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子難為_分節閱讀_72
“你這個……不知好歹的……”鳳景南猛然起身,指尖兒戳向明湛的鼻尖兒,遙點了點,冷哼一聲,抬腳走了。 明湛側身讓開路,松了一口氣,一路將鳳景南送到書房門口,恭送,“父王走好?!苯K于把這尊瘟神送走了。 鳳景南手心兒直發癢,回頭看明湛一眼。那雙微微瞇起的眼睛眨了眨,明湛抿起唇,這老家伙不會又改變主意了吧?抬眼望了望天空,明湛關切的說,“瞧著要下雨的樣子,何玉,拿把傘來?!?/br> 鳳景南跟有湛打交道不是一次兩次,甚至鳳景南平時也沒少琢磨明湛,譬如,明湛在緊張時會做抿唇角的動作,鳳景南 上下打量了明湛一番,明湛笑笑。 何玉捧了把油紙傘來,鳳景南忽然道,“也快晌午了,陪我過來一道用午膳吧?!薄拔矣行┦逻€要處理,時辰還早,不如一會兒我去給父王請安?!?/br> 鳳景南勾唇笑了笑,“差事什么時候做都成,還是身子要緊,看你這兩天臉色有些憔悴?!痹谕馊嗣媲?,這對父子向來是父慈子孝的嘴臉。鳳景南還摸了摸明湛的臉,說句老實話,十幾歲的少年,再憔悴也有限的,何況明湛向來注重睡眠滋補,那臉真是水當當的,青春期連一個痘痘也不見,嫩的掐出水來。鳳景南當真就掐了一把,真沒看出你身子哪里不好了? “有嗎?”明湛摸摸自己的臉,微笑著把鳳景南的手從自己臉上拿下來,很懂事的說,“是父王關心則亂,我覺著還好?!?/br> “走吧?!兵P景南走在前面,明湛只好跟上,心里嘀咕老東西不知道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鎮南王是這塊兒的土皇帝,王府的規制也遠超一般的王府規制,說句美侖美奐并不為過,鳳景南瞧著路上的花花草草,心頭的怒火消散了些。 明湛當然是不樂意讓明禮明廉進來分一杯羹,如明湛所說,這不是件容易的事,可越艱難,也意味著一旦成功,會帶給明湛更多的收益。在來之前,鳳景南已經有心理準備,明湛會不樂意。 誰也不能愿意讓他人來分自己碗里的飯,何況明湛。 不過,自己好像犯了個錯誤。鳳景南幾乎在心里咬牙痛罵明湛jian詐,這個混帳,竟然又把話題拐帶到八桿子打不著的地方去。 鳳景南不急不徐的走著,明湛對何玉輕聲吩咐道,“你去跟小范說,午餐時間的約會往后推一個時辰。如果那幾家已經在等,中午送幾份工作餐給他們享用,事情等我回來再談?!?/br> 看來這小子也不完全是推托,鳳景南內心的怒氣隱隱消散了些。 鳳景南知道明湛這些天經常找些商人來說話,忍不住提醒他,“那些商人的話聽聽也就是了,別讓他們牽著鼻子走。中午沒空就叫他們回去,明兒再來。你倒是客氣大方,還管吃管???” 明湛笑著調侃,“父王這是心疼飯錢了?” “混帳?!兵P景南邊走,回頭看明湛一眼,“茶馬這塊兒讓出去,王府的損失不小,靠你說的納稅的稅金能不能收的回來?” “現在只是選兩家鹽廠而已,短時間內也不需要王府將茶馬交易全都放手?!泵髡康?,“不論是咱們王府還是那些鹽商,都需要一個相對適應的時間?!?/br> 還算穩健。鳳景南心里點頭,問明湛,“想好哪兩家鹽廠了么?” “這倒是不急?!泵髡靠带P景南一眼,機警的問,“父王有什么指示?”鳳景南笑一笑,笨的太笨,伶俐的忒伶俐,擺擺手道,“事情既然交給你,當然由你說了算,只要別弄出什么麻煩?!?/br> “麻煩?”明湛挑眉,“父王是指哪方面?” “看明年的稅銀,不能少于往年?!?/br> “要是多出來你是不是跟我分成?” 鳳景南頭一遭聽到這種話,心道,這小子不是想錢想瘋了吧?介于說這句話的人是明湛,鳳景南還是耐著性子說一句,“這都是王府的銀子,你是王府的世子,繼承人,你要什么銀子?”現在都敢伸手要錢了,下一步你是不是要房子要地要人……要分家單過??! “您不是向來賞罰分明么?”明湛眉目間露出一種狡黠,“我看中了一處別院?!?/br> “說?!?/br> “城南那處兒行宮挺不錯的?!泵髡开{子大開口,張嘴就要鳳景南最喜歡的地兒,“等這件差事做好,我想搬到城南行宮住。你看,哥哥們都搬出去了,姐妹們也嫁人了,我也得學著獨立,偶爾出去住一段時間?!?/br> 若不是光天化日,并且在室外,鳳景南真想直接暴力解決了明湛,往前走了幾步,鳳景南方陰惻惻的問,“你知道太子搬出東宮代表什么嗎?” “不過是偶爾出去住兩天?!泵髡枯p快的笑了笑,“像父王也會時不時的到行宮去?!?/br> “說的真對,你住了行宮,以后我住哪兒去?”鳳景南當然不只這一處行宮,即便這一處他比較喜歡,也就是一座房子而已??擅髡窟@種要搬出去的意態可不是什么好勢頭兒。 “咱們還要分彼此么,我的不都是父王的嗎?父王的也是我的。我是怕您心疼房子,不樂意給我住,隨口一提,您怎么就想偏了呢?!泵髡柯冻霾[瞇的笑容,“到底成不成,您給我個準話兒?” 鳳景南踩在卵石路上,忽然覺得有些咯腳難受,他敢拿性命擔保,只要他一點頭兒,明湛必會把“父王賞賜行宮”的消息大肆宣揚,這話一出口,就如潑出去的水,可是收不回來的。 再者,明湛說話向來拐彎抹角,這可不只是一座行宮的事兒。明湛搬出去,必然會導致與鳳景南關系更加冷淡。而現在的情況是,明湛已經是名正言順的王位繼承人,鳳景南當然很看重明禮兄弟,不過,明湛的份量肯定更重。世子搬出王府,并非吉兆。 可是,鳳景南若是拒絕,好吧,一會兒你就免開尊口提什么明禮明廉的事兒了,明湛必會抓住這個撒潑耍賴、說五道六、胡攪蠻纏。 鳳景南回身拍了拍明湛的肩,沒說話,繼續往前走。 “不答應也沒關系啊。咱們誰跟誰啊,不要緊的?!泵髡啃ξ母先?,親呢的挽住鳳景南的胳膊,歡快的問,“中午吃什么?” 鳳景南混身雞皮疙瘩都被他挽出來了,想將胳膊抽出來,結果被明湛拽的死緊,鳳景南硬是沒拽動,明湛還一派熱忱,“前兒有人送我幾根老參,我正想著孝敬給父王燉湯補身子?!?/br> 明湛啰里八嗦,一直問侯鳳景南的身體,那叫一個殷勤。以至于讓鳳景南不得不想起一句古話: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 鳳景南給明湛煩的,一回到房里馬上命人倒茶賞了明湛一盞,好堵上明湛的嘴。 明湛的心情完全可以用飄到天上來形容,一座別院都舍不得,鳳景南對明禮不過如此。 一時,何玉捧了個精雕細琢的木盒子,明湛接了,打開給鳳景南瞧,“都是過百年的老參,挺不錯吧?!?/br> 鳳景南瞟了一眼就合上了,“參是好參,就是盒子一般?!笨磥磉@小子收了不少好東西。 “哦?!泵髡坑行┎缓靡馑?,“那個,以前送來的盒子不大合適,鑲金嵌玉,瞧著就透出三分俗氣,不大符合父王您的審美,就給您換了個好的?!?/br> 鳳景南冷冷哼一聲,“不會是瞧著值錢,私藏了吧?”“沒有的事兒,您想偏了?!?/br> “你是我生的,我能不知道你?錢串子腦袋?!兵P景南相當看不上明湛愛銀子的市儈樣。 明湛貧道,“你能生我出來?是母親生的我?!笔忠呀浫ソ忸I口的扣子,露出雪白的頸項,“悶的厲害,看來是要下雨了?!薄拜p浮?!兵P景南斥一句,伸手給明湛將扣子系上,“不成體統?!?/br> “又沒人看到?!泵髡苦止?,鳳景南生于皇室,自幼接受最嚴苛的禮儀訓練,衣冠整齊是最基礎的事,有一次看到明湛晚上在自己院中花園兒里穿著短衫短褲乘涼,鳳景南連罵了明湛半個月。 鳳景南命人送些冰來,接下來鳳景南的行為真是讓明湛rou麻了一把。他開始詳細的詢問明湛這些天的差事,一直到午膳,才暫告一段落。 明湛都要忍不住想笑,鳳景南夾了筷子涼拌萵筍放到明湛碗里,明湛“撲哧”笑了,摟著碗哆嗦半天,揉著肚子說,“我就說說,父王您別放心上?!?/br> “那怎么成,你是個實誠人,嘴里說了,心里必然是這樣想的?!兵P景南還挺介意明湛的話,與明湛溫聲道,“有些事情,也是我欠考慮。你畢竟是頭一遭當差,因你做事妥當,我也沒太過心。今天才知道原來你壓力這么大,一會兒用過膳好好休息,宣御醫來給你把把脈,開些補藥?!?/br> 明湛嘿嘿笑了兩聲,“我那就是氣頭兒上抱怨兩句?!?/br> “哦,心里還有怨氣啊?!?/br> 明湛斜了鳳景南一眼,自己拿了只泡椒雞爪慢慢吃,“你沒聽說過一句話么,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再說了,誰不愿意成為父親眼里最重要的人呢?!?/br> 鳳景南聽這話,心里還有些滋味兒,眼掃過明湛手里的東西時,皺了皺眉,忍住一句話沒說:上不得臺面兒。明湛也不知道是從哪兒弄來的這些東西,愛吃的不行,下面人爭相巴結討好,所以每次有明湛用膳,鳳景南都會看到這道菜。 “吩咐廚下給你燉了湯,這些辣的還是少吃?!?/br> 明湛笑笑,看來鳳景南是早有準備,連湯都燉好了,嘴上依舊道,“天這么熱,不用喝燉湯,來碗冰鎮梅子湯什么的正當時?!?/br> 鳳景南心里暗恨,老子不理會你,你嘴里抱怨;關心你吧,嘴上還不領情,天生欠抽啊。沒理會明湛的話,鳳景南直接轉到明湛靠譜兒的一方面兒,“我聽說周家沒派人過來……” “那倒不是,他家在昆明原就有大掌柜,我沒見而已?!泵髡啃?,“生意本就是你情我愿,上趕著不是買賣,有什么意思?我聽聞周家當初也立過些許功勞,總要給他們留些面子,免得有人說咱們鳳家人不念舊情。父王看這樣處置可還使得?” 這年頭兒,商人是末等。 對于周家的怠慢,鳳景南心里雖不痛快,可也有磨練明湛的意思在里頭,總覺得這小子太一帆風順了些,所以并未插手。 何況明湛性子激烈,鳳景南原還擔心明湛一怒之下殺雞儆猴,不承想,他這樣給周家臉面。 “做任何事都是一樣,軟硬兼施,你太軟和,便會給人以好欺的印象。若是太強硬,有礙物議,這其中的分寸,你學著掌握?!兵P景南點撥了明湛一回。 “嗯,我會注意的?!泵髡恳砸环N稍微羞澀抱歉的語調,謙虛的自我表揚道,“不過,您也知道,我這人向來心軟,做白臉還成,扮黑臉,怎么扮都不像的?!?/br> 聽這話,鳳景南早上的飯開始往上反,就差嘔吐了。能說出這種話,明湛這臉皮也算修練到家了,跟這么個死不要臉的東西打交道,他應該替那些商人cao心才是。 111、會面 盡管明湛與鳳景南性情不大相合,不過在許多事情上,他都受到鳳景南的影響,譬如明湛也喜歡在書房辦公。甚至他的書房擺置與鳳景南的書房相似,有議事廳,有起居室,有餐廳,明湛還體貼的為范維等人安排了值班房。 朱子肖、楊青、蔡寶、柳東成默默的吃著工作餐,明湛仿現代的形式,每人四菜一湯,兩葷兩素,用碧青的竹碗竹盅盛放,一雙竹筷。 每人一份。 四人奉命而來,滿肚子的心思,想像了各種與世子見面的情形,不成想,明湛沒見他們,單單把幾人撂在此處用餐。以至于,讓幾個老狐貍暗自琢磨,這是不是世子給的下馬威。 李誠見幾人吃的差不多,便喚了小廝們來收拾了餐具,上了四碗香茶。 宰相門房七品官,何況李誠這樣在明湛身邊有頭有臉的,雖是奴才之身,倒也不卑不亢,微微一笑道,“請四位老爺稍用茶水,奴才就在外頭候著,若有吩咐,喊一聲奴才就進來了?!?/br> 朱子肖客氣的笑道,“不敢當。有勞李兄了?!?/br> 朱子肖一語道破李誠的姓氏,倒讓李誠高看一眼,楊青一步稍稍上前,左手一搭李誠的手,一張稍有厚度的紙張落入李誠的掌心,諸人心照不宣的笑著,李誠也沒推辭,不著痕跡的收入袖中,楊青眉間微蹙,似有些緊張,踟躕著低聲道,“我等都是鄉下人,未見過世子真顏,不蠻李兄,這心里現在還七上八下呢?!?/br> 李誠笑,“瞧您說的,世子身份尊貴,雖威嚴天生,卻最是明理通透,您想多了?!?/br> 幾人道謝,李誠笑著告退。 蔡寶和柳東城對視一眼,轉而看向朱子肖,“朱老兄,您說呢?” 朱子肖的弟弟朱子政在鎮南王身邊兒當差,這在鹽商中并不是秘密,連楊青都等著朱子肖拿主意,朱子肖其實心里也沒底,他弟弟朱子政早跟他交過底,對明湛的評價是“聰明絕頂,喜怒無?!?,此刻,朱子肖能有什么主意,不過,他也是歷經風霜之人,面上不露聲色,半懸著心,一派篤定道,“世子叫等,咱們等著就是。你們且把心擱肚子里?!?/br> 明湛并沒有讓他們久侯,陪鳳景南用過午膳,兩人又說了會兒子話,明湛便回來了。 “抱歉,父王忽然宣我過去用午膳,便耽擱了?!泵髡咳谌诘男χ?,待四人行了禮,抬手示意,何玉宣了個“起”字,四人恭敬的起身,明湛賜了座,笑道,“你們可用過午膳了?” “回殿下,草民們都用過了,用的香?!边€是朱子肖打頭兒回話。 “那就好?!碧撗奂毲屏酥熳有籽?,明湛笑,“我聽老朱提過你,你們長的有幾分像?!痹倏礂钋嗟?,“我跟父王母妃講了,楊妃娘娘入府多年,一會兒談完事,你若愿意,不妨去請個安?!?/br> 楊青連忙謝恩。 “大理蔡城西、柳城東,我早有耳聞?!泵髡垦劬哌^幾人微露驚詫的臉孔,笑道,“聞名不如見面,估計你們也早想見我了?!?/br> 簡單幾句話,讓四人都心底發涼,世子早有準備哪。 “這幾年鹽礦上收入怎么樣?”明湛坐在最上首中間,擺著一張雕著國色天香的烏木貴妃榻,榻上墊著柔軟的褥子,褲子上鋪了張玉石編的席子,只是普通的青玉,明湛斜斜的倚坐著,姿態很隨意,笑起來眼睛瞇成一張,眼尾斜斜的上挑,露出幾分鋒銳??伤吘惯^于年少,唇紅齒白,又有幾分可愛。 種種矛盾的氣質交錯,構成一種獨特難以形容的氣質。 “托王爺殿下的恩德,草民們生活尚可?!?/br> “還成?!?/br> 不愧是商人,老jian巨滑滲到了骨子里,哪怕現在揭不開鍋也不能說“生活艱難”哪,否則豈不是給了明湛現成的改革鹽課理由。 明湛索性開門見山,“你們向來消息靈通,鹽課的事,你們都聽說了么?” “是?!彼娜俗炖镩_始泛苦,這位世子雖是頭一遭打交道,可決不是什么好相與的,只要王府下定決心,他們敗局已定。 “朱家做鹽有百年的時間,蔡家最短,二十年前開始涉足鹽課,”明湛道,“你們吃慣了這碗飯,我貿貿然要改制,你們不情愿,我也能理解?!?/br> “草民們萬不敢有不敬之心,”朱子肖硬著頭皮道,“只是做的久了,跟著草民們吃飯的人也多,草民們倒是無妨,不敢瞞世子,百十年來,也存了些家底子。就是底下那些人,跟著草民們吃飯,這乍一斷了生計,以后的生活就不知道要怎么辦了?!?/br> 蔡寶不過三十出頭兒,跟這幾個老頭子比顯得尤為年輕,他心中天人交戰似的,因為年輕,所以格外的有野心,斟酌道,“草民先前只聽人們在私下傳傳,今兒聽世子一說,心里也有了底。草民無不擁護世子的決議。只是就像肖叔說的,草民們自己不足為慮,可干一行,就得有一行的良心。草民們也得為手下的掌柜伙計們考慮……”偷眼瞧明湛,明湛正看著蔡寶,聽的認真,蔡寶見明湛臉上并無不悅之色,心里稍有了些底氣,接著道,“草民沒什么見識,也覺得這事兒還是緩些來,起碼給草民們一些準備的時間,安排這些伙計們?!?/br> 這話已比意料之中的要好的多,明湛笑,“這是自然。鹽課上五年一輪,你們拿下上次鹽課的代理不過兩年,還有三年的時間好干。雖然鹽課急待改制,不過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兒。我是打算著,先選兩個鹽場,進行改制,看看效果如何,有哪些需要改進的地方?!?/br> “當然,我也不能讓你們吃虧?!泵髡康?,“我已經命朱大人,就是朱子肖的弟弟,去跟藏汗交涉溝通,重開云藏邊界貿易。如果你們愿意交出鹽場,在邊界貿易上,我會給你們一定的補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