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大頭搖頭:“沒有啊,現場桌子上是空的?!?/br> “閻裁縫有說過他的料子是從哪里來的嗎?” 學徒想了很久,那天閻裁縫過來精神很萎靡的樣子,說把這塊料子送給周裁縫,周裁縫還準備了酒菜,但閻裁縫急匆匆的回去了。 之后閻裁縫好多天都沒開過門,說是生病了。 “說是……說是長三堂子里一個姑娘送給他的?!?/br> 霍震燁出了審訊室就問大頭:“長三堂子那兒最近出過事嗎?” 大頭笑了:“霍公子,那種地方死了姑娘都不會報案的?!彼懒司退懒?,拖走埋掉,哪個人會為了婊子報案,堂子里還得繼續做生意。 看來是怎么也要走一趟了,想到要去長三堂子,霍震燁就頭皮發緊,他買了一盒點心回去。 白準在天井里澆花,他澆花也跟玩一樣,高興就多澆點,不高興就灑兩滴。 霍震燁有點緊張:“你明天有空嗎?” “干嘛?” “我請你去長三堂子逛一逛?!?/br> 白準拎著花壺,瞇眼看他。 作者有話要說: 記白七霍七第一次約會——逛窯子 劉媽:小少爺你怎么不學好!說好的請白小姐看電影呢? 第29章 裁旗袍 懷愫/文 霍震燁翻閻裁縫的帳本, 他最后見了誰,給誰量過身, 拿了幾塊料子, 上面記得清清楚楚。 唯獨沒有那塊雙色的薄料子,學徒說像電光綢,那就是輕薄之外還泛著光。他說給白準聽, 白準聽了許久都不說話,最后才道:“去吧?!?/br> 第二天下午,霍震燁開著汽車,載上白準,去了會樂里的長三堂子。 車停在門口, 先是一段粉墻灰瓦,墻頭還斜出幾簇紅花。進門就是小戲臺, 雕花門、五聯燈, 珠圍翠繞。 站在這里就好像時光一下倒退百年,外面再怎么革新進步,都跟里面的世界沒半點關系。 龜奴一見來人了,一嗓子先喊出去:“客到?!比缓簏c頭哈腰走到他們面前, 先對白準先禮,“白七爺?!?/br> 然后才面向霍震燁:“霍公子?!?/br> 霍震燁的這張臉在上海灘那是有名氣的, 花國案時連番上報, 龜奴認得他也不奇怪,可他怎么還認識白準? 霍震燁低頭看白準,就聽白準懶洋洋應了一聲。 他還逛過堂子?他什么時候逛的堂子?趕情他還是???! 龜奴把他們倆引到最大的包間, 里頭擺著一張山水云屏羅漢榻,兩邊是玻璃宮燈,不等霍震燁問,拎來兩個食盒子,取出一只只巴掌小碟,總共十二樣小點心。 四干四鮮四蜜餞。 白準慢悠悠喝了一口茶,熟門熟路的吩咐:“來碗杏仁酪?!?/br> 龜奴點頭退出去。 “你什么時候來過?”門一關,霍震燁立刻問。 “跟我師父來過?!卑诇侍袅藗€糖霜桃rou,這外面的點心,再怎么做就是不如堂子里的精細。 “跟你師父來過?!”霍震燁怔住了,不會是師父帶著徒弟開葷吧,倒也不是沒那種規矩,他這一口氣有點提不上來。 白準看一眼霍震燁的臉色:“跟我師父來看女人長的什么樣兒??催^樣子,才能扎得像?!?/br> 除了這里,別的地方哪有給錢就讓看的女人。 霍震燁想問他看過什么了,又問不出口。 “怎么?你不是也看過?!币詾樗麤]見過西洋畫?那里頭的男人女人可都不穿衣服,他霍七畫都畫了,還敢說沒看過? “誰說我看過了?我看過什么了?我從來沒看過!”霍震燁矢口否認。 白準用手撐住頭,兩眼在霍震燁臉上掃一圈,拖著長音:“哦,原來你沒看過?!?/br> 霍震燁一噎。 龜奴很快來敲門,送上兩碗杏仁酪,問白準:“七爺今兒是點戲還是叫花酒?!币幻嬲f一面看向霍震燁,心想這霍公子的臉色怎么這樣難看,不會是來砸場子的吧。 “點戲?!卑诇士匆谎刍粽馃?。 霍震燁摸出錢包,長三堂子吃茶三銀元,點戲三銀元,叫花酒還是三銀元。 龜奴接了錢,喜眉笑目:“您二位,要叫哪個姑娘?” “小金寶在不在?叫她來?!卑诇释缴弦煌?,隨手往嘴里拋了個糖仁核桃,樣子比霍震燁還要紈绔。 霍震燁氣不打一處來,他還真點上戲了。 龜奴下去叫戲,霍震燁半身都靠在小炕桌上:“不是來查案子的嘛,我還想問問那個龜奴知道什么?!?/br> “急什么,晚了就知道了?!币贿M樓里他就聞到了,這難以消散的怨氣藏在花粉胭脂下,在樓中每一處縈繞盤桓。 “那料子真有古怪?” 白準不答。 小金寶抱著琵琶就進來,她進門先福一禮:“七爺,還接著上回唱《白蛇》?” 白準慵然靠在繡花引枕上,瞥一眼霍震燁:“來都來了,呆會兒讓他們上一桌私菜?!?/br> 不是相熟的主顧,吃不上堂子里的私菜。 白準把青花瓷碟拉到身前,有了一點談興:“青幫知道吧?” 這個霍震燁當然知道,上海灘最有名的幫會,在商政兩界能量很大,大部分的賭檔、煙館、娼院全在青幫手里捏著。 “十三行最鼎盛的時候,青幫里論資排輩能插大香的,見著我師父也要客客氣氣喊一聲七門主?!边@種地方霍震燁這樣的少爺不一定能來,白準卻是一定來過的。 霍震燁是萬萬沒想到,享受的人竟然成了白準。 他時不時看看手表,等一出白蛇唱完,他扔了大把賞錢,讓小金寶抱著琵琶走,關上門。 小金寶抱著琵琶出去,把琵琶交給龜奴,遇上姐妹問她:“怎么?一個也沒留你?”哪一個留下了,一晚上那也是福分啊。 不說白七爺了,就霍公子那個模樣那個身材,進了堂子就多少雙眼睛盯著呢,好不容易點了唱,竟沒叫花酒。 小金寶在門里還滿面是笑,出了門就姐妹們說:“你們這一個二個的,可別想著吃這口肥rou了?!彼е浇切?,雙手比出來,“那兩個,是一對?!?/br> 兩個人樣子坐得再正有什么用,眼角眉梢可騙不過人,白七爺是心不在焉,霍公子眼睛可就沒離過他一寸。 終于清凈了,霍震燁這才往后一靠,他平視白準:“咱們怎么找?” 白準咬了口香砌櫻桃干,瞥他一眼:“不是咱們,是你去找,是你欠我的?!?/br> 貼一張追魂符,魂魄出竅,跟著怨氣追去,找到真相。 這跟替小凱尋生魂不一樣,小凱有骨rou至親替他喊魂,霍震燁這樣是要冒一些風險的。 “那就貼吧?!被粽馃畎芽蛔腊衢_,隨意往白準身邊一躺。 “你就不害怕?”白準濃目望向他,宮燈的燈影投在白準臉上,他目中光點躍動,那光點有那么一瞬間,好像就要跳出來。 霍震燁輕笑一聲,胸膛微震:“我欠了你的呀?!?/br> 笑完就閉上了眼,隨便白準怎么處置他,兩人還是頭回挨得這么近,白準身上那隱隱的檀香味繞在鼻尖。 白準竟也沒躲,就由他躺在身邊,兩人之間只有一線距離。 霍震燁慢慢把手挪過去,他的手指,貼住白準的手指,白準手想縮,被霍震燁給勾住了。 “我又想了想,還是有點怕的?!?/br> 白準于是抿住唇,沒有動,終歸是他強求理虧。 霍震燁閉著眼,不讓自己笑出聲來。 這樓中雖無日月,但時間越晚,怨氣越重。白準一直闔眼養神,等子時將近,他張開眼睛,點起一支香。 霍震燁聞見一股若有似無的血腥味,他打開門走出去,順著樓梯向下看,樓中處處紅燈,臺上鶯聲婉轉,滿樓都是來尋歡作樂的人。 他站在二樓欄桿邊,視線由上至下,全部掃過一回,腦中一轉,就把目光鎖在其中一個穿紅旗袍的姑娘身上。 所有的姑娘都在笑,真心的,假意的,只有她森森坐著,看不輕面目。 霍震燁穿過人群,還沒到眼前,她便不見了,再找到時,人已經邁出了堂子口。 霍震燁追了出去,一轉眼就到了錦繡街,街上空無一人,淡月疏星,整條街上都霧氣蒙蒙,隔遠幾步,就只能看到女人紅色高跟鞋子。 高跟鞋“噠、噠、噠”,走到閻裁縫的店門前,叩響門:“我的旗袍,做好了嗎?” 霍震燁屏息跟著,近前幾步,能從鞋子看到腰,但依舊看不清人,每回想要靠近,她就被霧包裹起來。 閻裁縫當然沒法回答她,那個女人嘆了口氣:“怎么還沒有做好?!?/br> 說著閃身進去,沒一會兒她又出來了,敲響另一家的門。 “篤、篤、篤?!?/br> 這一家沒有理她。 她再換下一家。 “篤、篤、篤?!?/br> 門里悉索響動,隔著木板門,有聲音傳出來?!罢l???” “做旗袍?!蹦桥说穆曇糨p嚶嚶的,透過木板轉進去,“我有塊料子,要裁旗袍?!?/br> 霍震燁往前一步,天色實在太黑了,他根本看不清楚那女人的長相,和她手里的料子。 一線光從木板門里透出來,裁縫拉開了木板上的小窗,油燈的光從里面照出來。 霍震燁退后一步,那女人手里捧著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料子,而是一塊軟趴趴的人皮。 一面雪白,一面血紅,鮮血滴滴噠噠順著人皮淌下來。 那個女鬼倏地轉頭,她向霍震燁一步一步走過來,咧嘴笑著,手指輕輕撫摸滴血的料子:“你看,我這塊料子,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