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在上_分節閱讀_83
方明玨唇角不動,眉眼卻不由彎了彎。這名字,倒也算得上半個長者賜吧。 及冠禮后,再在山腳下行宮歇一宿,次日便該回返京城,舉行國宴。但一行人剛剛下山,卻見天邊風云變幻,竟是頃刻工夫,微風變狂號,細雨驟然如豆,傾盆落下。 大雨沖刷京城的青石板街,水色流動,光可鑒人。 顧戰戚在嘈雜的雨聲里披著蓑笠,挨著街邊店鋪落下珠簾雨滴的屋檐快步走。 夜色在身后背遠,前面門廊上懸著的燈籠在風雨中晃了幾晃,明明滅滅。 一輛馬車從街道上飛馳而來,所過之處,水花四濺。 “顧大人!”馬車停在顧戰戚身邊,車簾掀起來,傳來一聲呼喊。 顧戰戚嚇了一跳,一腳踩進水里,罵了幾聲晦氣,又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走過去,沒好氣道:“大半夜,叫魂呢!” 馬車里的人卻半點沒惱,將樣東西囫圇塞到他手里,壓低的聲音在越來越大的雨聲里幾乎要被淹沒:“守住北城門,禁止往來通信……過了今夜,大事可定矣!” 顧戰戚還有些混沌的腦子一激靈醒了。 他攥著手里的東西,等馬車走了,到了有光的地方一看,竟是一塊城防衛副統領的令牌。 若他記得沒錯,城防衛副統領乃至統領,全都是楊晉的人馬,常裕祿的人竟能搞來那位副統領的令牌……最近坊間傳聞,民聲已然變了……皇上今日又不在京城,明日才能回宮…… 思及此,顧戰戚悚然一驚。 方澤顥也是一驚。 他睡得正安穩,卻忽然被一只冰涼的手拽了起來,囫圇地套上衣裳,架著往外去。他迷迷瞪瞪一低頭,對上衣袍上的五爪金龍,立時便如覆冰濺雪般,清醒了。 臥病的常太師攥著他的手腕,將他拉上馬車,“世子,陛下于宗廟雨夜遇難,已然駕崩了。南越不可一日無主,此間天下唯殿下乃是皇室血脈,又天資聰穎,有治世之才。臣跪請殿下登基,以安民心?!?/br> 常裕祿盯著方澤顥的眼睛,“明日朝堂上,我這般說,你便應著,可記住了?” 冷汗濕透夾背,恨意翻涌,方澤顥垂著頭:“……記住了,太師?!?/br> 是夜,雨聲喧囂。 護國寺喪鐘九九八十一聲,是為帝崩。 第47章 雨夜混亂 與護國寺的喪鐘同時傳遍京城的, 是當朝皇帝的罪己詔。 一個皇帝,除非真是國破城亡,朝不保夕, 皇位都坐不住, 不然是不會親手毀掉自己的名聲,下一封罪己詔的。 而這罪己詔里陳列的幾大罪狀, 諸如荒.yin無度、窮奢極欲、不理政事…… 只有一個男皇后,吃飯還全靠皇后外帶, 為了批奏折連皇后都用上的方明玨真的是完全名不副實。 但這封偽造的罪己詔無人敢懷疑。 幾乎一夜之間, 整個京城本來魚龍混雜, 各方勢力相互抗衡的局面陡然一變,似是被這雨水洗凈,全壓成了一面倒的局勢。 往日里所有人都小瞧了常太師。 他不僅做到了文官之首, 還將他的根系扎進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當顧戰戚拿著副統領令牌前往北城門時,才知道這老狐貍隱藏得有多深——這看似姓楊的城防衛,竟幾乎全是常太師的嫡系人馬。 令牌一到,城門處立刻混亂, 有大半士兵當即拔刀,砍向自己的同伴。 然而混亂很快平息,血水混合著雨水, 貼著城墻根汩汩而流。剩余的人很快集合起來,將城門封死,又占領了城墻上,徹底控制住了一方城門。 如同這樣的混亂, 在其它三面城門處都先后發生。 這京城在短短兩個時辰內,被封成了鐵桶。困籠已成,不論此時遠在千里之外的楊晉,還是身在皇陵的方明玨,都已來不及再做反應。 顧戰戚在大雨里肅立,望著遠方微白的天際。 這雨不停,天也不會再亮。 常太師帶著方澤顥如雷霆般直入皇宮。 所過之處,緊閉的皇宮大門竟一一打開,侍衛垂首。 大雨驟急,百官被喪鐘驚醒,急急入宮。 凌霄殿內,常太師于凌晨的雨霧中,念完了方明玨的罪己詔,轉頭對著披上龍袍的方澤顥屈膝一跪:“先帝駕崩,請殿下節哀。然國不可一日無君,臣等……叩請陛下登基!” 跟隨方明玨去皇陵的終是皇親國戚較多,而朝臣略少,如今凌霄殿上,約有大半剩下的大臣十之八九是常氏一派。 楊晉的人本是渾渾噩噩而來,聞言登時目眥欲裂,但還來不及說什么,凌霄殿外便團團圍上了一圈羽林衛。 雨水沖刷的刀鋒分外冷冽,如破寒光。 形勢若此,一群大臣噤若寒蟬??v然有幾名武將,卻也雙拳難敵四手,爭不得,抗不得。南越的朝堂唯一一個硬骨頭曾子墨,在江南生死不知,如今滿朝文武,竟無一人敢多說一字。 殿內寂靜片刻,便烏壓壓跪下一片:“請陛下登基!” 方澤顥微微顫抖著,他的視線一棱一棱掠過每一條彎曲的脊背,牙根咬得發酸。 在對上常太師平靜如水的目光后,他陡然放松下來,手一抬,猶帶稚氣的嗓音微微沙?。骸氨姁矍洹缴??!?/br> 別無他法。 方澤顥相信,若是此時他有一絲含糊,常太師必然毫不介意今日再敲一回護國寺的喪鐘。 此時的皇宮已然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