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得意進寶樓_分節閱讀_127
和尚手中轉著念珠,低著頭看杯中,映入眼中仿佛所煮的是沉勾往事。 蘇慕華第一次見到少林一葉大師的時候才十六歲,當時他手中挽留相醉刀小成,而一葉大師的青杯刀早已名揚江湖,當時是在少室山頂的古松下,他同蘇老樓主與一葉大師相對而坐。 當時蘇慕華手中刀還不知道收斂鋒芒,挽斷東風留不住之招還是凜冽多于相醉。 長者夸他刀法精妙,有大師風范。 蘇慕華還記得蘇老樓主臉上得意的笑容,當時蘇老樓主還未經歷過長平谷之戰,身手好得很,蘇慕華在他手中還走不出五十招。 其實一葉大師親手煮的茶滋味也無甚特別,只不過由他這慢騰騰地頗具禪意地煮出來,縱然是一杯清水,也多了幾分味道。 一葉大師向著他們轉過頭來,裴是非已向著一葉大師一禮道,“見過大師?!?/br> 一葉大師含笑回禮道,“裴捕頭請坐,二位請坐?!?/br> 他倒了茶奉與二人,見了蘇慕華道,“這位公子好生面善,怎么稱呼?” 蘇慕華道,“在下一介無用讀書人,姓蘇,單名一個遙字?!?/br> 一葉大師聽他并非江湖中人,也是一笑,“不知蘇公子為何會在這河間府?!?/br> 裴是非飲了口茶道,“我與這位蘇小兄弟是在忘川蓮渡遇上...”他將當日眾人在江上遇見血色蓮花之事說與一葉大師。末了又道,“大師只怕未曾聽聞過這血色蓮花之名,這忘川蓮渡流傳著一句話,蓮花現,諸佛哀。蓮心苦,萬鬼哭?!?/br> 一葉大師低頌了一聲佛號,“諸佛哀憫是佛心慈悲,僅憑此語并非惡相。裴捕頭是公門中人,我今日請你前來,是受河間府所托,想問問裴捕頭對于河間府之事有何計較?” 裴是非見他說得慎重,應道,“自然是求一個明白?!?/br> 一葉大師頷首道,“方才河間府告知我,趙家姑娘的丫鬟綠離已經供認是她與情郎謀害了主人。這綠離父親原也是河間府的弟子,當年因在追殺拜月教弟子時濫開殺戒,傷了數名平民性命,觸犯門規為趙千云處死。她的母親為風塵女子,懷了身孕回返故鄉。后來她母親死去,綠離那時已經十三歲,也是機緣巧合,被輾轉賣入河間府中做了下人。綠離承認她在河間府中遇了同鄉,漸漸得知趙千云就是殺他父親的人,怨恨之情就此埋下。正巧她那同鄉也是為了向趙千云復仇而來,二人走得更近。后來,她那同鄉也與趙琳瑯有了歡情,她因而生恨。故而下手殺人...” 裴是非沉吟道,“大師的意思是此案可以了結了?” 一葉大師道,“裴捕頭可還有何疑問?” 裴是非道,“可趙千云趙大俠因何自盡?” 一葉大師目中并未逼人之意,只道,“既然趙大俠是自盡而亡,便與官府無關了。河間府屢遭變故,裴捕頭可愿與他一個清靜?!?/br> 裴是非哈地一笑道,“官府辦案自有規矩,并不是以一個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人便可結案。裴某敬重大師為人,但在下很難答應此事?!?/br> 一葉大師輕輕一嘆道,“我不過代人傳話,裴捕頭若心意已決,我也不便多言,便請喝茶吧。這位公子也請?!?/br> 蘇慕華也舉了杯,二人飲過茶告辭離去。 裴是非走出一葉大師的院子,對蘇慕華道,“蘇書生,我要去看看這一葉大師說的綠離丫頭,你自己回去吧?!?/br> 蘇慕華含笑應了。又聽裴是非道,“河間府加強了守備,若真還有什么殺人的兇手也離不開這河間府。他躲在暗處,你雖非什么武林中人,但若貿然撞見了什么秘密也是危險得很。你自己小心。東邊這條路靠近河間府的演武堂,弟子較多,你沿著這邊走會安全些,若有事你只管大聲喊。而且這條路上會經過芷蘭院,河間府的女弟子們都住在那,那些女弟子都是能拿刀弄劍的,你若叫得大聲些,說不定有俠女肯出手相助?!?/br> 蘇慕華微笑道,“聽聞裴是非不管是非,只管抓人,原來也并非不食人間煙火,至少對河間府的女弟子們都關心得很?!?/br> 他真依了裴是非所言,往東邊而去。 芷蘭院真的是一個很美麗的院子,站在院外就可以看見精巧的花木樓臺。 院門前的一棵柳樹下站著位圓圓臉,一笑起來露出兩個酒窩的女子?!叭樟?,段小侯你可是輸了?!?/br> 樹上的男子白衣金冠,手中拿著一管竹笛,雖然坐于枝頭,但并無多少狼狽之意?!胺且?,非也,唐姑娘你我相約的是三天,三十六個時辰,如今才過去三十五個時辰,還差整整一個時辰?!?/br> 這樹下的女子正是唐靈,而樹上的正是段君行段小侯。 唐靈道,“三十五個時辰都過去了,段君行你花也送了,歌也唱了,笛子也吹了,云jiejie并未出門看你半眼。你也該應了承諾,就此罷手不再糾纏了吧。你這不眠不休三日,也該累了,洗洗睡吧?!?/br> 段君行倔強地搖了搖頭,日影照見他眼中已有血絲,“我不眠不休,阿裳也是在心疼,想想她心中的苦,我又怎么能放棄?!?/br> 唐靈道,“算了,懶得理你,你要多等這一個時辰,便再給你一個時辰罷。一個時辰之后,別怪本姑娘無情,下手趕你?!?/br> 段君行看著她,猶疑了半晌道,“阿裳尚未說什么,你又何必著急,莫非...唐靈你也喜歡我...我...只當你是小meimei的?!?/br> “我呸...”唐靈氣極反笑,“你有哪點好,值得本姑娘喜歡你?你還打什么結巴,就你這樣,也配做我哥哥,我師兄比你好千倍萬倍。你遇見了云jiejie就糾纏著她,現在又對本姑奶奶不敬,你以為你是潘安還是宋玉,我這就把你這色胚打醒...” 她目光一瞥,見一個青衣書生正微笑地看著她,不是蘇遙是誰?這個人看上去很溫和,唐靈不知為何臉偷偷得紅了。心下一陣氣惱,都怪段君行,讓自己又在這人面前丟臉了。 蘇慕華微笑道,“段小侯,唐姑娘,你們為何在此?” 段君行道,“蘇兄,你來得正好,給我評評理,我與云裳兩情相悅,這小丫頭非攔著不讓見。人家紅娘尚且知道傳書鋪床,天下哪有似她這般棒打鴛鴦的道理?” “我...”唐靈自認也是伶牙俐齒,但沒想到此人臉皮厚比城墻,恨得磨牙,但礙于蘇慕華在眼前,終于將我呸兩個字咽下肚去。 蘇慕華笑道,“唐姑娘,在下行至此處覺得有些疲累,能否叨擾云裳姑娘一杯茶。既然說是三十六個時辰,想來云裳姑娘也不介意段小侯在樹上再蹲一個時辰?!?/br> 唐靈目光一轉,笑道,“正是,我們進去喝茶吃點心,渴死他,饞死他?!?/br> 她說著,拉著蘇慕華往屋內走。 不過片刻,屋中傳出茶香,段君行經營茶行,自然識得是香氣最濃郁的巖茶黃金桂。他與唐靈打賭以來近三日水米未進。雖然身懷武功,比常人能捱,但香味入鼻也覺得饑渴難耐。張了眼去看,只見一個淡粉色的女子身影背向窗而坐,只此一個背影他便識得正是云裳。蘇慕華卻是面窗而坐,沖著他露了一個微笑,舉了舉手中的杯子。 段君行抱著樹干哀嚎一聲,“姓蘇的,你究竟幫誰?” 月夜,白衣人坐于窗下,手中提一管狼毫正于紙上。 少年沉默地立于他身旁不遠的暗影里。 “小蘇,茶...”葉溫言放下手中的筆。 少年捧了茶遞與他,葉溫言伸手去接,順勢將少年的手握在手中,黃雀身體一僵,目光落在兩人相觸的手上。 月色下,男子的眸光悠長而玩味,“很緊張...怎么?你怕我?” 黃雀仿佛為他專注的目光燙了一般,“公子,別與我開玩笑了?!?/br> 葉溫言放開他的手,靠坐在椅中,“今日太子傳書...已經尋到孫晟和舒青袖的蹤跡,下月成帝生辰,宮中大典是一個好時機,我們這里也要加快進度了。你...” 他低聲說了幾個字,黃雀低下頭道,“是?!?/br> 葉溫言滿意一笑,站起身拍拍他的肩頭,“好孩子,不枉我喜歡你?!彼麑干系漠嬐S雀面前一推,“送給你了?!?/br> 葉溫言信步走出房門,遠處青山,近處樓臺已隱在夜色中,他的目光落在一個方向,那方天幕下那個人在做著什么,是在吹著笛子,還是已經入睡。 清風入袖,乍暖還寒的春夜里,葉溫言想當底牌揭開時,蘇慕華會做何選擇。 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看到那張臉上的神情。 十年相處,他了解那個人,也知道如何能將他逼進絕境。 屋內,少年的目光落在案上。 月華照見紙上幾枝翠柳,枝上歇著一只黃鸝。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三十八章 可比肩(一) 時過春分,花月方暖。 蘇慕華在種花,用花鋤將泥土挖開,將手中葫蘆所盛之物倒入,再將一株只長了葉的蓮植入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