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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思凡在線閱讀 - 思凡_分節閱讀_12

思凡_分節閱讀_12

    世說,三界中有一處名為地府。奔流不息的忘川水上,有橋名喚奈何,奈何橋頭有矮瘦佝僂的老嫗,手捧一碗透明無色的孟婆湯遞予前來的亡魂,孟婆湯入喉,前塵往事便隨忘川水而逝,留下一副空蕩蕩的身軀和一張無悲無喜的臉。地府中有黑白無常專司拘魂,亡魂押於十殿閻羅前,做過多少惡,行過多少善,一樁一樁算得分明。若是惡多於善,那便刀山火海油鍋劍關一一捱一遭,魂魄不滅,卻足以疼得讓人恨不得再死幾回。閻王案上又有生死簿,誰人有幾年陽壽,幾歲上要遭大劫,幾歲時又逢病厄,前世如何,今生又怎樣,羅列得清清楚楚。了斷了前塵再被鬼卒拋下輪回盤,煥然又是跌宕起伏的一生,生死簿上再添一張薄薄的紙。

    勖揚君在忘川前駐足,彼岸就是陰曹,一條滔滔的河流隔斷了陰陽。對岸的河邊開遍火紅如血的花,陰風刮過,掠起無數殷紅的花瓣,在風中翻飛仿佛四濺的血珠。

    勖揚君足尖一點想踏浪而過,方踩上涌起的浪頭,腳踝上就是一緊,忘川水中忽然伸出一只僅剩白骨的手,死死抓住他的腳。須臾,又浮起一只頭骨,黑洞洞的眼眶直直對著他:“下來吧,下來吧……咯咯咯咯……”笑聲陰寒,讓人毛骨悚然。

    勖揚君放眼望去,只見不知何時,水中竟伸出了無數手臂,有的僅是一副白骨,有的卻還在骨間掛一點皮rou,狂亂地揮動伸抓著,似要爬上岸,又似要把什麼拖入水中。波浪起伏間,白生生的頭骨隨著水波上上下下,牙關開闔,仿佛正在狂歡。

    傳說,有人生前含冤未白,心懷憎恨,不愿輕易投胎,便從奈何橋畔跳下,仍由忘川水腐蝕rou身,一腔怨念半邊化為黑煙縈繞在昆侖山輪回臺下,半邊留於忘川,永世怨憎而不得解脫。

    “主子,主子……”凄厲鬼啼中,誰的聲音溫雅如水,帶一點淡淡的親昵?

    勖揚君身軀一震,忘了要施法解脫,凝神側耳去聽。

    “主子,主子……”那聲音又來了,飄飄忽忽,時而近,時而遠。

    腳踝被抓得更緊,快被拖進水里,黃濁的河水沾上身就是腐骨蝕rou。勖揚君渾然不覺,站在河中央仔細地聽。

    “主子,主子……”惡鬼擅窺人心,腳邊的頭骨趁著浪濤涌起,竟一躍而起,飛到勖揚君面前,上下牙關一開一合,便有人聲自內發出,“主子,主子……桀桀桀桀……”

    重跌回水面時,猶怪笑不止。

    “放肆!”勖揚君驟然回神,臉色沈下,抓著他腳踝的白骨脆聲裂開,眾怨魂尚不及驚呼,黃濁的河水如被利刃斷流劃開般,兩邊浪高三尺,唯獨在勖揚君腳下辟出一條坦途。待他安步過河,浪頭倏然沖下,轟然聲蓋過河中怨魂悲聲,水花飛濺,落於岸邊,怒放的花朵頃刻枯萎。

    早有青面獠牙的鬼卒結陣候在地府門前,等勖揚君走近,便團團將他圍住。勖揚君面色不改,袖擺揮落,手中多出一柄狹長銀劍,寒光如雪,昏暗的地府中硬是被照出幾分光亮。

    鬼卒們繞圈游走不敢輕易進前,勖揚君手持利刃,冷冷站於鬼陣中央。劍拔弩張的時刻,前方高聳緊閉的地府大門忽然緩緩開啟,慘綠的青煙裹挾著陰風而出,眾鬼卒齊齊拜倒於門前。門後,十殿閻羅、眾判官鬼首、牛頭馬面分站兩側。

    勖揚君劍尖點地昂首入內,殿內眾人垂手作揖,齊聲道一句:“見過天君?!?/br>
    座上一人安然不動,發是墨黑,冠飾也是黑,黑色的綢衣無半點裝飾,連衣料上的綢光仿佛也是帶著暗色,只有一張俊美的臉是死氣的白,光影交錯間,半邊陰郁半邊憐憫。

    他沒有站起身,坐在座上道:“在下地府之首?!币粽{也是死氣得沒有半點波動。

    見勖揚君只是微微點一點頭,沒有開口的意思。他才又緩緩道一句:“天君擾了我地府的安寧?!?/br>
    勖揚君挑眉,冷聲道:“本君來找人?!?/br>
    臉上似有笑漾開,襯著四周的瑩綠光線,有說不出的陰森之感。那人道:“地府中只有鬼,活人到了這里也要變作鬼?!?/br>
    勖揚君語塞,臉上不禁升起幾分殺意,旋即又平復,從袖中取出寫有文舒生辰八字的紙條,手指用勁,箭一般飛向座上的人:“此人?!?/br>
    那人兩指一夾,將紙條穩穩夾住,黑衣中露出的手也是如臉色般死氣的白。黑不見底的眼將紙條粗粗掃視一遍,地府之主又慘慘地笑開:“脫了凡胎的凡人,不在地府管轄之內。墜入輪回盤的魂魄更不在生死簿之列。無案可查?!?/br>
    明知不能抱幾分希望,勖揚君心中仍是一墜,又聽他沒有波動的音調繼續說道:“烙了魂印的魂魄進了輪回盤也少有能轉世的?!?/br>
    笑容更大,半邊陰郁半邊憐憫的臉上似能看到悲哀和幸災樂禍兩種情緒交相混雜:“多半都弱得在消除魂印的時候承受不住,一起灰飛煙滅了?!?/br>
    “鏘──”的一聲劍鳴,只見紫影一閃,殿中眾人還不及回身,勖揚君已立於冥王座前,手中長劍直指冥王喉間,劍眉倒立,銀紫色的瞳中一派殺意:“他的生死輪不到你來多嘴?!?/br>
    冥王卻不理會,嘴角僵硬地扯起,墨黑的眼珠無謂地看著勖揚君:“殺了我,生死簿上也不能多出他的名來?!?/br>
    劍尖終是沒有再往前遞去,勖揚君回身步出地府。身後,地府大門緩緩合起。

    “他若轉世,便在地府所轄之列?!?/br>
    門將關起時,隱隱傳來他依舊無波無緒的聲音。

    於是,只有等待,一直等下去……

    也曾去天崇山下看過赤炎。

    赤炎坐在洞中看著洞外不再意氣飛揚的勖揚,一邊的嘴角翹起,又很快地放下:“文舒走了?”

    勖揚君無言,手中結一個法印替他解去洞口的封印。

    赤炎一怔,看他要走,又把他叫住,對著他的背影喊道:“即便如此,老子依舊看你不順眼!”

    勖揚君不理會他,赤炎又道:“這一次,老子一定先你一步找到他?!?/br>
    勖揚君停下腳步,額間的龍印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他是我的?!?/br>
    再不聽赤炎的嗤笑,駕云而去。

    之後的日子,漫長而寂寞。

    總是忍不住隔一陣就去人間看看,在他住過的村莊里停留幾日。文舒的茅屋在一個雨夜里崩塌了,勖揚君趕去時正看到崩塌的情景,心中便有一個角落跟著一起塌陷,雨水打在臉上,說不出的涼意。

    鄰家放風箏的孩子漸漸長大,他曾聽他跟人閑聊,說起少時隔壁住過的那位先生,記憶都模糊了,已經長得很壯實的年輕後生撓著後腦勺說:“是個挺好的人,挺好的……”

    勖揚君在墻外站了很久,卻再聽不到關於他的只字片語。

    有一次,大雨傾盆,他在山間見到一雙共打一把傘的人影,挨得很近的兩個人,胳膊貼著胳膊,衣服都被雨水打濕了,頭還湊到一起,低低地說著什麼,臉上很愉快地笑著。他從林間轉出來,看著他們慢慢走遠,消失在山間的小道上。

    天崇宮門前的石階比這高很多,寬很多。曾經,他自菩提老祖處下棋歸來,也是一陣急急的暴雨,他在云上冷看著塵世間慌亂奔走的凡人?;貙m時,云朵剛降在宮門邊,頭上就罩了一頂畫著幾葉綠竹的傘。轉過頭,那人低垂著頭,只看到他緊緊抿起的唇和臉頰上兩道越暈越濃的紅。故意快走兩步想甩開他,他低著頭緊緊跟來,那傘牢牢罩在他上頭。心里一陣異樣,就緩下了步伐,一把傘遮住了兩個人,近在咫尺,能聽見他輕微的呼吸聲。寥寥幾步路,余韻始終盤旋不去。

    很多之前忽略的事都慢慢記了起來,越發等不下去,越發熬不住越來越空寂的心。

    瀾淵說,這種情緒叫做思念。

    思凡 第九章

    第九章

    時間一天復一天地流逝,連自己都忘記已經等待了多久。廊外的瓊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某一日,勖揚君坐在廊下,湖中忽而躍起一尾紅鱗的錦鯉,魚尾搖擺,帶起一線水珠,陽光下,炫目得仿佛是七彩的虹,瞬即又落下。突兀的水聲讓他倏然一驚,似是心弦被撥動,手指不由自主地拈起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的算訣,感應是意料之中的空白,頹然之感浸透了全身。

    墨黑的冥鴉劃空而來,尚未到跟前就已經能感受到幾分陰冷的死氣。它收攏翅膀停在回廊的木欄上,一雙閃著沈光的漆黑眼瞳埋在通身的黑羽里,幾乎看不真切,連喙也是黑的,一張一合,露出其中血紅的舌:

    “有魂魄落於南方,身帶龍氣?!笔堑馗鞑粠О朦c情緒的口吻。

    一根黑羽仿佛有意識般自發地飛了出來,在半空中飄蕩卻始終不曾落地,行過處就留下一縷黑煙。勖揚君支著下頜看著面前的黑煙飄飄地構成幾行文字,是個凡人的生辰八字。月前才剛出生,看不出前世的因果,今生算不得大富大貴,倒也無甚兇災大劫。只是這魂魄未免太弱,命線飄忽,不是長壽之兆,怕是活不到三十就要氣力衰竭。

    眼瞼一點一點垂下,勖揚君猛地背過身,視線落到廊外的落花上,一陣粉色的花雨簌簌落下,昨夜一夜疾風驟雨,碎紅摧綠,枝下一片狼籍:“要本君如何酬謝?”

    黑煙消散,那冥鴉平聲答道:“日後自有勞煩天君之處?!?/br>
    不待勖揚君點頭就拍翅飛走,廊中還殘余幾分冷冷的死氣。

    許久,勖揚君慢慢回過頭,瞳中一片閃著銀光的紫。

    依據冥鴉留下的八字,輕易就能算出這魂魄的落處。勞作了一天的莊稼人都圍在大槐樹下東家長西家短地閑磕牙時,一朵祥云慢慢悠悠降在了小山莊前。

    騎在牛背上的牧童明明瞧見莊口來了個穿紫衣的富貴公子,好似周身都閃著光,真真老人家口中瑤池邊的神仙模樣。方要擦亮了眼睛看個清楚,那公子卻又不見了。又驚又喜的孩子趕緊下了牛背奔去莊里說給小夥伴們聽:“莊里來了個神仙!”

    沒人信他,都說他是花了眼。他賭咒發誓說絕對是真的,末了卻被眾人刮著臉皮說他吹牛。委屈的牧童一路哭著跑回家講給娘親聽。

    在地里累了一天的村婦正坐在灶前生火,煙灰熏得兩眼出水,心底里又是一陣“上輩子做了什麼孽,這輩子的命怎麼就這麼苦”的哀怨。聽得兒子抽抽搭搭的哭訴,不耐又添了一層,把手里的蒲扇塞進兒子手里,沒好氣地說道:“看錯了就看錯了,瞧你這點出息!除了給老娘惹事就知道吃!我是造了什麼孽,怎麼就生下了你這麼個小討債鬼!要真來了神仙,我頭一件事就是求神仙把你塞回肚子里去!唉喲……我的命哎……”

    小牧童便不敢再說話,乖乖坐在灶前扇火,扇著扇著,爐火紅通通地旺起來,跳動的火苗間,連他自己都搞不清,到底是不是真的瞧見了一個穿紫衣裳的神仙。這一夜的夢里,仿佛又回到了莊口,牛正低著頭吃草,他騎在牛背上,手中橫一截粗糙的竹笛。不經意地一瞥眼,莊口的歪脖子樹下就多了道紫色的身影,再一看卻又不見。

    勖揚君就站在莊口,施法隱去了身形,凡人三三兩兩地自他跟前走過,卻沒人察覺到他的存在。等待時總有滿腔滿腹的按捺不住,一點風吹草動就能牽起他無數紛亂的心緒。真到了此刻,文舒就在莊里,凡夫俗子如何也無力與他作對,帶走他,於他是不費吹灰之力的事。腳下卻躊躇了,這小小山莊的莊口仿佛設下了天羅地網一般,跨出一步都要艱難得讓他在這里思量一宿。

    他躍下輪回臺的情景又在眼前不斷閃現。那些苦苦等待的日子里他總是在想著從前,此刻才發現,重逢時會是怎樣的場景,會看到什麼,會聽到什麼,他要說什麼,甚至……文舒還記不記得他?他若忘了他,該怎麼辦?從未想過。此刻方覺無措,舉步維艱。

    屈指去掐算,把自己的一部分思緒抽離出來,緊緊地想要和那線微弱的龍氣相交。若不是當年赤炎覆於他額上的那片龍鱗,興許現今還找不到他。若沒有龍鱗護持,或許他已經……不再往下想,閉起眼,屏氣凝神地去感應。過得好不好?可還……記得他?

    思緒方有些顫動,什麼都還未感受到,相連的感應無聲地繃斷,如同當年失去他的行蹤一樣的感覺,跳動的心直落谷底。輪回盤中為了剔除他烙下的魂印,到底折損了他多少的精氣,才讓他的魂魄這般孱弱。方出生的嬰兒,氣數卻已到了風燭殘年。垂在身側的手慢慢蜷起,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地嵌進掌心,心口酸疼。

    “三十年陽壽,真短命?!庇腥顺盟木w浮動悄無聲息地站到他身後,口氣涼薄。

    勖揚君憤然轉身,那人在他的紫眸下依舊笑得從容,是一張可以用豔麗來形容的臉,眼角微勾,唇角也是上彎的形狀,那雙淺色的眼里有太多的顏色混雜,妖嬈的、挑逗的、嘲弄的、自棄的……摻到一起就變成了一種淺淺的灰色,仿佛是刻意罩了一層云煙,欲拒還迎的味道。太過張揚的豔色,叫一襲出塵脫俗的白衣也透出幾分媚氣來。

    “豔鬼?!臂脫P君皺眉。

    心有不忿,故而為鬼。鬼中亦有分別,青面獠牙的惡鬼,無形無體專奪人rou身取而代之的陰鬼等等。豔鬼擅畫一副好皮囊,又愛放縱聲色,專好勾引人間男子,以色相迷其眼,以yin欲惑其心,吸盡其元陽,再開膛剖肚吞其心肝。不說天界,眾鬼中也常有罵其下作的。

    “你不屑收我的?!蹦秦W鬼篤定地笑道,從寬大的袖中取出一只白瓷酒瓶來,仰頭喝下一口,酒液自唇畔溢出,細細一道銀線沿著脖頸一路蜿蜒而下。他紅唇微張,唇邊也沾著瑩亮的酒漬,說不盡的媚態,“你是尊貴無雙的天君呢?!?/br>
    又把酒瓶遞到勖揚君面前:“里頭摻了紅豆的。此物最相思……紅豆……試試?”

    勖揚君暗哼一聲,甩袖回身,不愿再搭理他。

    他也不以為意,對著勖揚君的背影繼續問道:“到了為什麼還不進去?堂堂天君也有膽怯的時候麼?呵呵……”

    “他這一世也就三十年而已,你寬宏大量放他三十年,對他倒也不錯?!?/br>
    “他的命真好,輪回也能有龍鱗護著,才博來這三十年的性命?!彼秸f越來勁,抿一口酒再往下說,唇角彎起來,口氣中幸災樂禍的意思越發露得顯眼,“不過依我看,氣數也快盡了?;昶巧⒘?,大羅金仙也沒法子的。他下一次的陽壽會更短,二十年?十年?哈……能從輪回盤里出來就不錯了……要想多看兩眼就趕緊吧,他這樣的魂魄輪回不過三次的,三次以後任憑你再大的法力也救不回來了?!?/br>
    “住口!”那天看到他的八字,便知曉這些,只是一直不愿正視。此時卻聽他一字一字清晰地說出來,再不愿聽也入了耳,勖揚君心痛之下不由一陣怒氣躥升,揮袖向他甩去。

    那豔鬼被他的袖風掃到,手中的白瓷酒瓶落了地也顧不得,“呀──”地一聲急急向後退去,須臾便不見了蹤影。

    勖揚君無心去追,怔怔立在莊口,腳下更覺沈重。

    耳邊總是回蕩著那豔鬼刺耳的笑聲:

    “三十年……真短命……”

    “他下一次的陽壽會更短……”

    間或響起他在輪回臺下的話:“自此,你依舊是你尊崇無雙的天君,我做我安守本分的凡人,過往一切煙消云散??珊??”

    煙消云散、煙消云散……勖揚君每往前走一步,心中的惶恐和期待就都雙雙升起一分。努力撇開一切雜思,豔鬼的聲音卻仍源源不絕地鉆進他的耳朵里:“要想多看兩眼就趕緊吧,他這樣的魂魄輪回不過三次的,三次以後任憑你再大的法力也救不回來了?!?/br>
    今日是他的滿月宴,似乎莊子里的所有人都聚集到了這里,流水席一直從屋里擺到巷子外。穿過了巷子,勖揚君站在門外朝里看,眾人都忙著吃喝,誰都沒有在意顯出身形的他。

    放牛的小牧童正要起身去夾菜,抬眼一看,不由叫道:“神仙!”

    身旁的母親一筷子抽上他的手背,呵斥他:“小孩子家家別胡說!”

    牧童哭著喊疼,眾人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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