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等齊王喝完,接過空碗,陶嬤嬤猶豫了下,說:“啟稟王爺,老奴剛剛帶著應微和應菲去給載姑娘收拾東西,卻發現載姑娘連件像樣的首飾都沒有,身上也只有兩套替換衣服,更別說什么體己銀子,您看……” 齊王聞言挑眉,想到身旁這丫頭只有一枚芙蓉簪花的首飾盒,不由嗤笑:“老武凌侯這老家伙團巴了一輩子,什么都攢下來,自己的寶貝外孫女卻混這么慘?!?/br> 隨即,他擺擺手,無所謂道:“這點小事不必請教本王,嬤嬤看著辦就是?!?/br> “哎!”陶嬤嬤立即喜形于色。 她溫和地看著低頭把玩辮子的載向慕,心里想著,明日一定要將裁縫店和首飾店老板叫進王府,給姑娘做幾身好看的衣服和頭面。 載向慕所有東西都搬到正院,但齊王在幾間屋子逛了一周,也沒發現多了東西,哦不對,多了一個小花姑。 當晚,兩人再次同寢。 齊王倚在床頭懶散看書,過了會,身前傳出動靜,應微和應菲將收拾完畢的載向慕送進來,她們二人卻沒進來。 齊王抬起頭,看到小花姑還是穿著昨日的寢衣,頭發也披散下來,只是側邊,怎么多了一縷辮子。 應該說,側邊那縷辮子怎么沒解開。 載向慕乖乖走到床邊,坐下,兩腿并攏,雙手搭在膝蓋上,十分乖巧文靜。 齊王放下書,小手指勾起她那一縷辮子,問她:“怎么沒拆了?” 載向慕奇怪地看他一眼,似乎在奇怪他為什么要問這么奇怪的話,她伸出手將辮子扯回來,放到身前,上下來回順捋,跟安撫小孩子似的,將上頭微刺的絨毛理順。 齊王伸過手,將胳膊搭到她肩膀上,稍一用力,將她帶到身邊。 “晚上睡覺就拆了吧?!?/br> 載向慕立即警惕地捉住辮子,擋著不讓他弄。 齊王哄她,“放心,明天再給你編?!?/br> 載向慕轉頭看他,神色略微松動。 齊王盯著她,“本王絕不騙你?!?/br> 載向慕想了想,這才把辮子塞到他手中,還用小指頭指了指,點點頭,似乎告訴他可以拆了。 齊王笑一聲,低眉,手指靈活地轉動,發帶被解開,辮子被一點一點散下來,指節圓潤,指甲白凈,黑發纏繞在指間,皮膚偏白,墨發透黑,暈黃的燈影下,恍如一團黑白交織的璧玉。 最后,辮子被徹底解開,頭發團了一天,乍然松開,呈現出波浪的紋痕,他抬手順了順,挽到她耳后。 “好了,姑娘,可以睡了?!?/br> 載向慕從他手里拿過纏繞辮子的發帶,低頭認認真真綁到手腕上,還系了一個活口蝴蝶結,隨后,滾到里面,躺下,雙手放在腹間,安穩地閉上眼,一切的一切都朝他表示:嗯,現在可以睡了。 齊王伸出手指,彈了下她額頭,在她身邊躺好。 載向慕捂住額頭,氣呼呼地朝他看,然而他已經閉上眼,還探手將她緊緊摟入懷中。 她睜著眼,獨自氣了一會兒,抿抿唇,閉上眼,不一會兒就發出平穩的呼吸聲。 一夜無話。 隔日,載向慕是被應微和應菲叫醒的,她睜開眼,迷茫地呆了會,坐起身,率先朝旁邊看去,那里已經沒有人。 應菲笑著解釋:“王爺一大早就出去了?!庇謱⒁路眠^來,伺候她穿衣,話音興奮,“姑娘該起來了,陶嬤嬤叫了裁縫店和首飾店的人,過來給您量衣服首飾呢?!?/br> 載向慕眼神茫然,剛剛起床,還有些沒睡醒,顯然并不能同她感同身受。 應微同時用熱毛巾給她擦臉,又遞給她刷子讓她漱口,最后,兩人將她按到梳妝臺前,給她梳妝打扮。 應微專門學過如何給主子挽髻,因此,她手下十分輕便迅捷地挽了個跟昨日一樣的雙分髻。 最后,應菲給她點好胭脂,拉住她的手,想把她拽起來。 “姑娘,咱們先去用早膳?!?/br> 她拉了一下,卻沒拉動,載向慕死死坐在座位上,不愿意起來。 應菲愣住,松開手,欠身過去,小心問她:“姑娘,不舒服嗎?” 載向慕先是搖搖頭,再抓住自己側邊一縷,往她手上放,手指點點,示意她,同時眨巴著大眼睛,盯著她瞧。 應菲跟應微對視一眼,她遲疑了會,試探著問:“姑娘想要編頭發?” 載向慕大力點頭,繼續扯著頭發朝向她們,應菲舒了口氣,姑娘能交流就行。 她笑笑,正要上前去,誰料想,剛走一步,還沒碰上頭發,卻被應微一把拽住,應微低聲警告她:“你瘋了,敢搶王爺的差事!” 轉而,笑著跟女主解釋說:“姑娘,這事您得找王爺,奴婢們不會編?!?/br> 應菲愣了一下,冷汗滲出來,急忙附和,“對對,奴婢也不會?!?/br> 載向慕愣愣地瞧著她們,手里還抓著一把頭發,過了好長時間,才緩緩將頭發放下。 她被應微和應菲帶到飯廳,陶嬤嬤如往常般立在那里。 她坐下來,跟前是一大桌子早膳,各式各樣,香味齊全,眼睛瞬時亮了一下,不過,頓了頓,她抬起手,指向旁邊一個空著的位子,轉頭看陶嬤嬤。 明顯在問,這個位子上的人呢? 嬤嬤眉眼柔和,嘴角含笑:“王爺出去辦事了,不等他,咱們先吃?!?/br> 載向慕失落地垂下腦袋,她還想編辮子呢。 陶嬤嬤瞧著她的神情卻誤會了,以為姑娘是依賴喜歡他們王爺,以至于無法和王爺一起用早膳就失落得不行,心下對這個純凈的女孩愈發喜愛。 不過,等到將一枚兔子樣式的小豆包填入口中,載向慕瞬時不失落了,眼睛開心地彎起,好好次呀! 這頓早膳吃得十分開心滿足。 用完早膳,陶嬤嬤將裁縫店和首飾店的人叫進來,給她量身子挑樣式,載向慕伸開胳膊,乖巧地讓裁縫給她量身子,隨后,首飾店老板遞給他們一本畫冊,畫冊里面夾著各種還沒上市的新花樣,能給齊王府做簪子,首飾店老板高興地一晚上沒睡著,連連催促店里的畫工,讓他們一定要連夜趕制出幾樣京城沒有的新花樣,若能討齊王歡心,他那個小店說不定能更上一籌。 陶嬤嬤將畫冊癱在載向慕跟前,指著一件又一件的金釵步搖,問她是否喜歡。 載向慕盯著這本畫冊,腦海里卻想象不出來上面畫的東西做成真的究竟是什么樣子,她眉頭擰起,耳邊陶嬤嬤的話還在一句接一句,她沒忍住,悄悄伸出手,打了個哈欠。 陶嬤嬤低頭瞧她,眉眼更顯溫和,姑娘肯定是想王爺了,就連姑娘家最喜歡的衣服首飾都不感興趣了。 最后,見她實在無趣,甚至腦袋一點一點的,都快睡著了,陶嬤嬤就做主給她挑了幾樣。 裁縫店老板和首飾店老板捧著尺寸和畫樣恭身退下,連連保證一定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制出來。 那些嗡嗡的聲音終于停止了,載向慕打個哈欠,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就在這時,簾子被掀開,一道挾著涼氣的身影走進來。 陶嬤嬤看到他,眼睛一亮,立即高聲喊道:“王爺回來了?!?/br> 話音剛落,桌旁的小小身影已經顛顛沖了過來。 陶嬤嬤彎起眼睛,笑得慈祥又和藹,她就說,姑娘是想王爺了。 齊王看見滾到身前,只到胸部位置的小矮個,挑了挑眉,望向陶嬤嬤。 陶嬤嬤束著手,笑容可掬,“啟稟王爺,您今日出去一天,姑娘吃飯時還問起您來著,您不在,她干什么都沒力氣,可見是想您了?!?/br> 齊王低下眼,就見小矮子立在他跟前,扯起一側頭發,拼命往他手里遞,大眼睛亮亮地盯著他,里頭的期許一覽無余。 齊王嗤笑一聲:“想我是假,讓我給她編頭發才是真?!?/br> 陶嬤嬤笑容不減:“那也是她喜歡您給她編的頭發,不然為何不找老奴,不找應微和應菲?” 旁邊安靜立著的應微和應菲悄么么低下了頭。 齊王嘖一聲,走到桌子旁,坐下,拍拍身旁的位置,“來吧,小花姑,本王給你編辮子?!?/br> 載向慕立即開心地走過去,乖乖坐在他身旁,兩腿并攏,雙手束起,放到膝蓋上,模樣乖巧,正對他的側臉及耳珠白皙圓潤。 扯起一縷頭發,齊王透過頭發的縫隙低頭看她,看到她這副乖巧文靜的模樣,意義不明地低笑一聲,而后,手指轉動,專心致志地給她編辮子。 約莫半盞茶功夫,辮子編好了,齊王照舊用他那條發帶給綁上,綁成個蝴蝶結。 “好了?!彼f。 載向慕抬起手去觸摸,從辮頭摸到辮尾,眼睛眨眨,很高興的模樣,然后,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齊王嘖一聲,扯住她頭發把她拉回來,整個抱到懷里:“小沒良心的,我給你編辮子,編好你轉身就走?” 載向慕抬頭看他,眼底迷惑不解。 齊王將冰涼的手指藏入她懷中,“作為回報,你就待在這里給我當暖爐吧?!?/br> 他偏頭,吩咐陶嬤嬤,“備膳?!?/br> 陶嬤嬤吩咐人將早就備著的飯菜傳上來,齊王就一手抱著載向慕,一手拿起筷子用膳,載向慕被他抱在懷中,當然不舒服,就屁/股來回挪動想下來,齊王挑起筷子,懲罰地在她額頭敲了一下。 “老實點?!?/br> 載向慕委屈巴巴地抿住唇,眼淚汪汪,不敢動了。 齊王這頓飯用得極其舒適,飯菜是他喜歡的樣式,飯廳是溫氣繚繞的室內,最重要,懷里抱著個軟乎乎的小姑娘,小姑娘身上不僅軟,而且還十分暖和,抱在懷里,跟抱個暖爐似的,不一會兒,他冰涼的手腳就泛起熱絲來。 他抱在懷里,有些不舍得放手。 既然不舍得放手,當然沒人敢逼他放手,于是,他順理成章帶著這個小暖爐去了書房。 書房有些事需要他去辦,若是平時,他就會不耐煩,心情不好,天氣進入九月,涼氣已經開始蔓延,書房這個背陰的地方當然倍加寒涼,偏偏他身體不好,不能受寒氣,旁人覺得尚算涼爽的地方于他而言,跟寒冬臘月沒甚區別,因此,一旦進入九月,他就極不喜歡去書房辦公,一般就會把東西搬到臥室,躺到躺椅上,蓋住毛毯,慢悠悠地看書。 但今日,多了載向慕這么一個小暖爐,就不必折騰了,他抱著她處理事務,一點都不覺得冷。 載向慕窩在他懷里,小手小腳,腦袋還埋在粉嘟嘟的圍領里,整個看過去,就好似一個乖巧的粉娃娃。 她歪著頭盯著齊王看了一會兒,又看他抽出一張紙,在上面寫寫畫畫,睜著大眼睛盯著他寫了好久,突然,伸出手,想抓起他手中的毛筆。 齊王將毛筆提到一邊,對她說:“乖點,不要搗亂?!?/br> 載向慕于是縮回手,繼續眨著大眼睛盯著他寫寫畫畫,如此安靜了會,過會兒,又賊心不死地伸出手想搶他手里的毛筆。 齊王這次沒有挪開,低下頭,看向她,“想玩?” 載向慕眼睛亮亮的,手指抓著毛筆桿的頭不放。 “也罷,給你,你玩吧?!饼R王松了手,毛筆被她順利抓在手中。 載向慕頓時精神了,在齊王懷中坐起身,背挺地筆直,捏起毛筆,別說,有模有樣的,拿毛筆的姿勢很標準。 齊王挑眉看她,安靜等待她下一步動作。 載向慕腦瓜轉啊轉,眼睛飛快逡巡,似乎在尋找什么,最后,她眼睛定在最邊上一沓精致透著香氣的宣紙上,眼睛一亮,伸出手想要夠。 可是,她高估了自己的胳膊長度,身子前傾,磕在桌子邊緣,胳膊幾乎拉到最長,也沒夠住宣紙。 齊王默不作聲地隨手一勾,將桌子邊緣的宣紙勾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