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作很溫柔，語氣卻很急。

    明晨一滯。

    弘光把他往懷里又帶一帶：“這不還有我么?！?/br>
    明晨咬著下唇，不說話。

    弘光把他扳過來：“怎么？年都在我家過了，還不算兄弟？這會兒不認賬了？要不要買個三牲，我們當著你媽你外婆拜個把子？”

    看明晨眼睛紅紅的，又后悔把話說齜了，矮下身道歉：“是我急了，不該這種時候說這個，”半蹲在明晨面前摟著他，使明晨可以很方便地靠在自己肩上，“但你不是一個人。我會一直陪著你的，好不好？”

    明晨抽噎了一陣。

    聽到他這個話，反倒哭得更兇了。

    弘光沒辦法，只能維持著這個別扭的姿勢，扭得背酸脖子疼也不敢動一下，許久，聽到明晨打了個哭嗝，從懷里掙出去：“才不要?！?/br>
    “什么？”明晨的聲音帶著哭腔，黏糊糊的，弘光沒聽清。

    “當兄弟什么鬼，才不要?！泵鞒坑执蛄藗€哭嗝說。

    “呃……”弘光心尖像被針扎了一下，內臟都要縮起來。

    “說好的‘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呢，”明晨紅紅的眼睛瞪他，抽抽噎噎的，不管聲音還是斷句都很含糊，一點威懾力都沒有，“怎么又‘兄弟’起來——是不是打算欺師滅祖？”

    弘光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只好拍拍他：“行吧，師尊大人，您說了算?！?/br>
    白事過后，明晨又在家里平復了兩天心情——說是“在家”，其實他家年久失修，已經不能住。弘光找了附近的招待所。

    鄉下小地方，條件有限。

    明晨不忍心弘光陪在自己旁邊受罪，便想讓他先回去。

    弘光一眼看穿，笑說：“得了吧你cao的什么心，也不想想我轉學來的時候什么樣——我跟著我爸在工地上，四面漏風的房子都住過，夏天蚊子轟炸機似的，能把人整個抬出去?！?/br>
    明晨被他逗樂了：“真的？”

    “可不是，天再熱也不敢不掛蚊帳。有一次蚊帳破了個小洞，睡一夜起來——嚯?！?/br>
    “怎么？”

    “手臂變成一截大玉米?！?/br>
    明晨聽得眼睛都瞪大了——這晚上又是聽弘光各種天花亂墜的見聞過的，什么時候睡過去都不知道。半夜醒來一次，發現自己滾在弘光懷里。鄉下旅館沒有窗簾，月光穿過窗欞灑進來，落在弘光的睡臉上，柔和了他原本過分銳利的線條，洗掉平日里一身痞氣。長而直的睫毛在眼窩里投下淺淺的藍紫色的陰影，睡夢中安靜地一動不動，有種別樣的乖。

    明晨心尖一顫。

    想要吻他卻又不敢。

    只湊上去輕輕地蹭了蹭他高挺的筆尖。

    弘光“唔”了一聲。

    半夢半醒地抬起一條手臂摸摸明晨有沒有把被單蓋好，又含含糊糊地說：

    “別怕，我在呢?！?/br>
    第46章

    弘光怕明晨一個人悶出問題來。

    只要他一睜眼，就纏著他問這問那，又央他帶自己出去看看周圍——明晨只得照辦，被弘光有一句沒一句地問，兩天過去，兒時的回憶啦、家里的情況啦、周圍的交通人口設施啦……全被弘光摸清了底。

    最后一夜，明晨晚上醒來，見弘光拿著個手機打字記東西，探頭一看記的是他家的房產和村落土地情況，奇怪道：“記這些做什么？”

    弘光便把手機摁滅：“不是明老師教我，要保持隨時記錄身邊事的好習慣，作文才會寫得好嗎？”

    明晨便被混過去。

    也沒在意。

    轉個身又睡了。

    等兩個人重新回到學校，期末一系列發考卷、排名次、講評和交代注意事項之類的瑣事已經結束了——明晨和弘光直接向班主任領到了自己的成績：

    明晨依舊是萬年老二。

    弘光倒是又一次大幅躍進，現在已經是一個成績中等的普通學生了——是真正的“中等”，全班一共62個人，他恰好排在第31，不偏不倚。

    弘光以此為由，大張旗鼓地“謝師”，帶明晨去胡吃海喝，又去外面玩。

    明晨當然知道，弘光此舉不過是怕他悶。他覺得自己心態還可以，沒有必要這樣破費，便接連推辭了幾次，弘光就顯出傷心的模樣來：

    “我都這么努力，進步這么大，明老師還覺得我不夠好……”

    扁起嘴受到莫大委屈的樣子?；钕褚恢北恢魅藷o端訓斥的大型犬。

    明晨無可奈何，只得從命。

    這是明晨第一次出門遠行。

    他是特別乖的孩子，暑假寒假要么在家幫忙，要么獨自苦讀，要么給其他同學補習賺點外塊，旅行什么的，從來沒有出現在他的計劃中，甚至沒有出現在他的夢想里——他下意識地認為，那該是努力工作十年甚至更久以后，才會發生的，屬于“人生巔峰”里的好事。

    一直到飛機飛上天，還是坐立不安的樣子。

    弘光問：“害怕？要不要我換到靠窗的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