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好!”少女一秒變臉,笑瞇瞇地伸出手,讓他牽住自己的手。 兩人走在闡幽的古道上,兩旁綠樹叢蔭,明亮的陽光從攢攏的樹蓋孔隙中偷溜下來,在他們身上灑下一片斑駁的樹影,微風拂來,輕輕揚起少女的青色衣擺和男孩腰間的藍色腰墜,兩道寧靜悠然的身姿漸漸走遠。 皇覺寺后山,這里有一片院子,院子外高大威武侍衛籠罩,院子內竹林繁花相映景。 兩人沐著林蔭旭光緩緩走近。 恰巧一個鵝黃衫少女從后山方向歸來,抬頭看見他們,立即眉眼漾開,“姑娘,小少爺,你們回來了?” 少女眼睛發亮,脆脆地應了一聲,“嗯!” 這二人,正是皇覺寺居住了小半年的載向慕和載從梨。 而鵝黃衫少女,也就是應菲,抬了抬手上提著的東西,笑著道:“今日有口福了,林侍衛他們從后山獵了一頭獐子,今晚咱們吃涮烤樟子rou?!?/br> 獐子rou?載向慕眼睛刷得亮了。 松開載從梨的手,噠噠跑過去,牽著應菲就往里走,一副迫不及待的神情,“走,走?!?/br> 皇上派來的守著大門的侍衛眼觀鼻鼻觀心,面無表情,內心卻暗暗嗤道,后山獵了頭獐子?昨日才找到兩只兔子,兩條魚,還撿到不知誰掉的人參和燕窩,今日又獵到了獐子?皇覺寺后山物種好豐富啊,這么豐富他們怎么一次都沒見過呢? 打量誰不知道,這是齊王府的人又送東西來了,齊王府的人日日送東西到山下,再由齊王的侍從運上山,最后套上個后山獵來撿到的借口,專門欺瞞哄騙他們這批傻子。 不,也不對,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只是默認不說出來罷了。 畢竟皇覺寺膳食清苦,偶爾嘗嘗鮮還可,但要是日日粗茶淡水,那簡直是要人老命。 他們這些帶刀侍衛都受不了,更何況金貴萬分的齊王爺和齊王妃。 不過,這些話他們只敢在心里絮叨,面上不敢帶出一絲來。 要是過后齊王爺瘦了或者病了,他們閉著眼也知道,皇上會是如何的雷霆震怒,畢竟齊王是皇上最愛重的大兒子。 再者說,里頭王爺吃rou,他們也能喝點湯,每次里頭的人都會特意留出一部分給他們,他們因此得了益,愈發對齊王府的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載向慕拽著應菲一蹦一跳地跑進院子,先是繞過一小片竹林,因為皇覺寺后山這片院子只是一進,為了不讓人瞧見里頭的景象,所以特意在門口處種了一小片竹子,繞過竹子,里頭豁然開朗,赫然是一片大院子和正朝向一排五間大房,兩邊還各有三間廂房,房子后頭還有一小片空地,廚房就安置在那里。 載向慕和齊王就住在正面五間大房里,另還有浴室,待客廳,小書房等等,西面的廂房是下人仆從住的地方,東面的廂房住著載從梨,還有一間齊王的大書房,院子雖小,五臟俱全。 院子里還栽著一棵茂盛的葡萄樹,底下人特意架上個藤架,葡萄藤爬滿了藤架,映到地下一片蔭涼,此時,齊王就躺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一身淡松色衣衫寬松俊雅,長腿翹在一旁的石桌上,身姿幽靜怡然。 春去夏來,他們已在此住了小半年,親眼看著葡萄樹從枯枝敗葉一點點成長成現在的枝繁葉茂,果實累累。 載向慕松開應菲,跑過去,撲到齊王身上,張開嘴,“我也要吃?!?/br> 齊王看都沒看她一眼,隨手拈起旁邊玉盞里的葡萄,喂她一粒,眼睛仍舊盯在手中的書上,隨口問道:“給小梨子惹麻煩了沒?” 載向慕嘟著嘴,“才沒有,我可乖啦?!?/br> 載從梨慢悠悠跟在身后走過來,撩她一眼,“是很乖,都不敢出來見人?!?/br> 載向慕不好意思垂下頭,將腦袋悶在齊王懷中,甕聲甕氣道:“和尚腦袋好奇怪,我害怕?!?/br> 齊王嗤笑一聲,終于半撩起眼皮,睨了她一眼,“出息!” “哼!”載向慕不開心了,錘了他一拳。 應菲朝他們行了個禮就提著獐子去后廚了,齊王考教了載從梨一番后讓他去書房繼續溫習學業,載從梨現在跟著寺廟一位和尚學習詩經和禮樂,那位和尚原本是貴族之子,后看破紅塵出家了,但底子還在,教習字載從梨綽綽有余。 幾人都走后,院子里只剩下了齊王和載向慕兩個人,齊王隨手將手里的書丟給她,“接著這一段,念?!?/br> 來到寺廟后,齊王身心輕松,空氣清新,每日里不是閑來無事教導載從梨,便是逗弄自己的小媳婦,加上堅持不懈地武煉,別說,小半年下來,他身子越來越好了,前日明清將太醫請過來給他把脈,太醫喜出望外說他現在已基本痊愈,再注意調養一二,就徹底沒事了。 明清大喜,這些年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 但同時明清也知道,王爺能提前這么長時間痊愈,載向慕功不可沒,正是因為她在,王爺才能保持心情愉悅,現在王爺臉上真誠的笑容越來越多了,也正是因為她在,王爺陪著她用膳進食不知不覺就多了,天長日久下來,身體可不就越來越好。 現在,他是徹底拿這位祖宗當祖宗供著,比伺候王爺還盡心盡力。 愿這二位身體康健,白頭偕老,能夠相互扶持一輩子,這樣,他死也能瞑目了。 載向慕拿起書,一本正經地讀出聲。 齊王閉目養神,細碎的陽光落到他臉上,剝去他表層的冷淡和雍然,露出內在的,叫人一眼望到底的輕松和溫柔。 載向慕讀著讀著聲音就低下來…… 到最后,已然微不可聞。 齊王睜開眼,望過去,“怎么了?” 書耷拉到一邊,載向慕低著頭,一只手揉著自己的胸/脯,一臉苦惱:“這里漲漲的,疼疼的?!?/br> 齊王的視線落到她鼓鼓的小饅頭上,神情有些微妙,怎么不過半年,感覺這個整整大了一圈。 載向慕揉了會,覺得不舒服,眼角掃到眼神幽深的齊王,眼前突然一亮,她放下書,拉起他的手,放到自己那里,彎著眼睛道:“你幫我揉揉,揉揉就舒服了?!?/br> 齊王頓住—— 感受著手下綿軟柔和的觸感,他抬起頭,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意味深長道:“你說的,可不許后悔?!?/br> 載向慕眨眨眼,不懂后悔是什么意思。 然而,過了會兒,她就知道了。 她趴在齊王懷里,感受著那里與眾不同的讓人酥軟的感覺,微張著小/嘴,臉蛋紅撲撲,聲音軟弱無力,“你,你放手,我,我自己來?!?/br> 齊王捏饅頭捏上癮了,嘖,看這豐富度,就知道這丫頭來了齊王府后一點兒苦沒受,如果老武凌侯還活著,看到這樣子,可不得好好感激他,看他把他外孫女養得多好。 (老武凌侯正在提刀趕來的路上——) 來齊王府一年多,小丫頭不知不覺身心都成熟不少啊。 他微笑道:“看來,可以考慮成婚圓房的事了?!?/br> 載向慕嚶嚀一聲,摟住他脖子,腦袋死死地扣在他懷中,覺得身體和腦袋亂亂的,癢癢的,某種讓人遐思萬千的感覺,混沌中她還聽到了齊王的低聲呢喃,心里又疑惑又憤然,成婚圓房就要做這種事?這種感覺嗎?那她不要成婚圓房了! 等應菲和應微端著晚膳過來的時候,就看到王爺和姑娘都坐得好好的,只是王爺一臉饜足,而姑娘,臉蛋紅紅的,眼神更像浸了水一般。 她們對視一眼,腦袋里不知聯想到什么,驀然低首,掩飾住嘴角的偷笑以及悄然蔓延的紅暈。 用過晚膳,載向慕和載從梨帶著應微應菲端坐好,乖乖背著手揚起頭,到了一日一次的講故事時間。 負責講故事的人選是齊王府的侍衛,講他們這些年遇到的奇人異事與風雨傳聞——齊王命令的,一來可以增加載從梨的閱歷,二來就當給小花姑解悶。 盛夏的傍晚,天邊晚霞彌漫,清涼的晚風徐徐吹拂,葡萄架下,幾人三兩成堆,柔風中吹來侍衛結結巴巴又羞澀慨然的人生歷事。 齊王聽了會,負手走開了,明清悄悄跟了上去。 兩人來到一處安靜的地方,明清確定周圍無人,小心跟他稟報,“王爺,京里來消息說,皇上身體越來越不好了?!?/br> 明清神情復雜,自從上次王爺和皇后徹底決裂,王爺又說了那種話后,皇上就開始纏/綿病榻,小半年過去,不僅絲毫沒好,反倒更加嚴重了。 他看向王爺,王爺負著手,眼睛眺望前方,臉上沒什么表情。 明清心下難受,皇上畢竟是王爺的生父,哪怕,當年做的不對,但是聽到這個消息,王爺心里是什么感覺呢? 齊王沒說話,也沒動靜,周身好像凝固般,氣氛靜謐幽寂,愈發襯托得遠處講故事的聲音和幾人驚呼應和的聲音此起彼伏。 夜晚蟈蟈兒的鳴叫聲也一伴一隨。 不知過去多久,齊王淡淡道:“皇后有什么動靜?” “皇后一直關在殿中禮佛,不曾出來走動,”明清想了想,繼續說,“不過晉王前去探望過兩次?!?/br> “對了,聽聞皇上有意為晉王和衛家姑娘賜婚?!?/br> 衛國公府,傳承幾百年的頂流世家,幾百年來,有盛有落,最盛旺的時候曾出過三任皇后,兩位相爺,數十位四品以上官員,現在的衛國公府雖然算不上沒落,但與最盛旺的時候相比,確實要落敗一些,現在頂立門戶的幾位老爺除了官位二品的衛國公,還有兩三位三四品的兄弟侄子,對于普通世家來說,仍是高不可攀的巨貴。 衛國公府上一位皇后已是一百年前,看他們家的動靜,是想再出一位皇后,而看中的人選—— 不言而喻。 作者有話要說: 噠噠噠~有麻油感覺到,快要大結局的節奏~!寫了這么久,終于要大結局了呀??!寶貝們,還有沒有什么我忘記的鋪墊?? 第八十一章 晉王在坤寧宮前殿等了小半個時辰, 才等到一身正紅色宮裝的皇后, 自從那日和齊王對罵一通被皇上沒收宮權后,她就一直變著樣地穿各種樣式的正紅宮裝—— 好似這樣,就能證明自己是正妻似的。 晉王不知什么意味地勾了勾嘴角。 皇后攏了攏身上的紅色披紗,走到上首, 坐下,她抿了抿唇, 抿出一絲刻薄的弧度,朝向下首的面容嚴肅苛峻。 “母后?!睍x王給她行禮。 皇后揮手, 讓身邊人都退下, 等殿里只剩下他們母子二人,她方才垮下腰肢, 抬手捂住額頭, 有氣無力地擺擺手, 讓他平身。 等他坐下,她問:“你父皇身體怎么樣了?” 說到這個, 晉王不免憂心, “兒臣瞧著父皇臉色蒼白, 咳嗽不止,病情一直不見好轉, 是不是那幫太醫醫術淺???兒臣已經決定召集天下名醫,為父皇延請治病?!?/br> 皇后靜靜聽著,勾起唇,譏諷一笑, “不是太醫醫術淺薄,是你那好父皇想著前頭那個賤人呢,這心病想不開,就是華佗在世,也救不了他?!?/br> 晉王擰眉,“母后應當勸勸父皇?!?/br> 皇后忽的收笑,眼睛瞇起,臉龐陰沉恍似暴雨來臨,她咬著牙,狠狠道:“勸?本宮恨不得他立即暴斃而亡!” “母后!”晉王呼的一下起身,“慎言!” 皇后冷靜下來,淡淡瞥他一眼,“那么激動做什么?左右這殿里沒人,門口守著的又是咱們的親信,你父皇如此偏心,如此對咱娘三兒,難道你真的就一點也不生氣?” 晉王……晉王當然也寒心,只是站在父皇的角度,他也能理解父皇對長子的偏愛,或者說愧疚,更何況,事情已經成這樣子,他又能怎么辦,他嘆了口氣,坐下來。 “總之,您多少注意點?!?/br> 等皇后恢復平靜,他接著道:“來之前,我探望了下二哥,二哥還是叫囂著讓您想辦法幫他恢復親王爵位?!?/br> 對此,皇后表情未變,直接冷漠道:“你二哥已經廢了,本宮便是再想辦法,他身上這頂帽子已經扣到了身上,不值當本宮再費心費力,現在最為要緊的是你和衛國公府的聯姻,等衛國公站在你這一邊,你這邊就不是孤軍奮戰了?!?/br> 晉王自問已經夠自私淡薄,可是親耳聽到母親已經舍棄剛被父皇厭棄的二哥,仍不可避免心寒了下,他低下頭,許久才應了聲是。 齊王現在困于皇覺寺,平王被押在府中,京城里頭只有兩位年齡正合適的皇子,一位是晉王,一位是康王,照理說,這兩人中,晉王可能性更大,但現在朝臣們卻不敢貿然押寶了。 誰知道到時候皇上會不會突然犯什么軸,叫康王繼承皇位,雖然晉王占嫡,但康王占長啊。 因此,齊王不在這半年里,京城和朝野是前所未有的寧靜。 至于其下有多少暗流涌動,各人又有各人的章法了。 反正不管這里如何,山上皇覺寺,齊王一家人過得是十分悠然,平日里念書講故事玩游戲用著齊王府每日送過來的份例,生活水平一點沒降低,無事的時候再去拜訪會寺廟主持長老什么的,跟他們一起探討佛經和人生真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