,愛人…… 當他以為一切都可以重來,當他努力讓一切都塵埃落定,他不能再次承受一個一模一樣的結局。 “有什么發現?”荊望急切的上前問道:“是夫人找到了嗎?” “沒有……”近衛抱歉的低頭。 沒有…… 沒有! 齊鉞覺得周遭的一切突然又都恢復了正常。 跑步進來的近衛在大口的喘息,荊望再一旁焦急的踱步,還有陽光里細碎的微塵被濺起又再落下。 沒有。 沒有找到尸體,那人就還活著。 于是,他的世界也跟著活了過來。 他上前一步拽起近衛,“發現了什么?” “后院主廂房左側的偏廂,發現了十幾具北夷人的尸體,看衣飾品階,應該都隸屬于斯木里親近的死士?!苯l急忙答道:“可不是我們的人做的,衛副將查看過尸首,他確定了那刀口是玄鐵彎刀所致?!?/br> 齊鉞赤紅的雙眼中,眸色突然暗了下去,他低語道:“內亂?” 近衛站定抱拳行了個軍禮,“屬下不敢斷言!” “衛達在哪?”齊鉞已經起身往門外走,“我不是說叫他一回來就第一時間來找我?” “衛副將一回來就趕到前廳了?!苯l連忙跟上,“只是屬下剛好抬著偏廂清理出來的尸體走到門口,衛副將恰巧經過門口,他瞧著蹊蹺就略作了查看?!?/br> 齊鉞走到門口,伸手免了衛達要行的禮數,言簡意賅地問道:“確定是玄鐵彎刀?” 衛達抱拳回道:“是?!?/br> “你留在這,處理丹城收復的后續事宜?!饼R鉞沒有在多問,他拍了拍衛達的肩膀,轉身對剛才的近衛和荊望說道:“走,去發現尸體的地方瞧瞧?!?/br> 作者有話要說: 巔峰對決的進度條快要拉滿了!沖! 第52章 尼勒布斯的死局 在失去控制的地方留下探子, 不是誰的特權。 丹城在斯木里的治下藏著齊鉞的探子,可齊鉞奪回的丹城也一樣留著斯木里的眼線。 斯木里嘴里說著隗明人和北夷人的孩子是雜種, 可偏偏只有這樣的人之中,才會出一些身形和模樣與中原人相似的, 可以混在丹城的老百姓中。 他嘴上不削, 可要用到的時候卻也很順手。 鉆進地道后,他得到的最后一條來自丹城的消息便是齊鉞發瘋似的只身闖進了丹城太守府邸。 “我好后悔??!”斯木里站直身子, 說話的時候一臉的真誠,“若我早些知道能殺掉我那個蠢貨弟弟的將軍是一個情種, 我早該有辦法弄死他了?!?/br> 林詩懿還是不言不語, 探子的密報不會送到她手上,她自然不太明白斯木里在說些什么。 “昨天,昨天如果我晚些走, 如果我給他看些讓他更瘋的東西——”斯木里居高臨下地打量著林詩懿, “或許我是有機會殺掉他的, 那現在,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復又抬眼看了眼身邊環繞著的彎刀客腰里藏著的鋒芒, “畢竟玄鐵彎刀的威力這天下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了。你們演戲作了那么多偽,但他失去左手的事情只怕, 是真的吧?我還是很有勝算的, 對不對?” “你們北夷人號稱要以武定天下?!绷衷娷参⑦?,“你們的勝算原來就是要靠這樣的本事?上次哈斯烏拉要靠布吉娜,這次你是要靠對方只有一只手?” “林大夫這是要告訴我,哈斯烏拉上一次靠布吉娜贏不了齊鉞, 我今天也同樣贏不了他,對嗎?” 斯木里俯身貼近林詩懿,他抬手想要撫摸林詩懿的臉頰,被對方偏頭躲開。 他的手還懸在空中,眼睛里已經不能再完全藏住不悅。 “這么好看又聰明的女人,這么緊張地跳出來維護齊鉞,我好像突然就不那么喜歡這張臉了!” 斯木里一把掐住林詩懿小巧精致的臉,強迫對方正視著自己。 林詩懿一張小臉兒還沒有巴掌大,配著白皙而嬌嫩的皮膚被斯木里粗糙的大手攥在掌中,仿佛是一口精致的白瓷瓶,粗糲又蠻橫的手指很快便在潔白的瓷胎上落下了紅印。 “我和齊鉞——”林詩懿艱難地發聲,“都是隗明人?!?/br> “很快就不是了!”斯木里粗暴地一把將林詩懿推倒在草地上,“我現在就教你做草原的女人!” “大人!大人不可以啊……大人……” 裴朗跪在地上試圖拉住斯木里的小腿,卻被人一腳踹翻在地。 斯木里一個眼神,身旁的彎刀客便橫掌一下劈在了裴朗的后頸上,這人,便馬上沒有了聲音。 林詩懿看著眼前的一切,知道已經再也沒有了退路。 她被斯木里推倒,倒坐在地,只能用手肘和腳跟蹭著地上的草皮無力地后退,手中緊緊地攥著那支木簪。 她兩世嫁了兩次,嫁給同一個人;甚至這一世,還是個見過世面的大夫,不是什么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雖然兩世她都不曾與齊鉞有過什么魚水之歡,但也不可能不明白接下來要發生什么。 恐懼。 是一定的。 她甚至感到身體不受控制地觳觫而栗。 但至少,她還留著最后一絲清明。 她不會為誰守著清白和名節,活了兩世,她看得開這個虛偽的東西。 但她一定會守住自己。 她攥緊袖口里的木簪,兩世齊鉞唯一送給她的東西。 她自問不欠齊鉞什么,自然不準備為齊家守什么貞節牌坊;但她感謝齊鉞送她的唯一的禮物,讓她有機會在最后一刻,守住自己的心。 在斯木里俯身粗暴地拽開林詩懿襟口的那一刻,她掌中的木簪也終于尋到了出手的機會。 她痛苦地合上眼睛,木簪拼命地刺了下去。 也許無論刺向哪里,斯木里,或是她自己,都沒有關系。 她只是要阻止這一切。 她只是要拒絕她不愿意的事情,哪怕需要以性命為代價。 木簪的尖口撕裂尼勒布斯湖畔邊燥熱的空氣,林詩懿沒有留任何的余地,狠狠地刺下去。 可動作大開大合間,損失的便是轉瞬即逝的時機。 于這一脈上,她到底還是陌生的。 心再怎么堅定決絕,身子卻還是養尊處優的豪門貴女,無論力量、速度還是敏捷程度,林詩懿都不可能是斯木里的對手。 斯木里發現了林思懿的心思,一個翻身躲開要害,木簪將將好擦著他的左臉而過,在臉頰上留下一道血痕。 看著只是小小一道擦傷,卻霎時間血流如注。 “林大夫只怕還不知曉——”鮮血順著臉頰流過斯木里的嘴角,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唇邊的咸腥,“草原上的男人,都喜歡馴服最烈的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