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之前，工作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但是從今而后，工作不再是他的唯一了，因為他有牽掛的人了。

    周天翊一面在他看過的文件上簽字，一面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周總，”何葉敲了敲門，“監控錄像已經發到您的郵箱了?！?/br>
    “好，知道了?！?/br>
    被他這么一折騰，竟然連把白梓辰叫過來的本意都忘了。

    真是的，小孩兒病得也太是時候了，就好像知道自己錯了，故意和他撒嬌一樣。

    周天翊看完最后兩份報表，這才登陸內部郵箱，打開監控錄像，從頭開始看。開始那一段，臨時被當做考場的多媒體演播室里，并沒有白梓辰，周天翊卻沒舍得快進，耐心地等著。

    下午一點五十，白梓辰穿著式樣簡潔的白色羽絨服和黑色牛仔褲來到考場，東張西望了好一會兒，才在監考官的提醒下坐到座位上。

    下午兩點，考試正式開始。

    攝像頭恰好在離白梓辰不遠的斜上方，所以周天翊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的表情。他皺眉看著試卷，一臉苦大仇深，咬一口筆桿，劃拉兩個字，咬一口筆桿，劃拉兩個字，那模樣顯得著實有點兒蠢。

    周天翊點了快進，他看著考試時間一點點過去，眼見一個半小時的時間已經過去一大半了，試題才磕磕絆絆地答了一小半，字跡甚至還不如高中的時候，寫得歪歪扭扭狗爬一樣。

    沒見過寫字還能退步了，周天翊不禁搖頭失笑。他心想，就剩三十五分鐘了，白梓辰找來的替考還能答得那么完美，他看過白梓辰的卷子，幾乎沒什么扣分項，之所以扣掉兩分，大概是因為別具一格的卷面。周天翊忍不住將目光移到坐在他周圍的幾個考生身上，不知道是哪個，雖然人品不算十全十美，倒著實是個人才，說不定可堪一用。

    但是卻一直沒人和白梓辰換卷子。

    下午三點零二分，白梓辰突然坐直了。他一改剛才的懶散和愁眉苦臉，像是剛剛醒過神來一樣，眼神突然變得銳利和鎮定，他盯著卷子看了一會兒，微微皺起眉頭，露出一絲輕微的嫌棄，緊接著，他帥氣地將筆轉了兩圈，刷刷兩下，把狗屁不通的答案全部劃去，重新開始答題。

    周天翊長眉微蹙，盯著畫面。

    只見白梓辰坐得筆直，微微低頭看著卷子，時而思考片刻，眼神專注、下筆如飛，不到二十分鐘就答完所有的題。

    周天翊的眉頭越蹙越緊，他把監控錄像拖回三點，重新看了一遍。

    和他猜想的找人替考完全不同，白梓辰并沒有作弊，只是在三點零二分這個節點，就像突然換了一個人一樣。

    突然換了一個人……

    周天翊眸光微凝，若有所思。

    其實，最近這幾次見面，白梓辰的反常他并不是沒有察覺到，但是自從白梓辰上了大學，沒有什么輔導功課的必要了，再加上感覺到秦琴阿姨撮合他們的想法，為了避嫌，便再也沒有主動聯系過白梓辰，只在逢年過節見一面，給他包個大紅包，隨便問問功課，寒暄幾句。

    嚴格說來，他們四年都沒有單獨相處過了。

    男孩子在青春期的時候靦腆的不少，但是長大了，經歷的事情多了，自然而然就成長了，性格越來越外放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現在想來，仿佛并不只是外放那么簡單，白梓辰的表現，很像是……擁有雙重人格。

    當然，也可能是多重人格。

    周天翊薄唇緊緊抿在了一起，皺眉繼續往下看。第二場考試是難度更大的商務英語，白梓辰下筆如飛，答得沒有半刻遲疑，答完之后將卷子簡單過了一遍，就提前交卷走人了。

    時間是四點三十三分，離考試結束還有四十三分鐘。而當時考場上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還在奮筆疾書。

    到底是什么樣的經歷造成的心理障礙，會讓一個人擁有草包和精英兩種截然相反的人格？

    周天翊記得他在一本書上讀到過，多重人格的產生與童年創傷密切相關，尤其是性/侵害，但是在他的記憶里，白梓辰一直被保護得很好，一直到九歲，都沒有任何人格分裂的征兆。

    難道……是他家庭變故的那兩三年，發生了什么？

    白梓辰十幾歲的時候，的確比小時候更靦腆了，但是高三那年周天翊給他補了大半年的課，都完全沒有出現過人格切換的現象。

    是因為沒有受到刺激，所以沒有切換其他人格？還是因為人格分裂癥最終的成因，是在白梓辰的大學時代？

    這件事……白叔叔和秦阿姨知道嗎？

    周天翊心中有無數疑問，但是暫時都無法得到解答，他簡單回憶了一下這段時間和白梓辰相處的經歷。當時他還以為小孩兒性子不定，一會兒一個樣兒，現在想來，明顯能區分出兩種人格，一種冷淡克制，像個成熟的大人，另外一種像小孩子一樣，動不動就撒嬌，還喜歡撩他，反倒是他以前熟悉的那種靦腆內向的人格，他一次也沒有見過了。

    周天翊一下一下地敲著寫字臺桌面，一點一點仔細回憶。一般來講，多重人格的各個亞人格之間，都是各自獨立、彼此分開的，不會共享情感和記憶，但是……好像這幾次小孩兒出現人格切換之后，都完全沒有發生認知障礙……不，其實是有的，比如那次明明是白梓辰拿腳在桌子底下撩他，最后卻反咬一口，說他是衣冠禽獸。

    這么說……喜歡他周天翊的，只是白梓辰的其中一個人格？

    這種想法不知怎么的，讓周天翊有點兒不開心。他對白梓辰雖然只是有了一點兒好感，但就算是這一點兒好感，也是全心全意的，但白梓辰卻只有N分之一，是喜歡他的。

    不過沒關系，早晚有一天，他的所有人格都會喜歡上他的。他周天翊這輩子從來不畏懼挑戰。

    更何況多重人格并不是不可被治愈的。

    周天翊重新打開郵箱，給他在國外認識的一個非常有名的臨床心理學家Heather·Johns發了個郵件，簡單說明了一下白梓辰的情況，希望他能抽空過來一趟，他會請他吃最正宗的中國美食。

    發完郵件，周天翊關掉電腦，打開一份企劃書開始看，但看著看著卻走了神。一想到人格分裂的成因，周天翊便禁不住一陣心疼，他的小孩兒，到底受過什么樣無法承受的傷害??？轉念想到白梓辰現在被他一個人丟在家里，又忍不住擔心——他會不會突然切換人格，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環境里，而感到害怕？

    周天翊再也坐不住了，讓何葉推掉了中午的一個應酬，匆匆開車往家趕去。

    而這個時候，“人格分裂”的商燁華正在“打劫”周天翊的書房。

    一般來講，像這種可以穿越兩個空間的重要“法寶”或者“道具”，一般都會放在臥室或者書房，臥室他已經簡單翻過了，一無所獲，書房……到現在為止，他也沒有任何發現。

    周天翊的書房結構和他自己的極其相似，所以商燁華完全沒有一個做賊的自覺，“打劫”得相當鎮定自若，他迅速地翻過每一個抽屜和暗格，然后分毫不差地放歸原位，最后，他坐在寫字臺前的皮轉椅上，撐著下巴思忖了片刻，將目光移到保險柜上。

    ——這是目前唯一可能存放重要道具的地方了。

    商燁華站起來，走過去，打開密碼盤，想了想，輸入了自己的密碼，片刻后，液晶屏上顯示——Error。

    錯了。

    商燁華思忖了片刻，將白梓辰記憶里周天翊的生日輸了進去，仍然是錯的。

    這保險柜和他家的是同一個款式，在三次錯誤輸入之后，就會自動報警，所以商燁華沒敢再試，將密碼盤復歸原位，走出書房，倒了杯溫水慢慢喝了。

    燒退了，這會兒他感覺肚子有點兒餓，于是走到廚房，打開櫥柜，拿了一把掛面出來，接了一鍋水燒開，將面煮了進去，又打開冰箱，拿了兩個西紅柿和兩個雞蛋。

    他會做的不多，清水煮掛面，加鹽、西紅柿和荷包蛋，是他僅有的幾項廚藝之一。他將西紅柿切成小塊，放進鍋里，然后將雞蛋囫圇個打了進去，然后打開碗柜，取了兩個碗出來，將面條盛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他腦中驀然靈光一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