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
雙方約定七日之后斗紙, 白準就只有一天把自己關在屋中,寫符上香, 余下的日期, 他還是那個身嬌rou貴的白七爺。 一會要吃廣式茶粿,一會要吃寧波湯團,每天除了吃就是睡, 好不逍遙自在。 直到第七天,白準天還沒亮就醒了,紙仆替他穿衣抬他坐上輪椅。 霍震燁睜開眼,就見他對著鏡子系扣,一看外面天還沒亮問他:“這么早?” “上香自然要趁早?!?/br> 霍震燁還未清醒:“去哪兒上香?” “城隍廟?!卑诇使洗笠?,推開窗戶,用竹條敲敲床,“趕緊起來,開車送我?!?/br> 霍震燁被冷風一吹,整個人都清醒了,他一骨碌爬起來,送白準去城隍廟。 大火幾乎把整間廟宇都燒毀了,連兩殿神像也未能幸免,只有原來立在大殿前的青銅香爐還原樣保存著。 這只青銅爐自立廟那天起就一直立在城隍大殿前。 廟中失火,香爐被火灼得guntang,等熱氣消散,才被人搬到庫房存放起來,動土儀式那天又被搬到殿前空地上,商界人士,百姓工匠,都爭相上香。 天色未亮,廟宇空地上石木林立,城隍大殿還未建起,白準輪椅滾到香爐前,雙手合香參拜,將長香插入爐內,閉眼默默等待。 頭頂倏地一絲光束照下,白準在夢中睜開眼睛,就見空地上一痤大殿拔地而起,銀燭金爐,光輝照夜。 白準從輪椅上站起來走到殿門前,就在殿前下拜,前額貼住廟門,整個身體都被神光籠罩。 殿中神像高聳入云,白準目光望去只能看見神臺,他在心中祝禱。 須臾,從殿內飄出一道紅光。 白準攤開的手掌心上印下一道赤紅色的城隍令。 霍震燁也上了柱香,在白準身后站了一會兒,看他閉眼凝神,并不打擾白準,天邊云散日出,道道霞光從云層中透出。 霍震燁眼前一花,好像從光影中看見眼前空地建起一座大殿,等他想細看時,空地又還是空地。 只有長香的香煙裊裊升入霞光中。 白準睜開眼睛,他方才還畏冷,裹著毛皮大衣,還凍得臉色蒼白。 突然間臉上就多了層血色,薄唇淡紅,白準覺得源源不斷的熱意從他掌心傳遞全身,沒一會兒就悶出汗來。 他解開領扣,呼出一團熱氣,對霍震燁說:“走吧?!?/br> 霍震燁推著他離開,走到廟門前轉身回望,就見晨曦浮動的霧氣中,有一座光線搭建起殿門殿梁。 他一時恍然,白準扭頭望他,見他神色肅穆,知道他看見了什么,又說一聲:“走吧?!?/br> 霍震燁坐上車才問:“咱們就這么去斗紙?” 他伸頭看看后車,連阿秀都沒帶,車上就只有一只陶土壇子,陶土壇子上站著黃雀阿啾。 天都亮了,禇蕓不敢從壇子里鉆出來。 “就不帶點紙兵紙將什么的?”一只紙鳥能管什么用,紙扎張飛傻雖然傻一些,但他威武勇猛,丈八蛇矛武起來虎虎生風。 岳將軍就更了不起,它是紙人里麻將贏得最多的。 除了紙扎的諸葛孔明能贏它之外,白公館里的其余的紙人,還沒有能從它手里贏籌碼的。 “不用?!?/br> 霍震燁反而松了口氣,不用紙人也好。 車開到南郊時天已經亮了,白準坐在車上,摸出一把細竹簽交給霍震燁,又從袖中取出張紙來:“按上面的圖,把竹簽插進土里?!?/br> 霍震燁伸手接過,原來不用紙人的意思,是反正有人能差遣。 他下車找到那中元節白準賑濟百鬼立的香土堆,在土堆四周用將竹簽插在土里。 直到天將黃昏,才聽見遠處傳來吹鼓打鑼的聲音。 霍震燁凝神細聽:“有人出殯?” 黃雀飛出車窗,飛到送葬的隊伍前,紙馬紙幡紙車紙棺,浩浩蕩蕩從路的盡頭走來,人人披麻戴孝,漫天都是雪白紙錢。 夕陽將紙錢鍍成火色,飄飄蕩蕩落在白準腳下。 “嗬,”霍震燁一手叉腰,看著送葬隊伍走來,他一眼就看出來,夕陽下影子生動的是活人,僵直不動的是紙人。 這個白陽,還挺愛講究排場。 搞這么大的陣仗,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替全家出殯呢。 黑衣女走在隊伍中間,她小心翼翼守著隊伍中的紅棺,吹吹打打走到厲鬼壇前,紙馬紙幡停住不動。 那些抬棺的人孝衣中穿著一關道的道服,放下紙棺紙馬,離開南郊。 白陽坐在紙扎的車里,車輪車廂全是紙竹造的,可這一路上都沒被人看出破綻。 他看白準身邊只有霍震燁,什么紙扎也沒帶,瞇起眼問:“你的紙扎呢?” “沒有?!?/br> 白陽背手長笑:“你莫不是怕了?” 落日掉到山林后,天一時陰暗下來,這里本來就是郊野,四下無人,只有濃林密樹,風卷長草不斷傳出沙沙聲。 “那就讓你瞧瞧我的厲害?!?/br> 他身后連綿的隊伍中,騰空飛起一條紙龍,黃龍鱗爪翻飛,巨口一張,仿佛對天龍吟,振得密林中鳥雀飛騰,甩著龍尾猛然向白準撲來。 白陽技藝不俗,就連霍震燁看了都是一滯。 偏偏白準坐在輪椅上不動,一直等到紙扎黃龍飛到他面前,血盆大口在白準頭頂張開,似乎要一口將霍白二人吞吃入腹。 霍震燁從口袋里摸出小銀盒,打火機加濃酒精,點燃了扔進龍肚子里,把黃龍燒成焦龍。 白準皺眉,不滿的掃他一眼:“不用你?!?/br> 說著手掌抬起,紙龍面前立起一道光壁,城隍令在他掌心熠熠生光,龍頭猛然撞上,龍腦袋撞壞半邊。 龍鱗層層飛脫出去,紙開骨裂,竹骨散架,被朔風吹散。 白陽大為得意的紙扎巨龍,竟然就這么碎成了灰,他隔開幾步,看不清白準掌心的城隍令,還以為他是用了朱砂硫磺。 “你敢耍詐?”說著又派出金童玉女紙人紙馬。 “你一個紙人,若非用了師父的骨,怎么能扎出這有靈性的東西?!?/br> 白準抖一抖膝上的龍鱗,他不耐煩了,伸手從懷里取出一只錦袋,自錦袋中倒出五枚金錢。 竹簽串過錢孔,“叮?!睅茁曒p響,落在厲鬼壇前,五星少了兩星,依舊排成七星壓棺的形狀。 白陽大驚失色,他新奪的人皮簇簇顫抖,這回聲音不再刻意從嘴巴里發出,從他胸膛中發出:“只有五星,還傷不了我?!?/br> 他話雖這么說,但手不自覺抬起,按住胸膛。 眼中黑珠瘋狂轉動,白準是怎么做到的,明明沒有人知道他偷走了白琪的骨! 這念頭一動,身體就像不是他自己的,手指發顫,腳步也克制不住要走向七星的沖動。 “只有五星當然不行?!卑诇噬焐焓?,對霍震燁說,“把你脖子上那枚給我?!?/br> 霍震燁取下脖子上的銅錢,用這一枚當第六星。 六星落入星位,白準點香念咒,聲音隨風盤旋,聲聲傳出白陽耳中。 “噗”一聲,白陽手骨戳出皮外。 先是白骨指節,接著是膝蓋骨,最后露出胸膛,胸膛中一團綠焰閃閃爍爍。 霍震燁這下明白了,原來白陽只不過是一團靈而已,就跟中元節時超度的那些連身形都沒有的鬼魂碎片差不多。 他連魂魄都不全,卻妄想要當人。 白陽眼看人骨就要走到白準面前,他一下從骨架中飛了出來,鉆進了紅棺中。 “不要!”黑衣女一直都沒有動作,她斂息靜氣,藏在紙人隊伍中,身體一直都沒離開紅棺邊。 棺內“咔咔”輕響,棺蓋被推開。 “白黎”坐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是師兄,猜到的人都有小紅花和小紅包~ 城隍爺:畢竟是個疼兒子的神 第120章 前因 懷愫/文 霍震燁目光一震, 眉頭緊皺,他明明親眼看見白黎抱著愛人的骨自焚成灰, 哪來的軀體? 白準盯著棺中白黎的臉, 他指尖敲了兩下竹椅扶手,低聲開口:“我師兄的愛人是你害死的?!?/br> 黑衣女人驟然轉身,她先看白準, 又看白陽,跌坐在柜前。 “你用那個女人的命,讓師兄偷出□□,用他們當你的試驗品?!?/br> 白陽笑出聲來,他頂著白黎的臉, 聲音卻無法改變:“你比你師兄要聰明多了?!?/br> 白陽是白琪拜入七門之后,扎的第一個紙人。 白琪也是孤兒, 他師父把他撿回去, 待他十分嚴酷冷漠,不僅讓他服侍吃喝,開眼之后還把他一人扔在屋里。 魑魅魍魎聚集在小院四周,有的藏在井臺里, 有的藏在灶眼中,時不時冒出來嚇唬白琪, 他告訴師父, 師父只說:“你要是連鬼都怕,干脆也別學了?!?/br> 一邊說一邊指指門口的瞎眼乞丐:“像他一樣,就什么也看不見了?!?/br> 小白琪就用粗竹扎了個紙偶, 陪伴自己,這只紙偶就是白陽。 它連人型也沒有,就是白紙糊出來的不倒翁,頭圓身圓,點上眉毛眼睛,雖然簡陋粗糙,但白琪腿把它當作玩伴,對它愛護有加。 跟紙偶同吃同睡,直到被白琪的師父發現。 他一腳踏破了紙偶,就算是個不倒翁,也絕不許點睛! 他把白琪關在黑屋中,罰他磨完一百根竹子才許出來。 那時的白陽就已經生出靈火,它還只有螢火大小,鉆進小窗中,陪伴白琪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