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 劉成平樂了,五天換防四次,這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不懂取舍妥協,他以為他自己有異能嗎? 但劉成平答應了。 他琢磨著,這種有軟肋的前線炮灰也好用,萬一易柏要是死了,他護著的幾個老人,趕出去就是了。 那段日子有多痛苦,鐘悠悠在幻境里,陪易柏又開始重頭溫習了一遍又一遍。 他沒有異能,每晚都是在搏命,一刻都不能放松,白天短短補眠之后,還得出去想辦法弄吃的。 弄回來吃的,一個年輕人四個老人,怎么可能夠分呢。 多日奔波逃難的摧殘,頂著那一口求生的氣,到了基地,氣泄下去了,喪子的痛苦沖上來,奶奶的身體先垮了。 奶奶走后,爺爺很快也跟著不行了。 三日之內,先后離世。 易柏和防空洞基地里的人,又發生了一次沖突。 防空洞基地里的人,死了尸體都要上繳。 到了夜里,三刀六洞,開膛破肚,甩到異獸群里,人類血rou令異獸瘋狂,彼此紅眼廝殺,能給防線喘口氣。 又或者白天直接把尸體帶到巨木林邊緣,當狩獵時釣魚的餌用。 確實是物盡其用了。 但每個死去的人,都有愛他的家人,誰能眼睜睜看著親人的遺體,被這么糟蹋呢? 可是“不能”,也得“能”。 因為易柏背后,還有外公外婆要護著,就等于有了拿捏他的軟肋。 他最后,只留下了爺爺奶奶左手無名指上,戴了一輩子的那對老式婚戒,裝在了自己隨身的軍用背包的最里層。 可外公也沒能撐多久。 除了外公手上那枚婚戒,最后就只給易柏留下了外婆。 基地里有人,看不過去,誰沒家,誰沒父母,誰沒親人。 物傷其類,那人給易柏偷偷講,以前防空洞基地不這樣,但程醫生和周警官被趕走了。 反正易柏只剩外婆一個人了,讓他背著外婆,去找程醫生試試,興許能治好能收留呢。 哪怕治不了,也讓老人遺體安息,一把火燒了,不受那糟蹋。 對方給因為是外地游客、對東州市一無所知的易柏,畫了詳細的地圖。 易柏背著時昏時醒的外婆,走出了防空洞基地,去尋找位于春天社區背后的養 老院。 這條路,對于后來覺醒異能的易柏而言,單程不足一小時。 但是對于當初路標殘缺、街道陌生、邊看手畫地圖邊尋路,也沒有異能傍身的易柏而言,背著外婆,要走接近四個小時。 現在,對于困在石林幻境里的易柏而言,他整整走了五六十圈,還沒有走出去。 鐘悠悠飄在他身邊,已經不記得是他第幾次,又背著外婆,走上這條路了。 走到一半,背上的外婆從半昏迷中,再次漸漸清醒過來。 她趴在外孫結實寬闊的肩背上,嗓音虛弱嘶啞。 “易柏,把外婆放下吧,外婆活不了了?!?/br> 外婆抬起枯瘦干巴滿是皺紋的手,輕輕撫摸面前青年黑色的短發。 “沒有我們老家伙拖累,你一個年輕人,可以好好活下去的?!?/br> “你聽話啊,把外婆放下吧?!?/br> 可固執的易柏不肯回頭,不肯妥協。 他就一句話。 “不?!?/br> 沒有了拖累,他是可以在這個世界里輕松活下去。 可是沒有了拖累,他又是為了什么,要在這個糟心的末日里活下去? 外婆抬起她往常在校園里握筆教書的手,抬起她耐心教外孫從小一筆一劃、學寫毛筆字的手,再一次撫上了面前青年黑色的短發。 外婆即使面黃肌瘦,也盡量衣著整潔。 她灰撲撲的外套上,在這灰撲撲的末世里,還點綴著一抹綠色。 是一枚素雅的葉形胸針。 鐘悠悠在末世里,搜集了太多的婚戒對戒鉆戒。 那兩對老式的婚戒,她原本是認不出來的。 可這枚葉形胸針,躺在她離開末世時,李院長給她的滿是朱紅色寶石的首飾盒里,萬紅叢中一點綠,雍容奢華中一絲素雅,實在格外顯眼,令人記憶深刻。 易柏沒有說,鐘悠悠還以為這也是李院長的收藏品。 如今,在石林幻境里,鐘悠悠終于見到了,這枚葉形胸針,真正的主人。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35043003”“vv”的地雷~ 第050章 第五十章 吻是甜的 易柏背著外婆, 在末世荒涼蕭索的冷清街道中穿行, 再一次跟著手畫的地圖, 最終艱難地找到了春天社區的養老院。 程醫生是不認識易柏的。 可易柏背著病重的外婆在外面敲門,程醫生清楚了他們二人的情況,還是開了門,收下了易柏的外婆。 因為對于程醫生而言, 一直以來, 他治病救人,都不是因為自己認不認識病人,不是因為和對方關系好不好,是不是老熟人。 他救人, 就因為那是病人。 并不會因為面前站著的,是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他就選擇袖手旁觀,選擇見死不救。 在缺醫少藥的情況下, 程醫生盡力救治,延長了外婆半個月的性命。 最后易柏親手替外婆合上了眼睛。 取下了外婆左手無名指上的老式婚戒。 摘下了外婆最喜愛的葉形胸針。 素雅、簡潔、大方,是外婆喜歡的風格。 但其實并不算是很貴重的珠寶。 多少年來, 外婆都喜歡戴著這枚葉形胸針, 幾乎從不離身, 是因為, 這是外公和外婆,在讀書時相識相知相戀的定情信物。 末日來臨之前,程醫生是一個只用負責救人的醫生。 他出急診, 入手術室,曾經多少次為了病人的性命,大半夜的被突然叫醒,頂著黑眼圈,急匆匆地趕往醫院。 當初的程醫生,做夢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他除了救人,還要……還要親自動手給病人火化遺體。 如今是絕對不能土葬的,入夜尸體就要被獸潮翻出來啃咬吞食。 救不活的人,保不住的命,程醫生用自己的火系異能,送這些病人最后一程。 讓他們能做到塵歸塵,土歸土,遺體不再遭受什么令人無法忍受的糟蹋與侮辱。 甚至如今,程醫生覺得,他額外提供的遺體火化,帶給家屬的安慰,不下于他治病救人的努力。 外婆在烈烈燃燒的火焰中,化成了一捧灰,埋在了春天社區養老院的后院中,與那些沒能被程醫生救活,或者被他們夫妻倆護住養活的其他老人們一起。 易柏覺得也挺好,起碼,最后外婆,大約是同時得到了沉睡的安寧,與陪伴的熱 鬧。 只是他做不到將爺爺奶奶,還有外公外婆合葬了。 那就更別提什么也沒給他留下、就消失在他眼前的父母了。 最終他所擁有的,就是兩對老式婚戒,以及一枚葉形胸針,小心翼翼地收藏起來,放進隨身的軍用背包里。 人在,就都在。 人亡,也就都無所謂了。 但這只是他當時的想法而已。 等到數月以來,交托到他肩上的性命一一逝去之后,這一刻他背著的負擔輕了,他強撐的那口心氣,也就快散了。 送走外婆的當晚,易柏昏睡不醒,開始沒完沒了地發燒。 發燒確實是異能覺醒的前兆,然而這是百里挑一的幾率。 更有可能迎來的,是十中選一,被死神帶走性命。 高燒令人難受,令人脫水,令人恍惚,令人意識模糊,最終讓易柏撐過來的,是他想著,他還沒能為這間養老院做點什么。 易柏想,如果已經不在乎自己能不能繼續在這個糟心的世界里活下去,至少也該死得有點價值。 不能只成為好心的程醫生一家的累贅,卻什么忙也沒幫上。 終于從高燒中撐過來之后,易柏的手心里,凝出了一捧清水。 易柏靜靜地躺在落針可聞窗戶封死的狹小臥室里,對這來得如此之晚的異能覺醒,并不感到十分欣喜,反而感到非常痛苦。 偏偏在他失去了想要守護的親人之后,異能才姍姍來遲。 鐘悠悠守在發燒的易柏身邊,在他擁有異能、神智清醒的這一刻,再一次,陪著他,重回了末世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