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節
可他和那座塔之間的距離并未拉近。 晏無書索性不再走。 他抬劍指天。 一聲雷響,四方地動,八面潮來。 然后抬眼。 雷光交錯,裂缺長天。 江河倒流,灌入曠野,浩蕩如山。 再落劍。 漫天的雷砸落,翻涌的浪砸落。 轟隆—— 一剎吞沒高塔。 晏無書劍指青塔,聲音不帶任何感情:“把人交回來?!?/br> 第136章 夢里夢外 天上遍布雷云, 電光猙獰撕扯, 青紫赤白各色灼目。曠野上風號哭翻涌, 幾乎要將在場之人衣袍攪碎, 烈火卻迎著風跳躍, 猛竄數丈不止。 釋天分魂橫刀后退,抬頭往上看了一眼, 語氣冷沉:“這不是孤山劍陣聚來的雷?!?/br> 忘念偏首,同去念對視,不約而同合十雙掌。 他們手中佛珠顫響, 對面—— 別北樓單手持琴, 指壓在弦上, 蒙在眼前的白緞險險就要被風掀起?!翱礃幼铀麄兇蛩闼賾鹚贈Q了?!彼闯瞿侨说囊鈭D。 明溪真人挽劍一笑:“如此一來, 不就剛好證明陵光君對他們的紅焰帝幢王佛造成了威脅嗎?” “能殺死最好, 殺不死也要拖住, 等那兩個人回來?!必凉俚廊苏f著,拂塵一甩, 開始布陣。 先前晏無書橫掃一劍, 將大片土地連帶燃燒在上面的鳳凰火一并掀飛, 那些火砸落回荒野,被結出的寒冰凍結,但沒熄滅。 余下烈火在狂風之下瘋長焰勢, 亓官道人沉聲一喝,以靈力為引線,破碎寒冰, 將鳳凰真火利用起來,于頃刻間落下十數個火陣。 干戈起。 別北樓和釋天分魂同時有了動作。前者拂弦落音,一聲錚然;后者一躍而起,從翻騰的火焰上踏過,從上而下落刀。 音刃刀光撞于一處,氣浪炸開時,別北樓周身氣勢陡然變化。 ——他的境界,直接從太玄提升至了太清圣境! 不過剎那間。 釋天分魂面色微變,旋即又變得不以為然,嘲諷哼笑道:“你們不會真的以為,憑你們幾個人,就能殺死或者拖住我們吧?” 別北樓不接此言,振衣掠至虛空中,將琴一橫,飛出掌心,旋轉著沖這縷分魂狠狠打去。 另一邊,忘念和明溪真人續上之前的戰斗。 忘念本有好幾處受傷,但當那座青塔出現后,傷勢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恢復痊愈,眼下仍剩在身上的,唯有一開始晏無書弄出的那條傷口。 再觀明溪真人,多處傷口流血不止,血漬洇暈在衣裙上,仿佛開了一叢梅。她氣息亦微有不穩,但面無懼色,眼中尋不出退縮之意,手持一把細長的劍,于寒夜之下、火光之中,挑起一弧明明光輝,搶先發起進攻。 忘念站在原處,雙足踏成弓步,左手收于腰間,右手在半空中劃圓,蓄足力與勁,在明溪真人逼近時悍然出拳。 風聲又疊風聲,拖出難以言喻的尾音。這是太清圣境的全力一擊,亦是太清圣境的全力回擊,誰也沒討著好處。 明溪真人收勢后撤,縱身一掠,退到距離忘念丈許遠的處,停頓須臾,再攻。忘念化拳為掌,深松綠的衣擺起落,點足迎上。 纏戰,纏戰至虛空,劍氣亂重云,掌風動夜色。 明溪真人將畢生所學劍法使到極致,可她的每一劍,忘念都能化解開,并予以反擊。遠處那座青塔給忘念帶來的好處太大。 劍與掌第不知多少次相接,兩雙凜目對上,明溪真人盯緊忘念,指出一個奇怪之處:“你一共有七次機會殺我,但你都避開了要害?!?/br> “我不殺女人、老人和小孩?!蓖罨卮?,語氣異常平靜。 “哦?沒想到你還挺有原則?”明溪真人訝然。 忘念的目光從明溪真人臉上移開,看向遠處不知何方:“因為有人曾這樣告誡過我?!?/br> 明溪真人笑了,旋即語氣轉厲,道:“但若是女人要殺你呢?” 言罷猝然抽劍,退開再提步,旋身起劍。 她將自己變成了一把劍,細長如一道閃電,在這火光憧憧的秋夜里凌厲刺出! 這是拼上了所有靈力和修為。 “阿彌陀佛?!?/br> 忘念拉回目光,一聲佛號誦畢,站定風中,不動不搖,利落將掌一揉、向外打出——這也是比之前所使出的都要厲害的一招,當得上對明溪真人這一劍的回敬。 當下時分,氣勁如龍翻涌,在虛空里悍然一吼,疾竄而出。 轟隆—— 直將明溪真人從云間打落,連風都被撕碎。 這還不算完,明溪真人往下墜落,那一掌竟掌勢不去,猛然一轉方向,朝她頭頂再落下! 明溪真人身上傷本就重,若再被擊中一次,必死無疑。 可已無法躲避。 便干脆不躲了,干脆提劍,拼著最后一口氣,再度出招! ——哪怕是只留下一道傷口,亦足矣。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雷光從云上疾竄出,明滅一閃,替她將這一掌接下! 是孤山劍陣——以及雷光之后,閃出孤山掌門。 沈意如伸手將明溪真人一抓,提劍的手挽出一道劍花,往忘念面門上一送,自己則帶著明溪真人迅速后撤。 下一刻,許多人都在這高空現身,有孤山諸峰峰主,以及其他門派的掌門或長老。 無數靈力華光炸起,合著孤山劍陣引落的雷,化作同一聲震蕩。 一個太玄境對上一個太清圣境,幾乎沒有勝算可言。 可若十多個太玄境聯合起來向太清圣境出手,并動用了史上最強有力的殺陣呢? 這一擊將忘念逼得后退,穩住身形的過程中,沉沉咳出一口血來。待站穩,他抬眼一看,但見無數云舟從南來,將這漆黑不見月光的天幕上點綴出星辰。 位于綿水南岸營地中,各門各派組成的聯軍全部出動了。他眸光微動,往那連片的云舟上掃了一圈,繼而視線收回,看向近處的十幾人。 有男有女更有老者。 雖說曾答應過一人不傷老幼及女子,但若他們要殺他,便也無可奈何了。 “阿彌陀佛?!?/br> 又是一聲佛號,忘念垂眼,雙手合十,祭出法外金身! 燦金的佛光滿遍夜空。 便是這一剎,高境界者的威壓蔓延開,氣氛陡然一滯,連風都止。散亂浮云定格,忘念對面,立在虛空中的眾人被這等氣勢壓迫得幾乎站立不穩。 有孤山劍陣相助又如何?十數個太玄境又如何?孤山劍陣不過一介陣法,死物而已。至于這些人,在面對高出自身整整一個大境界的對手時,就算靠在一起背抵著背,也難站直身體。 更何談出招—— 孤山雪意峰。 容遠在院中練劍,如往常那般先揮劍五百下,然后才開始練習劍法。山中秋風蕭瑟,孤山上下,唯他一人的劍聲。 曲寒星睡在屋中。 自那日沈意如將孤山上下所有弟子都帶離后,天氣更添幾分冷,容遠怕他著涼,在他身上蓋了一條厚毯。 不過兩三日,曲寒星整個人瘦了一圈,垂在身側的手枯如柴。 他被一場夢緊抓扯住,至今不曾醒來。 夢里不知身在何方,更不知身是誰人之身,只曉得烈日炎炎,他行在路上,口渴萬分。 “到底哪里有水?”曲寒星拖著語調念叨,太陽烤得他口干舌燥,頭頂幾乎要冒煙,語氣自然奇差無比。 “這里又不是荒漠,為什么走了這么久,還是看不見一條河或者一個湖呢?” 一路行來道旁皆是郁郁蔥蔥,顯然這些樹木花草都不缺水,為何他就是尋不到水源呢?他的運氣不至于差到如此地步吧? 曲寒星氣得翻了個白眼,抬起頭往四下張望,敞開嗓子喊:“喂,有沒有人?” 他邊走邊喊,過了沒多久,前方拐角轉出來一個人。是個菜夫,扁擔上挑著兩大籮筐青菜。 “喂兄臺,哪里有水???”曲寒星欣喜發問。 菜夫抬頭,定眼瞧見曲寒星,立刻變了臉色,將肩上扁擔一掀,拔腿就跑:“啊啊啊啊啊啊救命!” “你聽不懂我說話嗎?我問你哪里有水!”曲寒星又氣又怒又震驚:“你跑什么跑!我又不吃你,喊什么救命!” “啊啊啊啊老虎!救命救命!老虎下山吃人了!”道上傳來菜夫失措哭喊的聲音,不過越來越遠,想來是跑開了。 也是在這時,曲寒星才意識到一直以來,自己的視野都很低——他用的并非人身。 曲寒星覺得是他大意了,趕緊捏變身訣,不曾想口訣念完,視線沒有升高,前爪仍是前爪,沒有變成手。 自幼便學會的口訣竟失靈了! 他氣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可坐了一會兒又怕自己嚇著過路的人,灰溜溜起身,往林子里走。 “曲寒星,你給我站??!”一個極熟悉的聲音在后方響起,聽上去有些生氣,“誰讓你偷跑出來的!” 曲寒星聞聲回頭,發現喊他的人是莫鈞天。這人不僅喊他,手上還拿了根繩,來到他身前,手法熟稔地把繩子往他脖子上一套,便給系上了。 曲寒星何曾被人這樣對待過,氣了個倒仰。他打算和莫鈞天好好講道理,孰料莫鈞天一拉繩子,就把他帶回一座院中。 小院青墻黑瓦,西面垂蘿,東面種桃花,此外還有兩個人。 一個穿深松綠衣衫,坐在那開得紛繁的桃花下,雕一塊木頭;一個穿黑衣,手撐一把同樣顏色的傘,站在院墻后,抬頭遠眺天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