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難為_分節閱讀_27
老永寧侯說的也是真心話,以明湛的出身年紀,雖然還借著幾分運氣,可如果沒有實力,他也走不到這一步兒。 走到這一步兒的人,明湛還能說一句“我心中有人,不能辜負他?!?。老永寧侯真心認為明湛已經脫離了凡人的境界,他這皇帝外孫完全是個神人脫生的哪。 人與畜牲是不同的,人是感情動物,就是老永寧侯也曾經喜歡過誰,可那也只是喜歡,談不到辜負不辜負的,更沒有說能不能辜負的道理。若是在別人那兒聽到這句話,老永寧侯肯定以為是情種投胎,而情種,是做不了皇帝的?;蛘哒f,情種這個品種,即便做了皇帝,那帝位穩與不穩還得兩說呢? 今天從明湛嘴里說出來,老永寧侯真心認為,明湛一面做著皇帝,一面當著情種,一面還能把皇位坐穩,簡直是太不簡單,太有本事了。 老永寧侯覺著自己不必擔心衛太后的事兒了,明湛這樣的本事,斷不會把親娘留在絕路上的。只要衛太后無憂,衛家自然無憂。 這樣一想,老永寧侯就把心給放開了,開始拉著明湛說起別院里的風景來,明湛也樂得轉開此話題,他有更重要的事想請教老永寧侯,“外公,我一直想著動一動淮揚的鹽課,卻又有些踟躕。有一難事,想跟您老人家請教?!?/br> 明湛對于真心尊敬的人面前,向來不用“朕”這種自稱?,F階段,對于他而言,沒有比永寧侯府更可靠的存在。對他帝位的維護,永寧侯府會比鎮南王府更盡心。當然,鎮南王府無涉帝都事,這也是老規矩了。 老永寧侯未明明湛心意,“陛下請講?!?/br> “不瞞外公,自我登基,一直有些力不從心之感?!泵髡繙芈暤?,“我看了看朝中一品大員的履歷,如今湖廣總督沈東舒與戶部尚書徐叁都是江南人,族中或多或少與鹽商都有些關系。說句老實話,這是我看到的,我看不到的,估計還有許多?!?/br> 這一句話,便足以讓老永寧侯心驚,明湛著眼的格局遠遠比他想像中的更加廣闊遼遠。不過,老永寧侯也只是微驚,略略思量了一番道,“陛下,您成功的為云貴鹽課改制。云貴與帝都相較,雖大小有別,其他的并無太大的分別?!?/br> “臣在仁宗朝曾在淮揚浙閩為官,對那里的事也大致了解一二?!泵髡繂柕拿靼?,又是誠心相詢,老永寧侯自然不會跟明湛打什么馬虎眼,組織了一下語邏輯,方道,“不瞞陛下,自您立儲之日起,鹽商們就往老臣這兒送了孝敬?!毕劝咽召V的事兒交待了,老永寧侯見明湛只是淡淡一笑,并不以為意,接著道,“這鹽商還得從商人說起,仕農工商,商人地位最低,僅在奴籍之上而已,商人出身的子弟既不能科舉,亦不能從政。不過,最富有的也是商人。鹽商雖算是皇商,也難逃其低賤的商賈地位?!?/br> “這世上,除上鹽商,還有浙商徽商晉商,都是帝都中響亮的商賈名號。這些商人,地位雖低,卻不能小覷,他們若聯起手來,富可敵國?!崩嫌缹幒顜е鴰追粥嵵氐?,“即便當初老臣三督浙閩二督淮揚,十幾年的經營,行事上還要賣當地鹽商些許面子?!?/br> “商人有錢,可若是只有錢,就好比‘懷璧其罪’的道理。錢勢從來是依傍相生,商人們有錢,便想要勢,除了結交賄賂,他們還會供養族中有出息的子弟去科舉、去做官、去鉆營?!崩嫌缹幒畹?,“就比如沈東舒,沈大人原本是大鹽商沈玉生的嫡子,因沈大人自幼讀書過目不忘,沈玉生覺著這兒子是念書的好胚子,便將其過繼給同族科舉過的族弟為子。之后沈大人長大科考,果然少年得志,一路高升,這其中定有沈大人生父的支持。這是同族子弟。再者,鹽商富庶,在家鄉開設學堂資助學子修橋鋪路的事兒,更是屢見不鮮?!?/br> “這些事情,不僅讓鹽商得了美名兒,更有其深意所在?!崩嫌缹幒罨匾暶髡?,意味深長的一嘆。 明湛沒說話,只點了點頭。 明湛拉著老永寧侯說了許久的話,老永寧侯在仁宗朝那是呼風喚雨的風云人物,仁宗皇帝雖然性情軟弱,倒是真心重用老永寧侯。至鳳景乾一朝,老永寧侯閑置在家二十余年,如今明湛重又向他請教朝政,憋了二十余年的人開了口,那興頭兒,也不比明湛啞巴初發聲時的興頭兒小。 一直到衛太后派的人來相請,倆人才意猶未盡的去衛太后的院子用午膳。 這頓午餐并不豐盛,明湛不喜歡浪費,不過,氣氛極好。 老永寧侯在午餐后改變了家族前進的方針,他對衛穎嘉道,“我想著,你還是先做好禁軍的差使,倒不必急著去西北。族中選幾個子弟出來看看?!?/br> 衛穎嘉琢磨著皇上這是跟自家老爹說了啥啊,怎么老頭子又改變主意了呢? 老永寧侯沉聲道,“沒有什么事比皇上與太后的安危更重要,起碼在皇上登基這幾年,你得在帝都?!?/br> “這是自然?!毙l穎嘉應道,“父親,可是皇上……” 老永寧侯輕嘆,“皇上是有大志向之人吶。雖有鎮南王府,畢竟遠在云貴。再者,如今皇上為帝,太上皇去了昆明,鎮南王更不好直接插手帝都事宜?;噬袭吘箘偟腔?,正是用人之際,平陽侯在西北多年,只要太上皇在,平陽侯就忠于朝廷?;噬先嗽诘鄱?,永定侯是忠心良臣,不過,皇上點了你做禁軍統領,就有皇上的用意?!?/br> “去西北的事不必再提了,有皇上在,子孫的前程就在?!崩嫌缹幒钜淮范ㄒ?。 衛穎嘉正要說什么,就見小廝在外回稟:老爺,魏家二老爺來訪。 魏子堯來了? 衛穎嘉眼神微亮,對老父道,“子堯怕是有事,父親,我先去瞧瞧他。父親說的話,我都記住了?!?/br> 老永寧侯心里不大痛快,面兒上只是微冷,“去吧?!?/br> 21、 ... 魏子堯坐在衛家的小客廳里喝茶,額上一塊青腫,聽到腳步聲,魏子堯抬起頭看向門口。 衛穎嘉一身常服,高大俊挺,逆光而來時,面目看不太清,魏子堯只注意到衛穎嘉淡淡勾起的唇角。 “唉呀,子堯可是稀客?!毙l穎嘉與魏子堯是好基友,不過來彼此家的情況并不多,倆人一人一半銀子在外頭置了私宅,時不時的就要去偷偷情啥的?!澳X袋上怎么了?你哥打的?” 衛穎嘉為人冷峻,不過對魏安卻大不同,格外多了幾分關切。想當年,倆人正在床上翻云覆雨,魏寧闖到私宅,險些宰了衛穎嘉。衛穎嘉躲家里好幾天,出去當差都時時小心,好在他能躲開魏寧,魏安卻挨了幾回收拾,衛穎嘉見魏寧臉上帶傷,頭一個想的就是魏寧又下了毒手。 魏安道,“那倒沒有,我家里出了點兒事兒,我哥想請你過去一趟?!?/br> “行?!毙l穎嘉先應了,再問,“什么事兒???你哥每見了我都恨不能扒皮抽骨,別是鴻門宴吧?” 魏安心煩的很,“那你就不要去了!”若不是礙于兄長的堅持,魏寧真樂意叫衛穎嘉攙和他家里的事。 “那怎么成,豈不叫子堯你失了臉面?!毙l穎嘉笑了笑,他只是隨口玩笑,畢竟彼此都是帝都城有頭有臉的人家,魏子敏再怎么著,也得顧著彼此的臉面。衛穎嘉道,“時候不早了,咱們早點兒去,別叫你哥挑理?!眴玖诵P去里頭回稟一聲,衛穎嘉便與魏安去了承恩公府。 老永寧侯如今孫子早抱上了,不樂意再去管兒子外頭那些破事兒。只是魏家這身份老永寧侯一直不大喜歡,忍不住皺了皺眉,吩咐侍女去把孫子抱來,不孝子滾了,他打算晚上與孫子一道吃晚飯,順便教導三歲的小孫子成才。 魏安是坐車來的。 衛穎嘉就跟著一道坐車,握住魏安的手道,“有事你派人來說一聲,我也會去的?!?/br> “我沒想來,是大哥說,你現在身份今非昔比,叫我跑一趟?!蔽喊矑咝l穎嘉一眼,“你別多心,你現在可是皇上的親舅舅,皇上就你這一個寶貝舅舅,誰敢把你怎么著。是我有事想請你幫忙?!?/br> “子堯,我是皇上的舅舅,你不也是皇上的二表叔么?!毙l穎嘉這皇舅做的委實戰戰兢兢,完全沒有外戚的威風。話說著又移了心思,追問道,“什么事?咱倆什么交情,你直接說就是了?!?/br> “我要跟杜氏和離了,杜家不依,要找皇上評理,想請你幫忙在皇上跟前美言幾句?!?/br> 杜氏?和離? 杜氏是誰? 魏子堯之發妻——杜如梅,福昌大長公主與北昌侯之嫡長女。 衛穎嘉握著魏安的手,一時沒反應過來魏安話中之意,這年頭兒,男人三妻四妾,或者在外頭有個把相好兒,真是挺正常的事兒。正妻cao持家務養育兒女,在內宅有身份有地位,也不會多說,怎么會搞到和離的份兒上! 衛穎嘉剛要細問,就聽外頭一聲俊馬嘶鳴,車子陡然一個急拐彎兒,倆人不約而同向旁跌去。魏安的抓住車頂吊下的安全吊帶,止住前沖的勢頭兒,好險沒跌翻。這也是古代馬車的安全設計之一,現代汽車安全帶的雛型。它是從車頂吊下來的一個環型吊帶,古代路上多有不平,馬車搖晃時,坐車人拽住安全吊帶,可以穩固身體,增加安全性。 魏安只是微微受驚,倒是衛穎嘉給魏安要和離的消息震的失了神,急剎車時一頭撞到了車廂,咚的一聲,好大動靜。 魏安忙一手去撈衛穎嘉,又揚聲問,“怎么了?” 車夫忙道,“回二老爺的話,斜刺里忽地沖出一書生,險些驚了馬?!?/br> 魏安推開一扇車門,見一群人正圍著個書生不放,其中一錦衣紈绔抓著書手的衣襟拽到跟前,揚起醋缽大的拳頭就要揍人,那書生嘴里嚷嚷著什么,也聽不大真切。 魏安是自幼便混亦于帝都的人,三教九流,他都認得。恰好,那掄著拳頭要打人的,他也認得。 魏安沒說話,他身邊的小廝青羽氣哄哄的喊道,“好你個陸八爺,您老威風都威風到街面兒上來了!” 陸老八只顧著著急拿人,并未留意驚馬的人家,聽到有人喊話,抬臉一瞧,喲,還是熟人。 陸老八心里直撇嘴,切,要擱以前他真得把魏安當成一號人物,如今新皇登基,魏老二還太爺似的坐車里瞧他,切,當以前呢。 不過,誰叫魏家還有個姑奶奶在宮里做太皇太后呢,陸老八也不大敢得罪魏安,遠著一笑,敷衍的拱了拱手,“喲,魏二弟,你怎么有空出來了?前一陣兒可好長工夫不見你出來玩兒?!?/br> 魏安雖說在仕途上沒什么進展,可這并不能說他是個傻瓜。相反,魏家男人的智商都不低。魏安見陸老八只管說著廢話,并不提害他驚馬的事,微微一笑,將另一扇掩著的車門推開,再伸手將衛穎嘉拽出來,掃一眼衛穎嘉額頭的撞出的青包,對陸老八道,“老八,你還少跟我稱兄道弟!我若有你這樣的兄弟,得少活二十年。瞧見沒,你驚了我的車,我皮糙rou厚沒什么,可是摔壞了永寧侯的細皮嫩rou!怎么著,你這是有意謀害皇舅吧?” 陸老八一見衛穎嘉冷淡的面容,頓時賠笑上前,“唉喲,唉喲,二弟你可不能亂說?!庇謱πl穎嘉賠罪,“侯爺,您還好吧?對不住,真對不住?!被仡^一揮手,“把那小子押過來,給侯爺賠罪?!?/br> 魏安見陸老八臉上那笑,涼涼的問衛穎嘉一句,“陸,前倨而后恭,何也?” 衛穎嘉不動聲色。陸老八雖說游手好閑,人話還能聽得懂,頓時恨不能撕爛魏子堯一張臭嘴,剛要說笑幾句給自個兒找個臺階兒。衛穎嘉指了指那書生道,“把他留下,你走?!?/br> 陸老八不大樂意,商量道,“侯爺,這,這個……” 那書生皮膚微棕,眉目清秀,年紀不大,極是機伶,聞言立碼掙開陸老八的拉扯,撣一撣衣袖,厭惡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我可是要春闈的,你再敢拉扯不清,想一想趙喜的下場吧!我可不是什么面皮兒薄的小秀才,被男人碰一下立時尋死,我就是死也得把你陸老八一道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