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_分節閱讀_26
因為失血過多,邢玉笙此刻臉色有些慘白,他冷冷盯著蛇癭:“這里是何處?虛天之境么?我為何在此?” 蛇癭愣了愣,低聲道:“你完全不記得之前發生了何事?” 邢玉笙臉色冰冷,等待著它回答問題。 蛇癭緩緩動了動蛇身,蛇信子不斷吞吐:“我們此時身處魔域,當時是有人助我從虛天之境逃脫,去思過崖救你的。至于發生何事,你若想知道,就跟我來吧……” 蛇癭轉身朝洞xue深處爬去,邢玉笙看了一眼驚鯢劍上干固的血跡,以及自己身上憑空多出來的傷痕,心里頭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 洞xue深處有一片湖,巨蟒的蛇尾在里頭重重一砸,飛濺的水花在空中凝結成一片冰晶,頃刻,數個時辰之前的畫面出現在眼前。 隨著畫面的推進,邢玉笙心臟緊縮,渾身冰冷,血液像是被凝固住了一樣,讓他的身體僵硬得無法動彈。此刻,他整個人臉色煞白,在畫面結束時猛地退后一步,跌倒在地。 片刻之后,他舉起劇烈顫抖的雙手,雙眼通紅,像是在上面看到了沾染上的無數鮮血,眼淚猛地噴涌而出。 小師弟……我竟然……我竟然殺了小師弟…… 洞xue之內,傳來痛苦的嘶吼。 邢玉笙猛地吐出一口鮮血,氣急攻心,一下暈了過去。 蛇癭將他卷起來往外頭拖走,心里頭對這個新認的主人一時感覺有點復雜。 千百年來人類對它來說只是食物,以前魔君尚在之時,殺再多的人,也只能在他臉上看見笑意,而邢玉笙不過是殺了一個人,就如此痛苦。 蛇癭不明白,同是人類,為何他們之間竟有這么大的區別。 邢玉笙再醒來之時,洞xue之中升起了一堆火,稍稍驅散了寒夜的冰冷。 蛇癭在他不遠處靜靜臥著,離火堆遠遠的,見他醒了卻一動不動,眼神空洞,不禁在他腦海中低聲說道:“今后我們怎么辦?” 邢玉笙過了好半晌,才嘶啞著聲音低聲道:“你走吧,我要回清心派認罪伏誅,給小師弟償命?!?/br> 蛇癭嗤笑道:“人都死了,你枉送性命有何用?” 邢玉笙閉上眼睛不理它,蛇癭想了想,又道:“你身上有強烈的魔氣,難道你從未感受到么?若是你回到清心派,魔氣又發作了,殺死更多的人怎么辦?” 邢玉笙渾身一僵,忽然坐起來,冷冷看著它道:“我身上的魔氣是否與你認主有關,為何我會這樣?是不是你在作怪?” 蛇癭驚道:“關我什么事!我之前認魔君為主時也沒出現這種現象,要不就是你小子修為不夠,要不就是仙魔有別,認主讓你沾染了魔氣?!?/br> 蛇癭小聲嘀咕:“可是就算如此,我也沒有能耐能夠cao控你去殺人啊……” 邢玉笙沉默了許多,低聲道:“我這樣神志不清的情況還會持續多久,你知道么?” 蛇癭沉吟道:“難說,我感知到你體內的魔氣極度不穩定,若是你不學習善加控制,遲早會神智全無,輪為殺人的傀儡?!?/br> 穆長亭充滿恨意的雙眸與小師弟驚恐的樣子在腦海中交替浮現,邢玉笙痛苦地閉上眼。這難道就是范家少夫人所說的,老天爺給他們這種孤煞之命安排的命數? 早知道避無可避,為何還要心存希冀…… 穆長亭做了一個夢,夢里白光一片,師尊站在白光的盡頭沖他溫柔的笑。 穆長亭叫了一聲師尊,邁開步子瘋狂地跑過去,師尊卻笑了笑,轉身推開房門,一下子消失不見。穆長亭猛地坐起來,驚惶叫道:“師尊!” 付息烽原本靠在桌子上睡覺,被他一叫驚得睡意全無,幾步跨到床邊,他一邊伸手替穆長亭擦了擦遍布額頭的細汗,一邊皺眉道:“你做噩夢了?” 房里燭火昏暗,穆長亭劇烈喘息了幾口,搖頭道:“不是噩夢,只是忽然夢到了師尊,我總覺得他有話要對我說?!?/br> 他一下子抓住付息烽的手,臉色蒼白:“你說師尊到底去了哪里?為何這段日子以來都杳無音信,他會不會……會不會也出事了?” 付息烽笑了笑:“你想太多了,師尊如此厲害的人物,怎會出事?” 穆長亭點了點頭,喃喃道:“也對,也對?!?/br> 付息烽低聲道:“你快睡吧,別想太多了,我陪著你?!?/br> 穆長亭搖頭道:“你回去休息吧,我知道你也難過,不用陪著我?!?/br> 付息烽笑道:“那就當你陪著我?!?/br> 穆長亭勉強扯了扯嘴角,付息烽道:“好了,快睡吧,明日還有許多事要料理?!?/br> 穆長亭知道他說的是小師弟的喪事,閉上眼躺下的時候,眼眶又有些泛紅。 在那之后,他們按照清心派安葬的方式,處理了小師弟的身后事。 看著小師弟的骨灰灑入小庭溪,隨著水流飄走,許碧云站在人群中哭得泣不成聲,通紅的眼睛對上穆長亭時,她猛地撇開,好似十分羞愧再面對他們。 穆長亭目露悲痛,也無心去寬慰她。 第二日,他收拾了些行囊,決定動身去尋找邢玉笙。 付息烽擋在門口攔著他,幾乎難以置信:“你還去找他做什么?清心派已發出通緝令,不論生死,都要將他捉拿歸案,你還不明白么?他已成喪家之犬,人神共憤!不再是我們師弟了!” 穆長亭抿了抿嘴唇,眼神堅定:“不,我要去找他問明白,為何要殺了小師弟?!?/br> 第34章 生離死別 也許是追殺邢玉笙的人實在太多了,他們一人一蛇不得不隱藏行蹤。 穆長亭混入魔族深地,花了將近四個月的時間才找到一絲蛛絲馬跡,輾轉打聽到邢玉笙目前所在。 沒有了魔君統帥,如今的魔域四分五裂,各自為戰,局勢頗為復雜。 可以想象,邢玉笙一個少年人帶著魔君麾下第一魔獸出現在此地,并且蛇癭還認他為主,會引起怎樣的轟動與戒備。 蛇癭盤踞在洞內,閉著眼睛打盹,邢玉笙坐在一旁靜心打坐,黑色的魔氣如霧一般將他包裹在內,然而他面色沉靜,似乎絲毫沒有受此影響。 在蛇癭的幫助下,邢玉笙在這段時間里潛心修煉,對如何控制魔氣已有一些心得。只是他身上的魔氣極不穩定,想要全部控制住,非一朝一夕能夠做到。 魔要成仙,那要洗精伐髓苦修多年,仙要墮魔,卻不過在一念之間。 仙魔一線之隔,往下就是萬丈深淵,一旦墜入就再也無法回頭。 邢玉笙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卻無法抗拒,能cao控魔氣總是被魔氣cao控要來得更好,起碼不會再傷及無辜的性命。 寂靜之中,蛇癭忽然抬起頭來,一雙淺色金瞳牢牢盯著洞外。 蛇癭警戒道:“外面有人在靠近?!?/br> 邢玉笙緩緩睜開眼,聲音低沉:“能看清是何人嗎?” 淺色金瞳微微緊縮,蛇癭忽然諷刺笑道:“是那日在虛天之境你不準我動他的人?!?/br> 邢玉笙猛地一愣,臉上的血色一褪而盡。 魔域荒蕪之地大多荊棘叢生,野草虛長,穆長亭用長劍砍開雜草,一步一步走得甚是艱難。當長劍再次劈開半人高的荒草之時,巨蟒的蛇頭猛地竄到眼前,沖他張大嘴巴展示血盆大口,并且不斷發出警告的嘶嘶聲。 穆長亭飛掠后退,長劍直指,冷冷道:“我要見邢玉笙,你讓他出來!” 蛇癭大半個身體懸空,蛇頭微垂,將他盯得緊緊的。 巨蟒并不主動進攻,只是但凡穆長亭靠近,都要作勢咬他,將他逼退。 穆長亭這才知道它堵在這里是什么意思,不再啰嗦,他直接揮劍而上。 他身輕體盈,飛轉跳躍的時候專門找蛇癭的死角下手,蛇癭剛開始還是一味地躲避自保,終于在身中數劍之后,怒得一吼,把邢玉笙的囑咐拋之腦后,卯足了勁兒要跟穆長亭干一場。 怎知才打了一個來回,邢玉笙忽然飛身而至,擋到了前面。 少年面色清冷,一雙眼睛早已變成淺色金瞳,他渾身魔氣四溢,哪怕還是那般俊逸的模樣,卻讓人找不出他和以往有任何一點相似的地方。 不過數月未見,他就變成了完全不同的陌生人。 邢玉笙淡淡道:“若是來捉我問罪,那就不必了,憑你一人根本打不過我?!?/br> 邢玉笙吐字清晰,一點也不像神智不清,穆長亭連最后一絲期望都破滅了。 他靜默半晌,閉了閉眼,低聲道:“我來,是有一件事要問你?!?/br> 邢玉笙負手而立,聲音清冷:“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你盡管問?!?/br> 穆長亭仔細去辨認他臉上的表情,聲音細微的發抖:“殺害小師弟之時,你是清醒的,還是……還是神志不清,受人cao控……” 穆長亭靜靜等待他的回復,詭異的沉默在彼此之間蔓延。 邢玉笙忽然短促地諷刺一笑:“師兄你千里奔波,難道就是來問這個無聊的問題?”他的眸光冰冷刺骨,像是千萬根銀針同時扎到穆長亭心上。 穆長亭忍不住瞪大眼睛看著他,恨聲道:“無聊的問題?那是我們的小師弟!” 邢玉笙淡淡道:“那又如何,我初入魔道,總要找個人祭血,是他自己倒霉?!?/br> 穆長亭渾身巨震,忍不住沖口而出:“……畜生?。?!” 邢玉笙的身體極細微的晃動了一下,然而他控制得極好,穆長亭又在盛怒之中,顯然沒有察覺異樣。 穆長亭長劍一指,最終確認道:“我再問你一次,你這么說,就是承認自己未被魔氣cao控,當日是故意殺害小師弟的嗎?” 邢玉笙冷冷譏諷道:“那是自然,否則我又如何記得當時發生的所有事?!?/br> 穆長亭眼眶泛紅,就連執劍的手都顫抖起來。 這些年點滴相處,在穆長亭的印象中,邢玉笙雖然寡言少語,冰冷疏離,但是他從不曾做過傷天害理之事。每每聯想到他凄苦的身世,穆長亭更是忍不住對他多加關心照拂,但是此時此刻,邢玉笙還是那個邢玉笙,卻叫人看著惡心生厭。 穆長亭冷聲道:“跟我回清心派受審!” 邢玉笙淡淡道:“笑話,我為何要跟你回去受審,如今我已不是清心派弟子,他們憑什么處罰我。若是沒有其他事要詢問,大師兄還請自行離開罷?!?/br> 穆長亭在身后怒吼:“邢!玉!笙!” 他想追,泥土之下卻忽然冒出數十個白骨森森的枯手,牢牢將他扯住。 轉身的剎那,邢玉笙的嘴角就忽然溢出一道血絲,眸光中有濃得化不開的悲痛。 即便走得遠了,穆長亭充滿恨意的聲音卻始終縈繞在耳邊,如同一把尖刀插在邢玉笙的心頭一點一點研磨。 蛇癭安靜地跟在他身邊,一言不發。 過了很久很久,邢玉笙才嘶啞著聲音,低聲吩咐道:“蛇癭,你去護送他出魔域,我要他毫發無損,安全回到清心派?!?/br> …… 自此,邢玉笙叛逃出派的事算是完全坐實。 在那之后的許多年里,不止清心派,就連許多其他正派仙家聽到他的名頭,都想除之而后快。有人說邢玉笙在魔域混得風生水起,收服了一眾魔族聲望頗高,有人說他天資卓絕,因緣際會之下魔功大成,還有人說他雖然年紀輕輕,但是修為高深,極有可能繼魔君之后再次一統魔域。 而穆長亭,除了每年會下山找了一次師尊外,其余大多數的時間都會待在清心派上勤奮修習,剛開始付息烽看他沒日沒夜的練習還會勸導,到后來,見他似乎不發泄出多余的精力就會整夜整夜失眠,才由著他去。 在凡塵俗世中打滾,經歷過生死離別,陰謀算計,人仿佛才能在一夜之間長大。 穆長亭還是愛笑,但是他的笑容里隱藏的東西太過多了,少了少年時的純碎,多了身為大師兄的穩重世故。 自從確定掌門仙尊謝應君失蹤之后,執戒長老就暫代了掌門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