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根攻略_分節閱讀_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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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庭輕聲,聲線柔媚,配合那桌上的血圖,就似乎在阮寶玉腦內燃起了一枝迷魂香,讓他頃刻就失去了意識。 又一次昏迷,又一次醒來。 但和以前所有昏迷不同,這一次醒來,阮寶玉再沒有說他那句經典臺詞,沒有捉著跟前人問自己是誰。 自己是誰,這個問題的答案,沒有人比現在的他更加清楚。 跟前有人,雙眼狹長,氣血不佳臉帶病容,正是蕭徹,和自己與他初識時一模一樣。 “沒錯,你我初識,并不是在京城,而是在四年之前,無虞山,悍匪窩?!?/br> 蕭徹矮身,在他躺身的塌旁坐了下來,神情語氣不無唏噓。 無虞山,悍匪窩。 沒錯,那是阮寶玉在山西任內的事情。 那時候的他還是個知府,轄地里常有流匪,他便領人圍剿,逼得他們走投無路,逃上了鳥不生蛋的無虞山。 悍匪的頭目名叫劉威,恨他入骨,終于找到機會,將他那時重病在身的老父擄上了山去。 ——小子來,老子回。 文盲土匪這么給他留言,順道還捎了他爹一只耳朵。 于是他這個小子就只好上了山,只身一人前去。 無虞山是座荒山,連棵像樣的樹也無,他若帶兵,在山頂的土匪一眼就能瞧見。 所以他這次去,真的是不折不扣前去送死。 如果不是蕭徹游歷,在那時正巧經過無虞山,如果不是蕭徹的隨從救了自己又救下自己老父,他早就死在半山土匪的陷阱里,還焉能活到如今。 “沒錯,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币慌允拸厮坪趺靼兹顚氂裥乃?,又坐近了一些:“但我更是你的知己,一見如故的知己?!?/br> “知己……”阮寶玉輕聲,念著這兩字,滋味不明。 “當然,你跟我貼近,不排除你喜歡我這張臉的緣故。你的原話,對待比你好看的人,你就會換了一副心腸?!?/br> 氣氛有些稍緩。 由蕭徹做引,那些被抹殺的,兩年之中與蕭徹有關的記憶,又重新清晰,順著路慢慢摸了回來。 真的是一見如故。 遇見不過兩月,蕭徹就趁著酒勁,將自己最深的秘密告訴了他。 蕭家,是遭君王忌憚勢必不會善終的藩王。 “唯一的活路,就是自己做主?!碑敃r蕭徹這么說:“所以我父王一直在做準備,一明一暗統共兩個準備?!?/br> 明的準備就是蕭旭,蕭徹那個文武全才的弟弟,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淮南王的得力臂膀,統兵有方,是將來繼承王位的不二人選。 至于暗的,便是蕭徹。 人人只道蕭徹體弱,成日只知道游山歷水結交朋友,是個浪蕩公子,在蕭府可有可無。卻從不知道他胸懷丘壑,如他爹蕭停云所言,是個真正能上天攬月的君王之才。 “我只有冷落你,讓你可有可無,將來蕭家覆巢,你才有可能成為完卵?!?/br> 這是淮南王的原話。 所以說,那個表面萬千寵愛的蕭旭,才真真是個隨時可能為家族犧牲的棋子。 “我覺得我很沉重,肩上擔著太多,每走一步都無比艱難?!?/br> 相識不過兩月,蕭徹就將心底這句最深的話告訴了阮寶玉。 所謂一見如故交心知己,大概真的……就不過如此。 “那我呢?我怎么說?!?/br> 阮寶玉這時有些眩暈,連鼻血下墜也一無所知,只抬了頭癡癡說了一句。 “你說你愿做我助臂,替我分擔籌備,做我身邊……一個算無遺策的謀士?!?/br> 蕭徹和聲,將頭慢慢垂低,終于,是將這個答案說了出來。 第四十六章 “是你說的,我們首先要做一個假設,就是蕭家真的覆巢,而我真的就是那個最后的完卵?!?/br> “做這個假設,是因為明面上蕭家的實力,根本沒有和帛氏抗衡的可能?!?/br> “于是你建議我在暗地里培養死士,不需多,但要絕對忠誠絕對實力?!?/br> “你建議我栽培蘇銀,還說將來一旦出現變故,一定要說服他變節?!?/br> “你說起兵所需無非兵馬糧草,所以我們要有銀子,要有馬種,要有鐵?!?/br> “……” “你所說一切都是正確的,如今一一都得到了驗證,所以說,你的的確確是個算無遺策的謀士?!?/br> 從始至終,就只有蕭徹在說話。 阮寶玉一直沉默,沒有反駁。 他能夠記得,那些記憶已經回來,不僅讓他想起自己曾經說過的這些話,甚至還想起說這些話時喝的酒,下酒的落花生,還有那盞描著彩蝶時明時暗的紗燈。 就算藍庭手段通天,也不可能在他腦中虛構出這樣細節分明的故事。 這些記憶,無可辯駁,都是真的。 他一直在尋找的那只暗黑中的翻云覆雨手,竟然……就是自己??! 這可真真是個讓人無言無語錐心泣血的答案。 “這個冊子,就是你當時寫的計劃,足足有幾十頁。而這張,就是你寫給段子明的欠條。兩張字體你可以對比,看看這一切是不是真的出自你手筆?!?/br> 一旁蕭徹拿出了證據。 阮寶玉推手,從床上坐了起來,卻是看也不看那些東西一眼,只將雙手抱住了頭。 “單憑我們的實力肯定不夠,所以我們還需要助力,以及一個堂皇的借口,而這個助力和借口就是侯爺?!彼p聲,“這句話也是我說的,對不對?” “是?!?/br> “而侯爺已經意冷心灰,所以需要一個人將他捂熱,需要一個人激化他和皇帝的矛盾,讓他生出反意,然后再監視控制他。這句話也是我說的,對不對?” “是?!?/br> “他是受過傷害的人,所以戒心極強。因此要接近他,就必須真心,必須不帶目的,必須要抹去這兩年記憶才好無破綻演戲,這句話也是我說的,對不對?” “是?!?/br> “為了接近他,我便開始利用李延,要他舉薦我來到大理寺,從而冠冕堂皇貼近侯爺,對不對? “是?!?/br> “……” “如此說來,我這一把火,最終卻不是為了把他捂暖,而是要把他燒成飛灰,是也不是?” 短暫的停頓后阮寶玉道,仰起臉,鼻血開始不受抑制,滴滴答答地下墜。 “其實……你也不必難過,最初你來京城,之所以會喜歡上錦衣侯,一半自是因為他好看,另一半……卻是因為藍庭利用蠱蟲給你催眠,來時就給你做了引導。所以……” “所以我對他,其實也做不得真,對不對?” 蕭徹沉默。 “可我若是真的呢?!比顚氂竦穆曇艚K于高了起來,雙手死死按住太陽xue,似乎只有這樣才能阻止頭顱裂開:“記憶可以抹去,就算是一整個天下也可以謀算,可是一個人的心,怎么能夠計算!怎么能夠??!” “能?!笔拸馗艘痪?,掏出帕子去給他止鼻血:“也許你還沒有記起,來京城之前,你就曾經說過,憑你的性子,抹干凈記憶來到京城,十有八九會真的愛上侯爺?!?/br> 阮寶玉無話了,不知道為什么,心底里莫名地開始升騰起一種恐懼,一種極致不詳的預感。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背叛侯爺,所謂真心的真字,不止是說來聽聽的!”他直起身,看準了門洞想奪門而出,然而兩腿發軟,才走了幾步,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方才你連喝了幾杯的茶水里面,我下了藥,不多,不會對你身體有什么影響,只不過讓你兩腿發軟走不出這間屋而已?!笔拸厣蟻硐敕鏊鹕?。 “走不出去又如何?”阮寶玉沒有領他的情,只將手撐著地:“一向風雅的蕭少保不會要對我用刑吧?” “不會?!笔拸卦谒巴W?,也彎下腰身和他平齊:“今時今日這種局面,當日你早已預見,也早有對策?!?/br> “什么對策?”阮寶玉輕聲,依稀仿佛想起了些什么,那種不詳的預感開始升騰,燒到他幾乎戰栗。 “訶梨帝母教,只需極小的蠱蟲入腦,便可以蠱惑做母親的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而藍庭的使蠱手段,卻還遠在那些護法之上?!笔拸夭痪o不慢回答。 阮寶玉聞言反應卻是極大,居然生出力氣“騰”一聲立直,聲音嘶?。骸澳愕囊馑际俏易栽附o自己落了蠱蟲,如果計劃有變,我動了真心,那么就利用蠱蟲催眠,來強迫自己背叛侯爺?!” “沒有錯,你還說過,如果迫不得已,還可以抹去這段你和侯爺的記憶?!?/br> “自己的心意,就這么隨意扭曲抹去,我不覺得有任何一個人會這樣對待自己,除非他瘋了!” “你沒有瘋,關于這些變數的應對之策,你都親手寫在冊子里,不相信你可以比對筆跡?!笔拸厣蟻?,頭低垂,到底還是有愧:“而你之所以對自己這么狠絕,最根本的原因,其實是你腦子里本來就長了東西,而且在越長越大,至多就只剩三五年的性命?!?/br> “照你的原話,如果你真的動了真情,那么這段感情,就算是給我這條帝王之路上最后的獻祭?!?/br> 沉默片刻之后他又道,終于下定決心,伸出兩指,朝藍庭示意。 “無論如何,終歸到底,還是我欠你?!?/br> 在藍庭燃起的血煙之中阮寶玉漸漸昏沉,最后聽見的,是蕭徹這句極低極低的歉意。 “太后的遺詔在哪里?” 成功催眠之后,藍庭向阮寶玉發問的第一個問題。 這個問題沒有遭到太多反抗,阮寶玉低垂著頭,很快就答道:“在我住處,雞窩上頭?!?/br> 在個臭氣熏天的雞窩上頭藏這么要緊的東西,他老人家果然是想得出做得到。 “錦衣侯是不是真的是個太監?” 這個問題卻許久沒有回答。 阮寶玉意識殘存,甚至能抬頭,和藍庭對視。 “錦衣侯是不是真的是個太監?” 藍庭又問,咬開小指,在他眼前又騰空畫了一朵血番蓮。 阮寶玉依舊不肯低頭,雙眼無有焦距,可心底的那一點點清明還在廝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