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說宣傳口的干事、教師，這種文職只怕在知青點里都搶破了頭，有時候明面上是誰最強誰就上，但是私下里可能還需要其他的門門道道，這是次級選擇。

    寧蓁蓁說一句，宋如意就點著頭，“媽，我自己看書就行了，你不用請假的，三八紅旗手丟了多可惜?！?/br>
    “不可惜，沒你重要?！?/br>
    宋如意少有聽到這樣直白話的時候，面頰紅撲撲的，看著時間，“媽，你快遲到了，我在這里看書，到時候我去郭曉的家里，中午和她一起?！?/br>
    郭曉是宋如意的好朋友。

    寧蓁蓁點點頭，“我先走了?！遍L腿一邁，騎上了二八杠自行車，就往工廠的班車方向趕去。

    宋如意看著寧蓁蓁的背影，她挺擔心請假太久影響母親的工資，但是看著母親關心自己，心里頭又像是吃了蜜糖一樣甜。

    汽車廠是個很大的廠，廠區和家屬區是分開的，班車按照上班時間，定時發車。

    寧蓁蓁到的很晚，上車的時候卻有人給她占了位置。

    林偉紅說道：“我還以為你趕不上呢?！?/br>
    “謝謝?！睂庉栎枳诹肆謧ゼt旁邊，解釋自己來晚的原因，“早晨送了如意去閱讀室，所以耽擱了一會兒。我打算讓她下鄉之前有點硬本事，去村里頭找個輕松一點的活?！?/br>
    大巴車里都是一個廠區的，王虹聽到了寧蓁蓁的話，直接趴在座位上，“穗子，你家那兩個孩子怎么都報了下鄉。我當時看到了名單，還楞了一下?！?/br>
    王虹的聲音大，加上下鄉這是廠里的大事，不少人都看著寧蓁蓁。

    “都是宋平安折騰出來的?！睂庉栎枵f道，“他一個男孩子去了也就算了，非要把如意也給弄去下鄉?！?/br>
    聽到這話的人都眼露了同情的神色，車里的人誰不知道宋平安不是親生的。

    “平安咋想的，如意本來日子過得好好的，成績又好，我聽說還可以留在小學里，去做過代課老師?！?/br>
    “如意的脾氣是好，不過可鎮不住孩子，她聲音也有點小，不知道能不能教好學生?！?/br>
    “所以不是代課老師嘛，一開始總有學得過程，不過現在都不用想了，已經沒機會了。不過穗子，知識青年下鄉就是鍛煉，你咋這個時候還讓她看書，到時候看書看多了，反而在鄉下被說什么話就不好了?！?/br>
    眾人七嘴八舌，提到了為啥看書，寧蓁蓁說道，“看看赤腳大夫的書，或者是機械維修的，宋平安可以賣力氣，如意一個女孩子，她本來力氣就不大，要下田去干農活，我怕她身體受不了。能夠做個其他活兒就好了?！?/br>
    一個星期時間，哪兒能自學成才？眾人心里這樣想，誰也不會在這個檔口給寧蓁蓁撒鹽，就說她謀劃的不錯，不過也要記得，要給兩個孩子準備東西。

    “這我心里有數，我打算請個假，親自去一趟港田村去給如意踩踩點?！?/br>
    何穗就連生孩子都是算著時間，一直是廠里的三八紅旗手，就沒有請過假，這個時候的一席話讓所有人都詫異了。

    “穗子，那今年的三八紅旗……”

    “我就不爭了?！睂庉栎柰纯斓卣f道，“目前如意的事情比較重要，平安我不cao心，他自己折騰這些，主意大著呢，就應該好好鍛煉一下，如意我得給她張羅?！?/br>
    這一下就空出來了一個三八紅旗手的位置，很多人心思浮動，也不再關注宋家兩個孩子下鄉的事了，只有林偉紅有些擔心。

    林偉紅湊到寧蓁蓁的耳邊，壓低了聲音說道：“你要請假那么久，這可不光是一個三八紅旗手，晚點說不定還有別的表彰，和退休金都是掛鉤的?！?/br>
    寧蓁蓁說道：“沒事。我實在有些放心不下如意。加上你昨天說的消息，我就琢磨，為什么一定要把如意給拉到村子里，難道是有人盯上了代課老師的職位，平安拿了什么好處？”

    林偉紅一怔，“不會吧，他們可是親兄妹?！?/br>
    “不是親兄妹?！睂庉栎柩a充說道，“廠里的人誰都知道，我和老宋是拜托的廠里的領導，把平安這個孩子當做自己孩子養，但是人多口雜，我在想，是不是平安早就知道了?！?/br>
    “那也是堂兄妹，關系近著呢?！?/br>
    寧蓁蓁嘆了一口氣，“偉紅，關鍵是沒道理拽上如意，如意的成績好，干什么不行呢？她沒道理下鄉，昨晚上還和我說，交了報名表就后悔，他哥一直不許她去辦公室拿回來報名表?！?/br>
    這個年頭的人性格淳樸，不愿意把人往壞處想，但宋如意下鄉的事情處處都透露出蹊蹺，作為母親的人放心不下也是常理。

    林偉紅于是不再勸說，只是說道，“中，我理解你，去親眼看看也行，以前你也沒咋請假，現在也應該請的下來?！?/br>
    等到上完了早班，寧蓁蓁吃飯時間，就和廠里說了要請假的事，這個月已經上了大半個月的班，寧蓁蓁干脆不要這個月的工資，可以讓廠里用她的工資去調配流水線的班表，流水線上要做的活都是固定的，少了寧蓁蓁一個，就得補上。

    李主任把蓋了戳的章子給她，“中午就有班車，那你現在就回去吧，這兩天算是送你的?！崩钪魅我灿凶约旱男∷惚P，他可以替寧蓁蓁兩天，這樣就可以扣下來一部分錢到他的口袋里。

    道了一聲謝，寧蓁蓁和下了中班的同志一起回家屬區，到自行車棚里推了自行車，立即就去閱讀室找女兒。

    郭曉也在，她顯然有些看不進去書，寧蓁蓁過去的時候，她正在空白的美術本上認真地畫畫。似乎畫的很滿意，郭曉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伸手準備給自己倒水喝，忽然發現了水面上的倒影。

    這個倒影讓郭曉下意識地抬起頭，在看到是好友的母親，手中的水杯一下就往下落。

    “小心點?！睂庉栎鑶问纸幼×怂?，把水杯安穩地放在桌子上，然后問道，“你們吃飯了沒有？”

    “還沒有?！?/br>
    “媽！”

    兩人同時說話。

    寧蓁蓁笑了笑，“收拾一下東西，閱讀室里不好說話，請你們吃飯?！?/br>
    等到出了閱讀室，郭曉的面頰還紅撲撲的，被長輩看到自己亂畫，她有些不好意思，“阿姨，你怎么回來了？”

    “我請完假，李主任多給我放了兩天假，今天下午就不用上班，所以就過來了?！睂庉栎栊χf道，“走，請你們去國營飯店吃飯?！?/br>
    昨天雖說宋建國帶著一雙兒女去國營飯店吃飯，選的是宋平安愛吃的菜，今天寧蓁蓁點的菜就是小姑娘愛吃的，用料十足的糖醋里脊、清蒸鱖魚，雞蛋炒番茄。

    國營飯店的菜都用豬油炒的，用料扎實，味道醇香。

    這一頓飯吃得郭曉有些不好意思，她身上有零花錢，吃完了之后買了三根雪糕，一人一根。吃著奶香味道十足的雪糕，郭曉問道：“阿姨，我剛剛聽如意說了，您也要去港田村啊?！?/br>
    “嗯?！睂庉栎椟c點頭，“過去看看自己能做點什么?！?/br>
    “阿姨您對如意真好，還特地請假過去呢?！惫鶗砸郧皼]覺得何穗對好友有多少，甚至覺得他們家重男輕女，什么好東西都先給宋平安，宋平安也一直穿的是新衣服，宋如意穿的是舊衣服。

    不過這一有大事，就顯露出來母親對孩子的關心了。哪家孩子做知青，爸媽還跟過去？宋如意這算是頭一份了。

    宋如意聽到好友這樣說，面頰上紅撲撲的，長長睫毛忽閃忽閃的，推了一把好友，嬌嗔地說道：“郭曉，你說話真rou麻?！?/br>
    郭曉知道宋如意心里頭高興，笑嘻嘻地吃著雪糕，“反正有阿姨幫你cao心，不過下次你真的要聽阿姨的，不能這么大的事都瞞著阿姨。阿姨，你說對不對？”

    郭曉的成績不是特別好，加上她交際能力強，在何穗的心中覺得這孩子有些油嘴滑舌，并不是太喜歡，現在寧蓁蓁來看，郭曉只是不擅長學習，在人情世故方面很強。

    寧蓁蓁想到了這里，笑著說道，“如意，你是得和郭曉學一學，你看郭曉這么大的事絕對不敢瞞著家長?！?/br>
    郭曉的腦袋點的如同小雞啄米一樣，她對人的情緒敏感，以前覺得何穗對她客套有余，似乎心里是不太喜歡自己的，現在則是不一樣了，阿姨說話真心實意，覺得宋如意不應該瞞著家長。

    宋如意有些不好意思，點點頭，“媽，以后我什么事情都不瞞著你?！?/br>
    這一次吃飯，郭曉已經覺得好友的母親和自己昔日里的印象不太一樣，等到過幾天在看到了寧蓁蓁用細細的針戳在宋如意身上，更是嚇得倒抽一口涼氣。

    寧蓁蓁拿著的是《赤腳醫生手冊》，這本書基本上鄉村的赤腳大夫人手一本，里面從最簡單的發熱咳嗽開始寫起，里面多是常見的病種，積食了怎么捏脊，怎么防治傳染病的傳播，包括接生、婦女疾病，還有意外傷害怎么救助應有盡有。

    郭曉不想打擊好友的自信心，但是總覺得做赤腳大夫這個主意不怎么有用，不過現在看到了顫顫巍巍的銀針，郭曉對宋如意是肅然起敬。

    阿姨可不是大夫，就是流水線的工人，如意居然敢讓阿姨給她扎針，能夠用這種精神去拼搏，多學一段時間，如意牌赤腳醫生就可以正式出診給人看病了。

    宋如意有些無奈，她的頭上還有脖頸處都有銀針，不方便和郭曉說話，等到寧蓁蓁捻完了銀針，才說道，“其實還挺有用的，我最近不是沒睡好嗎？現在扎針了之后，就不頭疼了，你要不要我媽給你扎扎針？”

    “不用不用?！惫鶗赃B忙擺手，似乎生怕拒絕的慢了，長長的銀針就會落在自己身上，干笑著說道，“你好好學就行?！?/br>
    郭曉是所有的智商都點亮在人情世故上，宋如意在沒有吃宋平安的大虧之前，都是專注在學習上。寧蓁蓁建議她學醫，她就全心全意學習《赤腳醫生手冊》這本書，里面的大半內容都記得七七八八，按照母親的方法做了思維導圖，母親還給不同的章節參考書，告訴她如何展開。宋如意覺得如果時間再長一點，能夠學習半年以上，說不定還真可以出師了。

    郭曉看著從新華書店買來的書，這些書價格還不便宜，把書打包了居然都可以裝滿整整一個箱子，簡直是肅然起敬。

    其他的東西可以帶過去，如果要在村里讀書，這些醫書都得郵寄過去，要是自己帶可太重了不好南。

    宋如意一直有些發愁，等到母親去衛生間的時候，和郭曉說道：“郭曉，你說本來就是下鄉鍛煉，帶這么多書，我還要特地去鎮子里取，是不是給人感覺太特殊了?！?/br>
    郭曉搖搖頭，“如意，你別老想著融入不融入進去，你要堅定一點信念，你看的這些書不是反動的書籍，而且等到看明白了之后，是可以上手給人治病的，是好事。如果別人要攻訐你，你一定要站穩自己的立場?！?/br>
    郭曉看著好友懵懂的眼，忽然明白了為什么阿姨不放心，要去港田村了，完全還是學生思維，這在接下來的生活里是最要不得的。

    郭曉想到了這里，把道理掰碎了說：“主席說過：赤腳醫生就是好，這個手冊就是配合做赤腳醫生的。做赤腳大夫是好事，那么如果有人幫你取書，那都是出于好目的，不可能有壞心。真正取書的時候，你可以一邊用一點好處，用這樣的話再說，就可以了?！?/br>
    “還不是要給好處？”

    “畢竟幫了你的忙，這是禮尚往來。再說了，這些只是以防萬一?！惫鶗哉f道，“至于說在村里讀書，和村子里的人格格不入？如意，你本來就不是真正的村里人，你是讀了十二年書的，不用太在意那些話，而且到時候村里的知青也是天南海北，很多人習氣也不一樣，你心里做個準備，到時候堅持自己的路就好了，聽阿姨的，別聽別人的，就連你哥的也別聽?！?/br>
    “郭曉說得對?！睂庉栎枵驹陂T口。

    郭曉有些不好意思，她剛好在說宋平安的壞話，“阿姨……”

    寧蓁蓁此時順著郭曉的話說道：“郭曉，你別不好意思，你說的對，如意，你別聽平安的，有件事一直沒告訴你，你哥其實不是我們親生的?！?/br>
    第192章 年代文惡毒婆婆5

    大哥不是親生的。消息猶如是晴天霹靂一樣，劈得宋如意在坐上了廠里專用的大巴車，腦子里還暈暈乎乎的，母親說的那些話在腦中嗡嗡作響：

    “你大哥是大伯宋建軍和大伯母兩人的孩子，當時他們為了搶救國有資產犧牲，我們就收養了他。這個事廠里的人都知道，當時廠領導開表彰大會的時候特地提到過，誰都不能說這個消息，所以你看郭曉都不知道這件是?！?/br>
    “我過去一直是把宋平安當做親生兒子養，比對你還好一點。老宋家重男輕女，如意你應該也感覺到了，無論是你爺爺奶奶還是你爸，都更偏平安一些，因為你大哥的身世，我都忍著，更讓著他一些，誰讓他沒爹沒娘，其實可憐呢。但是看看他做了什么，如意，你把他當大哥，他可沒把你當親meimei?！?/br>
    “你看書的這幾天，我天天往外跑，除了是買書，就是打探一個事。你當時老師是不是讓你去廠里的小學里做代課老師？你知道最后是誰去了嗎？是一中的往年畢業生，叫做劉梅，這個劉梅拐彎抹角和誰關系好？那個人叫做汪琳兒。汪琳兒這個名字你可能不熟悉，你看郭曉，她顯然知道了?！?/br>
    母親說的一番話，讓當時宋如意的腦子就宕機了，她愣愣地看著好友郭曉，“汪琳兒是誰？”

    郭曉維持著震驚的面容，“我之前打聽過你大哥……不對，宋平安為什么要下鄉，只探聽到了一個模糊的消息。據說一中那邊好幾個要下鄉的女學生，放出了消息，誰陪著去下鄉，就同意處對象。最開始折騰出這個事的，就叫做汪琳兒，很多人都說宋平安是為了汪琳兒下鄉的，不過宋平安不承認，汪琳兒也不承認?！?/br>
    “你那個丟了的崗位，劉梅，這個人我還真見過，和汪琳兒好的像是什么似的，她不是咱么廠里的，一中畢業，憑什么到咱們廠里當代課老師啊……如意，還真有點不對勁兒?！?/br>
    宋如意的手指攪在一起，在大巴車上，心思沉沉的也不愿意搭理宋平安。

    沒辦法無論是母親說的，還是郭曉說的，都讓她心里頭十分不舒坦。

    她不愿意把宋平安想得那么壞，但是宋平安可能沒有那么好這個念頭在她的心中悄然生了根。

    宋如意不說話，一上車就找了個窗邊去看外面的風景，宋平安瞥見了之后，也不坐在meimei身邊，故意和其他幾個活躍分子胡鬧，在大巴車上歡聲笑語的，就是不搭理meimei，誰讓他心里頭也一肚子火。

    剛開始把meimei坑到鄉下去，宋平安多多少少有點心虛，但是時間長了，加上寧蓁蓁不肯理他，還不給他做飯，現在要走了，還和他生氣，連送人都不來，讓宋平安也來了脾氣，誰讓宋如意和寧蓁蓁攪合到一塊兒，就連這個被他坑了的meimei也記恨上了。

    大巴車把一群人拉到了火車站，等到上了火車，看到了寧蓁蓁，宋平安就愣住了，結結巴巴地說道，“媽……你怎么在這里？”

    廠里的車票都是統一定的，寧蓁蓁直接給廠里錢，讓會計幫忙多定一張火車票，她不是知青，所以不坐統一的大巴，自己坐公交車到了火車站，提前廠里的人一點時間上了火車。

    寧蓁蓁沒搭理宋平安，看著剪了短頭發的宋如意，用沾了水的手帕給她擦了擦臟了的小臉，“是不是很熱？”

    宋如意這幾天習慣了母親的關切，不過在哥哥面前，又有些不一樣的感覺，“還好，我上車的時候坐在窗邊，可能灰有點大?！?/br>
    宋平安在宋如意面前還能夠做出不理睬meimei的舉動，但是在寧蓁蓁澄澈的眼下，多少有些氣短，一直看到其他家長都下車了，列車員開始再次提醒還有三分鐘發車，宋平安忍不住催促說道：“媽，你趕緊下車吧，等會火車就要開了?！?/br>
    “開了就開了，我本來就是坐這個位置，我不是送你們的?！?/br>
    “什么？”宋平安的屁股像是按了彈簧，一下就彈跳起來，“媽，你別說笑了，這個不好笑?！?/br>
    “我沒說笑，要不然火車滿滿當當，我這個位置怎么沒人坐？因為原本就是我的位置?！?/br>
    列車員已經喊著要關門，而母親紋絲不動，這讓宋平安一屁股坐下來，額頭上的汗水啪嗒一下滴落在地面上，眼神發愣，“媽，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和我們說一聲。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