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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只是多接受一份簡單純粹的感情,都可能會把他壓垮。 可他拿起手機,似乎就能看到那對清澈明亮的眼正期待地在屏幕那端盯著他。 符朗嘆了一口氣。 從梁易澄出現的那一刻起,符朗的人生就多了許多的例外。 比如說,他竟答應了讓梁易澄這個素不相識的網友到自己家擼貓。 那段時間,楊逾看不慣他寡欲清心得像個垂暮老人的生活,逼著他下了個“Greened”,還天天念叨他發動態,好讓附近的有心人知道他是個活號,給他增加點生活情趣。 符朗對楊逾那種頻繁約炮的行為不予茍同。但據他對他楊逾的了解,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勸得動這個發小,也架不住來自楊逾的地獄式轟炸,只好投機取巧,在上面發了點貓的照片。 出乎符朗意料的是,他的動態的點擊量十分驚人。不知是不是符朗家地處大學城附近,年輕的男大學生對養寵物的老男人興致勃勃,評論里來撩sao的人數不勝數。 在那些讓他頭疼的sao話里,他無意中發現了一個例外。 有一個人,真情實感地在約炮軟件里吸貓。 【一只橙:嗷!更了更了!小白今天也好可愛!】 【一只橙:小白的小rou球果然是粉的!想捏! 】 【一只橙:毛有點打結了,白狼哥你要買個寵物用梳子給它順毛??!】 注意到那個名叫“一只橙”的人每逢他更新必定占據前排回復,符朗明白這人可能是摸清了他的更新規律。 符朗并不是掐點更新的,只是剛巧那段時間他的排班很規律,每四天休息一回,閑來無事便發發動態。 符朗起初發動態確實是為了完成楊逾的任務,但自從發現了“一只橙”這個骨灰級粉絲,他終于體會到了點曬貓的成就感。到了后來,給苦苦蹲守的“一只橙”發貓片,然后等待對方的贊美,已經成為了他的樂趣。 但是,這也不過是他黯淡無光的生活里的一個模糊的光點。 恰逢要更新動態的那一天,符朗剛值完一個大夜班。 他運氣不太好,一晚上病人狀況頻出,傳喚鈴就沒有消停過,忙得焦頭爛額。 快要天亮的時候,一名高齡病人突然嘔吐不止。符朗和值班醫生也顧不得他滿身都是穢物了,竭盡全力做好了緊急處理,老人的情況還是沒有改善,嘔吐窒息的情況更嚴重了。 老人的病情很復雜,嘔吐的起因不明,但劇烈的嘔吐和其導致的嚴重后果接踵而來。儀器顯示老人全身的臟器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衰竭,需要進行復雜的手術搶救。 但老人和家屬曾簽字要求消極搶救,好讓長期受病痛折磨的老人最后時刻能少受痛苦,安詳離去。 短短十五分鐘,老人就離開了人世。 符朗沉默地回到休息室,脫下那身搶救過程中弄臟的白衣。白色的短袖護士服上沾了不少血和穢物,散發著一股難以言喻卻又無比熟悉的腥臭味。 符朗赤著上身站在洗手臺前,用那又尖又硬的洗手刷,仔仔細細地,一遍又一遍地洗著手。 冰冷的流水澆在他刷成赤紅的手臂上,激起了陣陣刺痛,終于把他從噩夢拉回了現實。 符朗用冷水洗了把臉,才轉身去洗澡。 工作五年,符朗見到了太多的生離死別。 他的內心平靜,但他希望自己還能再漠然一些。 這樣他也許就不必為這還有希望挽回的生命感到壓抑窒息。 即使那是一條被放棄了的生命。 一條被醫生,被家人,被老人自己,放棄的生命。 可世上有那么多的人,想要在這世上多停留哪怕一秒,都沒有機會了。 放棄是那樣的奢侈。 符朗的手緊緊地握成了拳,不長的指甲深深陷入了rou里,留下了一道道血痕。 臨近交班時間,符朗接到護士長的電話,請他幫頂一個白班。 通宵大夜班后再連軸上八小時白班,在醫院里并不少見。 值夜班的資深醫生還有不少連軸工作36個小時以上的,他一個年輕男護士沒有理由也沒有立場拒絕。 下班后,天灰蒙蒙的,沒多久就下起了雨。 符朗打著傘,還是被刮了滿臉冰涼的雨水。 恍惚間,符朗真的覺得自己隨時都會猝死。但他的內心是不可思議的平靜,甚至有種解脫感。 符朗想起那個半夜去世的老人。 他們其實是一樣的。他們都放棄了。 唯一不同的是,老人放棄了,就可以離開這個世界。 而他,哪怕放棄了,哪怕只剩下一具腐敗潰爛的軀體,那些他曾不顧一切想要背負起來的東西也會像他靈魂的枷鎖一樣,讓他留在這個世上茍延殘喘。 他有點恨那個老人。 可他也有點羨慕那個老人。 光是冒出這個念頭,一陣強烈的暈眩感就讓他眼前一黑,他伸出手扶住了墻,才堪堪站穩。 過度疲勞的軀體似乎就待他一聲令下,隨時都可以罷工。 符朗伸手抹了抹臉,然后甩去手上的雨水,也甩開那讓他煩躁,讓他窒息的一切。 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倒下。 至少,家里還有只貓在等著他。 聽見開門的動靜,小白貓像箭一樣沖到了門邊,激動地“喵喵”叫著,仿佛在質問鏟屎官為何那么久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