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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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祈扒開領子看看尸首后背的血墜,又給他掩上。 “潘別駕剛才所言怕是不實吧?”周祈冷笑道。 潘別駕面上一緊,隨即顯出些怒色:“周將軍指責下官說話不實,可有真憑實據?” 崔熠見他對周祈不敬,先瞪他一眼。 “這屋里半掩窗簾,床上被褥散亂,死者卻老老實實穿著衣服筆挺躺著;死者頭發蓬亂,挽得髻卻結實;衣袍都皺巴成這德行了,卻穿得整整齊齊的——最特別的,這床褥上的白色班污又是怎么回事?” 周祈長眉挑起,看著潘別駕,“都是男人,這個不用我說吧?” 潘別駕面色大變。 崔熠走去尸首旁查看。 屋外腳步聲,謝庸和大理寺仵作吳懷仁走進來。 吳懷仁雖是胖子,卻是個靈活的胖子,快步上前給崔熠、周祈行禮,順便也給那位倒霉的別駕行個禮,然后便去驗尸,周祈、崔熠給他挪地方。 謝庸也近前看看尸首,又打量打量這屋子,扭頭對潘別駕道:“別駕當知道,這尸首、這屋子都是會說話的?!?/br> 崔熠亦怒斥:“還不實話實說?” 潘別駕慢慢跪在地上,腰也塌了,剛才臉上的怒色也不見了:“下官,下官也是為大局著想。他們撞門進來,見這史端赤身裸體死在床上,身上又無傷痕,這傳揚出去,不知會被說成什么樣,不但于史生自己名聲有礙,于建州士子名聲有礙,便是對整個士林名聲亦是不好,如今多少人都說‘進士浮薄’……” 不待謝庸、周祈說什么,崔熠先氣笑了:“故而你就讓人給他穿好衣服、重綁了頭發,做出這樣假象來?你不怕這史端死不瞑目,半夜去找你?” 潘別駕卻又梗起脖子,“這院門在里面插著,墻又這般高,斷無外人進來的可能。這史端慣常是個風流的,他身上全無傷痕,赤身裸體,身下又有臟污,能是怎么死的?想來是——自瀆縱欲過度而死,倒也沒什么死不瞑目的……” 崔熠冷哼:“你怎么知道這院墻沒人能進來?旁人不說,就周將軍,進來不費吹灰之力?!闭f著極自豪地看看周祈。 周祈微皺眉,一時覺得有點別扭,一時又覺得能跳得這般高墻確也是個值得自豪的事。周祈又扭頭看謝庸。 謝庸對周祈、崔熠的話恍若不聞,只是看著潘別駕:“潘別駕外任親民官這么久,不知道斷案切忌武斷預判嗎?” 潘別駕抬頭,對上謝庸清冷的目光,又低下頭,“下官,下官……” 吳懷仁已經初步驗看完了尸首,挺著顫巍巍的肚子站起來,喘口氣,叉手而立。 潘別駕還有點眼色,趕忙退出去。 吳懷仁道:“亡者面色青紫,眼膜有血色,血墜暗紫,有窒息而死之特征;但其脖頸未見扼痕、勒痕,口唇內無傷,并不是被扼死、勒死或捂死的;其四肢、軀干亦無傷痕,再結合身下精斑看——確實像脫癥而亡?!?/br> 第49章 史生其人 “這脫癥而亡者, 有不少是從前便有心疾的, 再有就是用藥無度,除了那專門助興之藥,還有五行散等丹藥……”吳懷仁停住嘴。 本朝人秉承魏晉遺風,不只道士們,達官顯貴士大夫也多有好丹藥者。這些丹藥性熱,除了要行化,服用者大多在房事上無有節制, 故而常有不要臉的道士吹噓夜御十女,又有本求長生卻死在侍妾床上的貴人。其實,本朝有兩位皇帝之崩殂便有這樣那樣的傳聞…… 吳懷仁是個謹慎人, 知道在座幾位都懂,便點到為止, 改說其他:“據其血墜推測,死者大概亡故于昨晚亥時許, 最晚不超過子時。死者口中有酒氣, 不知是暮食喝過酒,還是果真服了什么藥,用酒做引,催其藥性。其口中有少許上嘔之物,我用銀針探過,未曾變色。心疾及其他多種疾病發作,都常伴有或嚴重或輕微的上嘔?!?/br> 崔熠問:“可用剖尸嗎?” “剖尸,這心疾和用藥, 許能驗出來,許也驗不出來。下官從前說過,患心疾者,其心臟格外肥大的能驗出;至于藥,若那藥本身毒性甚大,便能驗出來,若是助興之藥,怕是驗不出來?!?/br> 稟告完了,吳懷仁便垂手而立,等候示下。 此案雖報到了京兆府,但因死者是建州貢舉,鄭府尹又是個能推出去就推出去的,當下便將其直接移交到了大理寺。 如此倒也便宜,謝庸讓吳懷仁帶著尸首先回大理寺,他與崔熠、周祈則留下接著探查。 吳懷仁領著衙差把尸首搬走,謝、崔、周三人又兵分兩路,周祈在屋里搜查,謝庸和崔熠則去問詢潘別駕。 潘別駕面色不太好,在院中恭立著,幞頭和肩背上落了一層雪花。 謝庸神情已無剛才的冷冽,甚至帶了些親切,“勞別駕久候,這里雜亂,我看外面有小亭,我們去那里坐著說話吧?!?/br> 潘別駕面色微松,連忙道“是”。 出了門,謝庸往不遠處的假山亭子走:“明日就是禮部試了,這史生真是可惜啊?!?/br> “是,史端是建州這幾個貢舉里才情最好的?!迸藙e駕道。因在屋里的事,潘別駕此時說話比開始對著崔熠和周祈時要拘束許多。 “聽說是別駕的人先發現這史生出事的?” 潘別駕剛張嘴要解釋,便聽謝少卿道:“想來是明日要考試了,別駕惦記著,要叫他們去提點幾句?” 潘別駕面上又一松:“是?!?/br> “別駕對士子們很是關懷啊?!?/br> 潘別駕忙施禮:“這是下官的分內之事?!?/br> 謝庸微笑一下,“潘別駕對諸生這般關懷,一路從南邊行來,又一起在長安住了這么久,對他們的性情秉性想來是熟的。潘別駕與某說說這史生吧?!?/br> “這史生出身貧寒,聽說幼年時靠族人救濟才得讀書,卻委實有天分有才情,只是性子放蕩不羈了些,大約才子總是如此的?!?/br> 想到面前這位大理寺少卿年紀輕輕已經身居高位,看這周身氣度,大概也是正經進士及第的“才子”,潘別駕面色一變,趕忙請罪。 謝庸笑著擺手:“無需如此。才子多風流,這本是實話。某雖進士及第,卻不是什么才子,不過靠得死讀書罷了?!?/br> 潘別駕賠笑,又恭維兩句,氣氛越發和緩下來。 謝庸、崔熠坐在亭中長木榻上,又請潘別駕坐,潘別駕告了坐,也在下首坐下。 “史生擅古體歌行,用律不羈,用字卻奇,奔放排奡,灑脫飄逸;另一位貢舉吳清攸擅近體絕句律詩,清新雅致,有六朝謝康公之遺風,都在本郡年輕人中有名聲,小兒郎們戲稱他們‘長史短吳’?!迸藙e駕接著說史端的事。 “想來二生也是極親密的?” “說不上極親密,看著倒也不錯。吳生乃建州郡望吳氏子弟,是個謙謙君子,脾氣好,學問也好,我見過他們一塊參加詩會,也見過他們唱和的詩?!?/br> 謝庸點頭,“另外兩位貢舉士子呢?” “另兩個,一個叫呂直,一個叫焦寬,與史、吳二人不同,都考的是明經科。呂生脾氣直爽,讀書用功,焦生性子老實,不虛浮,是個實干的,都是好后生?!焙竺鎺讉€字,潘別駕說得格外鄭重。 “今晨發現史生出事時,幾位士子都在?” “都在,他們住得這么近,哪有聽不見的?”潘別駕覷著謝庸臉色道,“下官著意看過他們,并沒有誰有異常,這幾個士子著實都是好后生?!?/br> 潘別駕又再行禮謝罪:“晨間是下官處置不妥了?!?/br> 謝庸微點頭,問起晨間發現史生亡故前后的細節,潘別駕一一作答。 “下官問過先進去的僮仆,雪地上沒有腳印?!?/br> “屋門未鎖,只銷了大門?!?/br> “未發現嘔吐物,衣服扔在地上,床上也有?!?/br> “沒有紙包紙袋、丸藥的臘皮之類?!?/br> “他們都是一起進去的,錯后只遣兩個仆從送信兒,未有單人在史生房里的時候?!?/br> “昨晚的事,下官還未來得及問?!?/br> …… 謝庸看看亭外雪松,扭頭對潘別駕道:“這史生死因至今不明,若是剖尸,潘別駕為建州朝正官員,管理貢舉事宜,怕是要請潘公代簽剖尸文書?!?/br> 潘別駕臉上現出難色,遲疑半晌,“若少卿等以為有必要剖尸,下官自然依從,只是,只是……唉……”回去若讓史生家人知道鬧起來,怕是不好收場。 謝庸點點頭,“我等于此事亦謹慎行之?!睆膩砣藗冎厮篮笫?,本朝更是專門定了“殘害死尸罪”,要“處減斗殺罪一等”,1大理寺其實也是能不剖就不剖的。 聽謝庸如此說,潘別駕面色松一松。 謝庸看看崔熠,崔熠微搖頭。謝庸站起身來,“如此,某等就不耽誤潘別駕的工夫了?!?/br> 潘別駕趕忙站起,施禮告退。 他們說話的工夫,那邊周祈已經把史端住的三間屋子翻了個底兒掉。 這史生想來不是個家境好的,只一個舊箱篋,里面放著幾件舊衣服,日常所用之物也大多破舊,偏褥下壓著幾個極貴重精致的錦囊荷包和一方繡帕。荷包都是空的,周祈雖不懂刺繡,但看繡風,看配色,還是能分辨出這幾個荷包當出自不同人之手,況且其香味亦有不同。 待展開那方粉白繡帕,周祈在心里“呦呵”一聲,這上面印著梅紅色口脂唇痕,2旁邊又題了李太白的兩句詩:“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還如當初不相識?!?/br> 香艷,香艷得緊啊。 用自己不高明的眼光把這繡帕與荷包對比對比,似又是另外一人。周祈聞聞那帕子上的口脂,香味幾無,這帕子也稍有些舊了,許是這史端在建州臨行時收到的。 送印有唇痕、眉痕的帕子給情郎,據說在京中妓子中頗風行,想不到建州也是如此——自然也不能排除是良家女子學妓子們的做派,送出此帕。京中女子風尚引領者,一個是宮眷們,即所謂“內家樣”;一個便是名妓們,眉毛是寬是窄,口脂是紫是紅,領口袖口,高髻低髻,一個不小心便影響了整個長安城的小娘子。 周祈又查看這史端的書案書架,這樣一位才子,書卻不很多,且擺放整齊,周祈用手指抹一下書卷表面,一層薄灰,可見這位史生不是格外愛惜這些書,而是讀得少。一樣的不愛讀書,人家就是才子,自己就是柴禾,人家下筆如有神助,千言頃刻便成,自己寫個年終奏表吭哧吭哧寫好些天,“數易其稿”“廢寢忘食”,才算攢出來,這找誰說理去? 書架上又有一個糕餅盒子,打開看,有幾封書信,并一些史端的詩賦舊作,參差錯落地扔在里面。 書信沒有什么特別的,都是遠方朋友寫來的,寫的也是文人朋友間的家常話,且日期也不短了。 周祈又大略翻看那些詩賦,史端的字灑脫大方得很,又似格外鐘愛行草,這些詩賦大多用行草寫就,只有幾篇頌圣、宴會及以“賦得”為首的應制之作是用楷書寫的,即便是楷書,也能看出兩分不羈來。 詩賦的內容頗雜,這些讀書人,大概除了如廁,其余皆可入詩,但細看,還是能分出類別來,一類是游宴的,字里行間帶著股子風流氣,還有一類諷喻詩,看他把朝中某些朱紫大臣比成“虛耗”,周祈露出些無奈的笑來。 這“虛耗”是傳說中穿紅袍、長牛鼻子的惡鬼,最愛盜取東西,還能偷盜他人歡愉,使人憂愁焦慮。以前士子們最憤世嫉俗的也不過把朝中親貴比喻成“碩鼠”,這史生還真是有想法。 挪動這糕餅盒子,又在這盒子下面發現幾張精致的桃花箋,箋上幾首小詩,有寫落雪的,有回憶宴會的,還有一首詠梅,字跡秀麗婉約,署名都是“凝翠臺主人”。 這種箋子周祈在東市見過,或許可以去訪一訪這桃花箋詩的主人。 里里外外翻了一遍,周祈也沒找到什么助興丹藥的痕跡及其他更多證物線索,便把那些錦囊香帕、桃花箋子都放在糕餅盒子里,等會兒連同書信、詩賦一塊給謝庸、崔熠看,謝少卿是讀書人,許能看出什么更多東西來。 正想著,他們便走了進來。 “如何?”崔熠先問。 周祈搖頭:“不如何。只是有些感慨,人死了就沒有秘密。若有一日我死了,阿崔你一定要早別人先到,把我的東西都燒了,我把那些傳奇和刀劍都送你?!?/br> 謝庸面色不愉地看她一眼。 崔熠與周祈一樣地混不吝,“說得就跟你有什么秘密一樣,你最多也就是看兩卷花花傳奇罷了?!?/br> 周祈用手指指他,小看我,我還有春宮呢。 作者有話要說: 1《唐律疏議》 2晚唐詩人韓偓的詩《余作探使以繚綾手帛子寄賀因而有詩》:“解寄繚綾小字封,探花宴上映春叢。黛眉印在微微綠,檀口消來薄薄紅?!?/br> 第50章 詢問吳郎 周祈把那個糕餅盒子放在案上, “你們看看吧, 物證都在此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