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筠小幅度地點了好幾個頭，沒說話，捂著嘴出去了。房間里只有江潯和夏清澤，江潯低著頭死死盯著地板，視線里出現白大褂的衣擺也沒抬起。

    “你告訴她我住哪兒了？”江潯兇巴巴地問。

    “我沒有?！?/br>
    “肯定你是告訴她我住哪兒的！”江潯的聲音近乎咆哮。

    夏清澤雙手扶著膝蓋，彎下腰，仰著頭看江潯，發自肺腑地柔聲說：“我真的沒有?！?/br>
    江潯突然潰不成聲。

    像只無家可歸又傷痕累累的小獸，他唯一可以依靠的是夏清澤的臂膀。

    “她根本不懂，什么都不懂！”他語無倫次地控訴，“她憑什么裝得好像很懂我，她明明……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她憑什么用心疼我、為我好的名義剝奪我喜歡的權利……”

    他想不通啊，壓抑而又歇斯底里：“我、我沒病……我就是喜歡做動畫，為什么在她眼里，就是有病呢……”

    為什么他們做父母的，在孩子偏離所謂的正常人的生活后，寧愿相信他們是病了，也不愿意放手讓孩子為自己一搏呢。

    他還是坐在椅子上，夏清澤已經站起身，將他的身子和腦袋護在自己胸前。良久，夏清澤輕嘆一聲，說：“是啊，你們都沒病?！?/br>
    “我沒病?！苯瓭」虉痰刂貜?。

    “對，你沒病?！毕那鍧煽隙?。

    “那你還信我嗎？”夏清澤捧著他的臉問。

    江潯淚眼婆娑地點頭。

    “那好，我幫你，”夏清澤的指腹滑過他哭腫的眼皮，“我護著你?！?/br>
    迷迷糊糊的，江潯再醒來，是在診室后面的一張小床上。幾個小時前他幾乎是哭昏過去了，現在也沒緩過神來，呆呆地坐在床上，掛出來的雙腿晃動，夏清澤拉開隔簾后差點被踢倒。

    “醒啦?！毕那鍧呻p手交叉放在胸前，看著江潯那張臉，嘴角勾著笑。江潯就去揉眼睛，能摸出來其中一只眼睛雙眼皮給哭沒了，肯定很滑稽，夏清澤已經把白大褂換下了，跟他說，“你父母已經走了?！?/br>
    “……什么？”江潯一臉茫然，往外探了探，果然沒有看到他父母的身影。

    “他們回去了?！毕那鍧烧f，“你睡過去后，我和阿姨聊了一下你的情況。我說你現在很抗拒和他們心平氣和地交流，與其對你步步緊逼，不如等你想明白了，你到時候自然會把想說的話都說出來?！?/br>
    江潯不是很相信：“他們能同意？”

    “阿姨確實挺著急，不愿意就這么離開。我就給她看你前段時間給我發的餐食和睡覺時間，讓她安個心。而且叔叔挺了解你的，說你挺……鉆牛角尖，”夏清澤頓了頓，“反正就是說你倔，還讓你媽別再嘮叨，這只會讓你越來越煩?！?/br>
    “我爸和我居然是同戰線？”這是江潯沒想到的，他拍拍額頭，“他們居然還就這么走了！”

    “不然呢？”夏清澤笑，“你還想怎么樣？”

    “我以為是場惡戰？”江潯伸了伸脖子，“我還以為再這么針鋒相對下去，我得剔骨還父?！?/br>
    “你以為你是哪吒啊，”夏清澤戳了一下他的額頭，嚴肅道，“江潯，同原生家庭決裂是斷尾求生，如果親情帶來的創傷是能彌補的，沒有人會選這條路。我這么說你可能不愛聽，但我能感受到，阿姨他們確實很愛你?！?/br>
    江潯不屑：“他們真的愛我，就別不支持我做動畫啊?！?/br>
    “他們并不是不支持，”夏清澤說，“只是他們是你親娘親爹，心里頭排第一位的是你的身體健康?！?/br>
    “先不講這些了，”注意到江潯腦袋越來越往旁邊撇，不給他看表情，夏清澤把外套給江潯披上，說，“先去吃飯?！?/br>
    “啊……不、不用麻煩了?！苯瓭∮窒攵紱]想地拒絕，夏清澤也不說話，就是看著江潯，對視幾秒后江潯服帖了，乖乖跟著夏清澤離開醫院。他原本以為他們會在外面吃，但夏清澤卻把車開進了一個沿江的高檔小區。

    “這是去……”

    “去我住的地方?！毕那鍧烧f，“我給你做飯?！?/br>
    江潯驚得連“不用麻煩”都說不出口了。他們進電梯上了三十層，從這個高度，江潯頭一回見到視野這么好的杭市夜景?！毒由胶！返暮蟀氩糠中枰霈F這個場景，他之前還尋思著要不要買票去觀光臺，他現在看到現成又免費的，額頭抵著落地窗，“哇”了好幾聲后嘴巴都合不攏。

    “那你就在這兒看看風景?！毕那鍧烧页霰緵]畫過的速寫本和彩筆遞給他，“我去廚房?！?/br>
    “那怎么好意思，”江潯沒接，提議道，“我來幫你做菜啊?！?/br>
    “你忘了我上次怎么跟你說的，”夏清澤問，“你的手到底是用來干什么？”

    江潯舔了舔唇，手還是背在身后。

    “怎么還這么害羞，”夏清澤又戳他的額頭，說，“我看到你畫畫的時候開心，我心情也會好?！?/br>
    他似乎是吃準了江潯在乎他的情緒，故意露出幾分公子哥的恣意給江潯看，說：“千金難買本少爺開心?！?/br>
    江潯最后還是接過了。夏清澤也沒再說什么，轉身去了廚房。這是個新樓盤，精裝修，廚房做的開放式，和有巨大落地窗的客廳相通。江潯剛開始總會悄咪咪回頭瞅一瞅夏清澤，夏清澤都看在眼里，但他知道江潯臉皮薄，被發現一次肯定就不敢了，就一直裝沒看見。江潯是什么時候不回頭了呢，好像是從他蒸黃魚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