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故宮修文物_分節閱讀_55
琴堂很冷靜,這樣的場景他看過不知道多少次,他早已經習慣了:“這些是我的記憶…”他頓了頓,“也是我的制造過程?!?/br> 第七十九章 制造過程是一個很現代化的詞,陶修想,按照琴堂的意思,應該是說他也是這么,被煉化出來的,如何煉化?陶修看著那火爐中仍未熄滅的熊熊烈火,一時間竟然失去了言語。 他很憤怒。 琴堂察覺到了他身體控制不住的顫抖,有些緊張的攬住了他的肩膀,陶修勉強對他笑了笑。 笑得比哭還難看。 “這些都是…”陶修壓制著胸腔內的驚懼與憤懣,“這些都是你的記憶?” 琴堂有些驚訝的看著他,然后點了點頭。 陶修早就猜到了,岱川的畫里不可能憑空無故的出現金家大宅,唯一和金家有關系的就是琴堂,加上這些對他們視若無睹的家仆,陶修覺得這些大概都是琴堂對于過去的記憶,在這個地方化成了實體。 琴堂拉著陶修跟著那個走出去的肥胖男人沿原路離開了那間壓抑悶熱的屋子,那個肥胖男人不知何時換了件衣服,比起剛才稍顯破舊的衣服來說,現在的衣服看起來非常華麗,現在那男人正在那些數不清的水缸里探著腦袋,似乎在尋找著什么。 陶修突然一怔,他知道他為什么覺得熟悉了,這些水缸和他在展覽會上看到的那個白色大花瓶不是一樣的嗎!只是相比那個大花瓶來說,這里的水缸要更大一些,更像缸一些,而那上面的花紋,幾乎是一模一樣! 石老果然知道些什么!陶修心揪起來,如果說他早些找石老,如果他能再執著一些,說不定真的能讓石老早些把這些秘密告訴他,說不定他能更早的救琴堂,說不定琴堂就不會落入現在的境地… 琴堂被他突然變白的臉色嚇了一跳,有些著急的握緊了他的手。 陶修剛想說什么,突然聽見門外傳來以上清脆的叫聲:“爹爹!爹!”只見鐘靈連蹦帶跳的從門外跑了進來,陶修下意識攔在了琴堂前面,可是鐘靈好像沒有看見他們似的,朝著那個富態的中年男人撲了過去,她的身高還沒有那個水缸高呢,爹爹在辦事,她只好堪堪停住腳步,有些不情愿的半仰著頭看著那個中年男人。 “那就是…”陶修一愣。 琴堂小聲道:“他就是金老爺,這棟宅子的主人?!?/br> 陶修這是真的沒想到,他本以為那就是個負責煉燒的管事,比那些家仆地位稍高一些,卻沒想到他就是這金家大宅的當家主人,鐘靈口中的父親,琴堂所謂的“制造者”,陶修表情有些莫名起來。 突然那個中年男人臉上露出喜色,抬了抬手,立刻有幾個家仆為了上來,有人給他遞了一根帶著倒鉤的鐵棍,男人把鐵棍塞到了他面前的水缸里,似乎在里面絞了絞才找到目標,然后男人慢慢將鐵棍拉了出來,很明顯勾到了什么東西,陶修站的比較遠,看不太清楚,所以他下意識的想要往前走,琴堂卻在這時拉住了他的手,把他整個人往后一拽,另一只手附在他的眼睛上,陶修頓時陷入了一片黑暗。 “不要看…不要看…“琴堂有些驚恐的呢喃道。 陶修大概猜到了那勾出來的是什么,他深吸了一口氣,安撫的環住了琴堂的手臂,低聲道:“你不是讓我不要怕嗎?我不怕,你也不要怕…讓我看看…” 說了幾句琴堂才慢慢的松開了手。 陶修看到眼前的景象猝不及防的紅了眼眶。 那是琴堂。 琴堂整個身體赤裸著被平放在家仆拿過來的一塊不算太大木板上,他的皮膚被藥水浸泡呈現出一種奇怪的淡綠色,那綠色好像把他的周身都鍍上了保護膜,發著熒熒的光,他還沒有死,他的胸口平穩的起伏著,看起來像是睡著了一樣。 “完美…完美!”那個男人喃喃道,然后立刻提高聲音道,“把他送進去,馬上開始!” 說完他指了指其中一個家仆:“去把我前些日子做的那塊‘時辰’取過來?!蹦羌移皖I命立刻跑了出去。 琴堂已經恢復了平靜,他的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就這么靜靜的看著他自己的軀體躺在那塊木板上,接下來發生的一切,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也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那有痛苦。 和他一樣平靜的還有站在一旁的鐘靈。 陶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了,他看到鐘靈的臉上閃過了一絲羨慕。 第八十章 陶修緊緊抓著琴堂的手臂,他察覺到琴堂的身體一直在不停地顫抖,他不知道怎么辦,只能小心翼翼的抱著他的手臂,盡力的讓他穩定下來,鐘靈從那中年男人走了之后就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們這邊,陶修心里恐懼,生怕鐘靈突然撲上來,可是就在這個時候,琴堂突然喊了一聲:“小靈?!?/br> 鐘靈一怔,臉上的表情變了變,最后竟然平靜了下來,她沖著他們點點頭,然后追著金老爺過去了。 “琴堂?”陶修突然覺得身上一重,琴堂半個身體都壓在他的身體上,竟然是站也站不住了。 陶修心疼的不行,連拖帶拽的把他帶出了屋子,在屋外找了個石椅坐了下來,琴堂大喘了幾口氣,頗有些難受的抬頭看了一眼陶修,喃喃道:“我快死了?!?/br> 他甚至沒有用疑問句。 琴堂說完之后好像穩定了些,稍稍坐直了身體,反手抓住了陶修的手,定定的看著他道:“我都告訴你好嗎,我知道我已經撐不了多久了?!彼α诵?,“還有一天?” “不,不是!”陶修打斷他,“誰說的,我不聽你現在說的,等你出去之后再跟我說!” 琴堂一愣,然后好像突然回過神來似的,淡淡的笑了笑:“出去,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鼻偬锰鹆硪恢皇痔撎摰脑诳罩袚]了揮,參天的古木遮著大半天空,金府的秘密就這么隱藏在這陰影之下,“我在這里度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還有過很快樂的時候,雖然很短?!?/br> 陶修不想聽,他目不轉睛的盯著琴堂的臉,想要從他的臉上看出來一點希望,可是他的臉上只有一些淡淡的感傷。 那是個很難熬的冬季,村子里的大多數家庭都因為夏季的旱災而在秋天顆粒無收,所有人都飽受著饑餓和寒冷,琴堂在親眼看到自己的父母閉上雙眼之后,心中已經沒有了傷心,只是非常茫然,外面寒風肆虐,像是要收割每一個孤獨死去的靈魂,琴堂終于決定走了,他甚至沒有辦法埋葬他的父母,就跟著村里僅剩的一些青壯年離開了家鄉。 琴堂不是一個人走的,他臨走的時候看到了隔壁家的小女兒小靈坐在院子里哭,他于心不忍,就招手讓小靈過來,帶著一起走了。他們走了很久,琴堂幾乎沒怎么吃東西,小靈一直在哭,哭到累極了也就閉嘴了,等到他們終于抵達了一個沒有被旱災影響的富裕土地的時候,他們幾乎連一步都走不了了。 但是總算是活了下來。 金家是這里的大戶,樂善好施,在當地頗有名望,因為災民源源不斷的往這里涌來,金家很快就開始了免費的救濟活動,甚至在一段時間之后傳出了想要招工的消息,金家擁有這里最大的白瓷窯,除此之外在各個行業都有涉及,如果能夠在金家做工,那么生活肯定會比現在好很多。 琴堂不是唯一一個動這個心思的人,但是他確實最幸運的人之一。 他通過了金家的招工要求,并且把小靈也帶了進去,他們這些稍微有些體力的男孩子,去了金家的白瓷窯,而像小靈那樣的女生則進入了金家內院,琴堂在白瓷窯里沒有待上太久的時間,因為某一次機緣巧合之下,他顯露了他的鑒定天賦,很快他就被接到了金家主宅,金家當時的老爺親自見了他一面。 琴堂從來不認為自己有什么天賦,他只是從小就能看出來那些東西是好東西,那些東西不是好東西罷了,這樣的游戲他從小就玩,根本沒有覺得是什么很值得拿出來說的東西,但是這對金家來說可不一樣。金家在明面上是當地人人稱贊的富商大賈,但是事實上,他們全家都靠著倒賣古物積累財富,當時古物的仿品已經做得很多了,金家擔心買到假貨,所以金家一方面自己利用白瓷窯制造仿品,另一方面則在暗地里尋找古物鑒定師。 琴堂進入了他們的視線。 那是琴堂在金家唯一算得上不那么痛苦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