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
懷愫/文 租界到了晚上也還很熱鬧, 酒館西菜館處處燈火璀璨。 大頭騎著自行車在街上巡邏,拐過幾條街看見蛋糕店前停著輛車, 他眼睛一亮, 這是霍公子的車! 大頭咧開嘴,用力蹬兩下,飛快蹬到車前, 想跟霍震燁打個招呼。 騎到車前,大頭看見里面的人仰躺在座椅上,臉上蓋著一張報紙,看上去好像是在睡覺。 大頭貼住車玻璃往里看,難道這個不是霍公子? 眼睛掃到車中人腕上的手表, 認出是霍震燁的表,大頭敲敲玻璃窗:“霍公子!霍公子你怎么在這兒睡?” 車里的人一點動靜都沒有, 蓋在臉上的報紙, 一呼一吸間有微小的起伏,顯示這人還活著。 大頭立刻覺得不對,他又猛敲兩下玻璃窗:“霍公子!我是大頭??!你醒醒!” 霍震燁還在沉睡,車窗被敲得“呯呯”作響, 他只是無知無覺的躺著。 大頭這下急了,他想把車給撬開, 一手按住車門把手, 一手扒住門框,想花大力氣把門給打開。 猛然一用力,大頭一個倒栽, 這車根本就沒鎖住,門不費吹灰之力開了。 大頭人都差點滾出去,他爬起來探手進車門,一把掀開報紙,果然是霍公子。 可不論大頭怎么搖他,他都不醒。 完了,這是不是讓人下藥了! 大頭還記得霍震燁跟圣心醫院的許醫生認識,他把霍震燁從車里拖出來,叫了一輛黃包車,把霍震燁送進醫院。 許彥文正準備下班,門被撞開,大頭背著霍震燁,一路跑進來連巡捕的帽子都掉了,扛著他放到床上。 許彥文問:“發生什么事了?” 睡著的人,死沉死沉的,霍震燁又比大頭高大健壯得多,大頭撐到現在早就力盡了,他癱坐到椅子上喘氣:“我巡邏的時候看見霍公子的車停在街邊,人睡在車里,怎么也叫不醒?!?/br> “我看過了,霍公子身上沒有外傷,也沒酒氣,槍和錢包都還在?!彼皇呛茸砹?,對方沒劫財也沒搶走武器,到底圖什么呀? 許彥文臉色一變,替霍震燁檢查,他舉著小手電筒,剛掀開霍震燁的眼皮,就輕聲驚叫,退后半步。 電筒掉在地上。 大頭問:“怎么了?有傷口?我明明都檢查過了,沒有外傷啊?!?/br> 許彥文胸膛起伏不定,他再次上前,又一次掀開霍震燁的眼皮,他眼中沒有眼白,一片黑色。 許彥文從來沒見過這種情況,他想了想:“先安排他做個全身檢查,我給我的導師打電話?!笨纯词访芩菇淌谟袥]有見過這種情況。 大頭的爺爺是前清的仵作,從小到大,他不知聽爺爺說過多少古怪事,他見到這情形反而不怕,他說:“霍公子這是撞邪了,他要不醒就會變成活尸?!?/br> 爺爺說的怪事中,這一件嚇得他接連幾個晚上都不敢睡覺。 一家人花大家把爺爺請過去,說兒子躺在床上一年都沒醒,一開始家人以為他只是睡著了,可怎么喊他,他都不醒。 大夫看過,魂也喊過,百計難醫。 要說活,也不算活著,可要說他死了,他又還有呼吸。 一年多來,人越來越干瘦,已經瘦得只剩一層皮,像只人形蝙蝠,家人再不舍得,也要“送”他走。 大頭的爺爺就是被請去“送”他走的人,不僅送他走,最好能知道他到底為什么睡了一年? 大頭的爺爺也從來沒見過這種怪事,他把人搬出來,遲遲不能下刀,這人雖氣若游絲,但到底還有一口氣呢。 仵作的刀,怎么能割活人。 可這人到底還算不算活人呢?大頭的爺爺掀開他眼皮,就見里面一片濃黑。 大頭的爺爺刀割氣管,誰知這人竟然醒了過來!他眼中濃黑退去,身體猛然一抽,像是從夢中醒來。 醒也晚了,人活不了了。 小時候的大頭怕得睡不著覺,就怕自己也一睡醒不過來,他還問:“后來碰見過嗎?” 爺爺搖頭,摸著他的大腦袋:“怪事要是見得多,那還叫什么怪事兒呢?!?/br> 霍震燁的呼吸又輕又安謐,就像睡著了一樣,眼中又濃黑一片,可不就是爺爺說過的“活尸”嗎。 許彥文是個醫生,當然不信鬼神之說,他去找人幫忙把霍震燁推出去作檢查,等回來的時候,床上就沒人了。 大頭把霍震燁背回白家。 霍公子雖然一直沒說過,但大頭相信他通靈神探的身份是真的,霍公子真的能通靈,要不然他怎么能知道那么多細節線索呢? 白準在屋中做紙扎,他做得入神,等肚子開始餓了才停下來,看一眼自鳴鐘,怎么那紈绔還不回來? “阿秀!” 阿秀站到門邊,白準問她:“那……那人出門之后就沒回來?” 阿秀點點頭,她一下想起來了,平時都是霍震燁買飯回來,就算他沒空,也總會安排好主人的飯菜。 今天他遲遲不歸,也沒有飯館上門送菜送點心,主人還餓著呢。 阿秀立即提起食盒晃一晃,等待白準的吩咐。 白準眉心一擰,這人是不是在外頭玩瘋了,竟不知道按時回家,他指尖一動,小黃雀飛出天井。 還沒一會兒,它又飛回來了,翅膀指指門。 白準輪椅滾到門口,他板著臉,還沒想好要怎么教訓他,門被連砸兩聲:“霍公子是不是住在這里?我是捕房的大頭……” 門打開了,大頭看見白準在堂屋中央,他背上還背著霍震燁,腳步剛抬進門,眼前就是一花。 等他回過神來,背上一輕,人已經進了屋,大頭剛想趕上去,阿秀攔在他面前,不許他進去。 “霍公子這是撞邪了!要請他的家人喊喊魂,再不然拿東西扎他兩下,他要是醒不過來,那可就糟糕了……” 大頭這才注意到自己站在什么地方,他四周全是紙扎,那些紙人活靈活現,他一下卡住了,渾身一激靈。 剛想說自己去找個大師高人來,沒想到這里就是高人的地方。 白準讓紙仆把霍震燁抬到床上,脫掉他全身的衣服,仔細檢查他身上每一寸,那人下咒,總該留下痕跡。 最后在霍震燁耳根發際處找到一個朱砂紅點,施咒者下手極快,輕碰他一下,他可能根本都沒感覺出疼來。 白準面含霜色,眼沉如水,手指輕輕摩挲那處紅點。 夢魘,他會夢見什么呢? 霍震燁睜開眼睛,四周都是茫茫白霧,他揮手想將霧氣揮開,但不論他怎么動,那團白霧就是圍繞著他。 跟著他聽見一個小孩的聲音:“哥哥,哥哥你別走?!?/br> 這個聲音讓他覺得熟悉,可又想起來是在哪里聽過的,他循著聲音往前,眼前白光照耀,強光刺得他睜不開眼。 一雙又軟又暖和的小手,握住了他。 他低頭看見個小孩子,這孩子生就一又鳳眼,小臉只有巴掌大,眼睛里含著淚,撲在他懷里,眉目間能看出點白準的影子來。 這難道是白準的私生子?他兒子都這么大了? 那孩子看他不說話,淚眼朦朧,抽抽噠噠就要哭。 霍震燁只好哄他:“你別哭,我不走?!闭f完他就怔住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胳膊腿。 他怎么變小了? 這個哭唧唧的,拉著他的手的小東西,是白準? 小白準聽說哥哥不走,伸手環抱著他,依戀的將臉靠在霍震燁的胸膛上:“哥哥真好?!?/br> 霍震燁神色微妙,他估計這輩子是聽不到大白準這么叫他了,摸摸小白準的頭:“乖,你再叫一遍?!?/br> 作者有話要說: 別搜全黑眼的圖片 第78章 白小七 懷愫/文 大頭隔著門喊:“白先生!到底有沒有辦法???” 爺爺那時候還說了什么來著?大頭急得團團轉, 實在不行就拿針扎他幾下,說不定霍公子就醒了呢! 白準凝神:把他趕出去。 阿秀本來攔在大頭面前, 收到命令立即動手, 又推又搡,把大頭推出門。 大頭看阿秀是個女孩,不想跟她動手的, 沒想到阿秀的手勁這么大,他根本來不及抵抗,人就到門外了。 紙仆將床榻搬到堂屋正中央,白準在床邊用朱砂畫了個圈,捻一支線香插進香爐內, 火星“簇”一下亮起。 他把香爐放在霍震燁的枕邊。 阿秀擔憂的望著主人,她從來沒在白準身上感受過這種情緒, 主人竟然害怕了。 夢魘只能由作夢的人掙脫。 白準低眉望著霍震燁, 目光凝在他臉上,他應該是在平穩的夢中,眉目未見起伏。 夢魘可化成噩夢,也可化成美夢, 而人最害怕的是沉溺在美夢里,直至生命逝去也逃不出夢境。 白準設下屏障, 他要是真在夢里死里, 攔住他的三魂七魄,按回rou身。 脫體不久,也許還能活, 就連他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霍震燁睡著了,還俊眉飛揚,那雙時時都不肯正經的眼睛卻緊緊閉著。 白準伏身到霍震燁耳畔,他從未用過如此溫柔語調:“不論你夢見了什么,都只是夢?!?/br> 這是夢境,霍震燁當然知道。 要不是作夢,白準怎么會這么乖巧,這么黏人? 小白準就像條小尾巴一樣跟在他身后,走到哪兒,就跟到哪兒。 他們倆在撫育院里,這是一段霍震燁知道,但他想不起來的記憶。 他知道自己失去一些記憶,在他留洋學醫的時候,還認真讀過一些關于大腦記憶的著作。 其中有些理論,認為人的大腦不會遺忘,只是塵封,稍加誘導就能回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