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在上_分節閱讀_111
驛館的掌事得到消息時差點沒一屁股坐地上,就算皇帝可以隨意出現在茶余飯后蜚短流長里,但這不意味著平頭百姓見了皇帝不害怕。尤其是在皇帝馬上就要住進他這個一進門就要被蜘蛛網糊一臉的破驛館時,掌事怕得都要尿了。 但他屁點權力沒有,整個偌大驛館算上他就倆人,一時根本清掃不完這廢棄地兒。 就在他長吁短嘆時,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從街對面走過來,輕車熟路地給掌事塞了倆銅板:“王掌事,那個……是許監工介紹我來的,他說這兒有活計……” 說著,他往里探頭望了望,隨即滿臉疑惑,像是驚訝這破落地方,連個鬼影兒都見不著,還能有活計? “有!有活計!”王掌事喜不自勝,拽著漢子就往里走。 別說這時候來的是個孔武有力的男人,就算是條狗,估計王掌事也得拉進來。 東陽城不大,從城南到城西,馬車慢慢走半個時辰也絕對到了。 王掌事本以為他這一老跑堂那一小,再加一個懶漢,趕在皇帝駕臨前能把門面清理干凈就不錯了,卻不想,這幾個銅板請來的漢子竟然靠譜得不行,不僅清理好了門面,還把最大的院子和另外一間小院清理出來了。 整個破舊得跟危樓一般的驛館,半個時辰便煥然一新。 雖然還是顯得老舊,但至少不會跟城外破廟一個檔次了。 “小伙子,叫什么?”王掌事湊過來問。 蕭乾蹲在門檻上,擦了擦汗,往嘴里塞包子:“鄭錢?!?/br> 王掌事一驚:“有志向!” 隨后又問了幾個問題套套身份,再聽得蕭乾這一口流利地道的東陽話,王掌事便捋了捋胡子,問:“老夫看你干得不錯,這幾日驛館有大事,你就留下做個短工吧,銀錢必是短不了你的,你意下如何?” 蕭乾憨厚一笑,吃包子吃得滿嘴油乎乎的:“管飯不?” 王掌事一愣,沒想到是個憨貨,隨即大笑:“那是自然!管吃管住,放心就是?!?/br> 兩人話音剛落,一隊人馬便轉過街角,很快來到門前,侍衛開路,方明玨無宮人伺候,自己掀簾下車,一抬眼。 蕭乾躲在門后跪著,似乎察覺到目光,偷偷一抬臉,露出一個滿面油光的笑。 方明玨:“……” 大晉使臣似乎知曉方明玨自有一股勢力,但他又很清楚,方明玨絕不會自己跑了的,因為這對南越百害而無一利,說不準朱昆知道了更高興。所以他將大隊人馬都帶在了自己身邊,惜命得緊。 方明玨身邊只剩下幾十名侍衛,還俱是懶散之輩,驛館內堂而皇之地占據了大院子,把一朝皇帝給擠到了小院子,只留下幾個把門的。 蕭乾太清楚朱昆的手下的尿性,見狀一面念著不出所料,一面為小皇帝心疼氣憤。他選了間小偏房,就在小院子不遠處,然后扛著鋤頭在門口鋤草,耳目卻警惕觀察著四周。 方明玨雖然是個從小就過得很不如意的皇帝,但若說衣食住行上,除了眼下,還真未受過怎樣的苛待。不過他已然練就了厚臉皮,對這些置身事外,進了小院子,隨他而來的兩名侍衛便罵罵咧咧站到門口,不再跟他進來。 方明玨進了屋,關上門,外面聲音便隔絕了。 他一直緊繃的身體微微松了下。從大晉使臣毫無風聲突然出現在京城,到現在,他身邊總有一雙雙眼睛叵測地盯著,唯有現下,他終于得了安寧。 這小屋子不大,但朝向很好,此時正是晨光熹微,正有薄光透窗而來,通透明亮。 雖擺設俱是舊了,但卻窗明幾凈,自有一番清靜。 方明玨繞過簾子進到里間,目光頓時一頓。 臨窗的案上擺著茶壺茶碗,旁邊一個細口瓷瓶,里面插了株灼灼艷艷的桃花。幾片花瓣被那茶碗內升騰而起的熱氣熏染得飽滿欲滴,顏色更勝。 方明玨端起茶碗,喝了口茶,有點熱,卻正好驅散一身破霧而來的寒意。 茶不是什么好茶新茶,但卻融了一股暖熱,一路過咽喉入肺腑,在心頭纏了一道又一道。 方明玨驀然想起第一回見蕭乾的時候,蕭乾傻了吧唧地拿燭火溫茶,他有一瞬的晃神,心想,十幾年來,好像第一回有人在乎他喝的是冷是熱。 或許從那時起,他便對這個人有了另眼看待,埋下了心障的種子。 一碗茶很快喝完了,方明玨伸手推開窗子,這面只有墻,沒有門,見不到那些礙眼的身影,遠眺都是霧蒙蒙一片,亭臺樓閣,水鄉景色俱是隱沒。 方明玨正出神,便突然看見對面一個矯健的身影踩著梯子爬上了房頂,開始敲敲打打。 守在墻外的侍衛聽得心煩,呵斥了幾句,蕭乾就憨笑,裝傻子。侍衛罵罵咧咧一陣,慢慢走遠了,換個地方守。 蕭乾敲走了侍衛,再借著地理優勢掃了遍四周,這才放心地朝著那扇開了的窗戶望去。 方明玨站在窗后,面無表情,但一雙點漆般的眼卻一眨不眨盯著他,眼角慢慢泛了紅,胸膛起伏著,似乎要將某些情緒壓制回去。 蕭乾一眼看去,便見方明玨清減太多,一身皇帝常服罩在身上,微風一過,空空蕩蕩。他恨不得抱著小皇帝跑到天涯海角好好將養著,又恨不得抄起房頂上的瓦片沖進大晉砸死朱昆,但如若真那樣做,方明玨與他隱忍至今的一切,便都將毫無意義。 是他無能而已。 蕭乾目眥欲裂,慢慢呼了口氣。 但這一口氣卻差點卡住憋死本就很憋屈的蕭將軍。 因為他看見方明玨站在窗子里,慢慢對他笑了下,然后微微傾身,抬手扶起那株嬌艷欲滴的桃花,落下一吻。同時,方明玨抬起一雙烏黑的眼,望著他,如淵似潭,隨即突然張嘴,一口咬掉了一片花瓣。 蕭乾脖子一涼,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喉結,咽了口口水。 然后低頭,恨鐵不成鋼地扇了自己無意識被撩動的小將軍一巴掌。不由感嘆,這世道還真是風水輪流轉,撩人終被撩。 蕭乾鎮壓了小將軍的叛亂,再抬頭時,方明玨已經關了窗。 蕭乾頓時沒了修房頂的興致,踩著梯子爬下去。 他完全沒注意到,那窗子忽然開了道小縫,方明玨靜靜看著蕭乾爬下屋頂,見他下梯子時一腿略微不正常的彎曲,方明玨抿緊了唇,抬手拂過眼角。 方明玨只在東陽城歇兩日,蕭乾一聽到消息,便極其心機地唆使那有點小機靈的跑堂少年去給那些侍衛送飯,不給方明玨送。少年雖小,但一看就知曉誰是做主的,一心想巴結侍衛,便進了蕭乾的套路,將給方明玨送飯的活兒交給了他。 蕭乾端著那粗茶淡飯來到小院子,還沒進門就被搜了一遍身,飯都折騰涼了才放進去。 推門進來,便見方明玨仍是坐在那窗前,茶水都見底了。 蕭乾進門拉開一個空柜子,把飯菜往里一倒,轉身正要說話,卻被一只手突然揪住臉上不長的胡子,往前一拽,親了個結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