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嗯?”蕭滿不明所以。 莫鈞天搖搖頭,放開蕭滿,追上秦姐的腳步,問:“老板娘,工錢怎么算?” 他們的住宿被安排在一座單獨的小院里,條件不算差,就是臨街,有些吵。 蕭滿謝絕了秦姐安排丫鬟小廝來伺候幫忙的好意,住下之后,以潔凈術打掃內外,接著用傳音符紙通知曲寒星和魏出云。 那兩人時刻注意著袖舞回的動靜,不過眨眼時間,便來到院內,并且帶來諸多吃食。 莫鈞天和詩棠是真餓了,飛快瓜分完一只燒雞和一條鱸魚。 蕭滿沏上一壺茶,分茶的時候,輕聲道:“我們現在不過是走一步算一步,但我始終覺得,這樣達不成最終目的?!?/br> “我也覺得不行,我根本不會跳舞?!蹦x天放下筷子,認真附和。 “沒關系,反正有符紙在,旁的人看不出什么?!痹娞牡?。 蕭滿搖頭:“神京城里有護城大陣,屆時定有許多修行者前來觀看,到那時,符紙無法蒙混過關?!?/br> “???”詩棠根本沒想到這一層,趕緊擱下碗筷,蹙著眉細細思索,對蕭滿道:“她們將舞重排了一遍,如今我們三個,是陪襯里的陪襯,不必太在意,跟著轉個身、抬抬手就是?!?/br> 蕭滿垂眸不言。 曲寒星從滿是辣椒的辣子雞丁里扒拉出一塊rou,丟進嘴里嚼掉吞下,道:“說起這個,我覺得有點很奇怪。她們完全可以把十二人的芙蓉闕下,改成只有九人的,何必費盡心思找三個不熟的人來填充?” “應當與先前搶奪不聞鐘的人有關?!蔽撼鲈剖⒘送霚频绞挐M手邊,低聲說道。 蕭滿道謝,接著他的話繼續說下去:“甚至那三個姑娘受了傷短時間內不能跳舞,也是他們搞的鬼?!?/br> “如此說來,我們倒是承了那三人的情?!鼻腔腥淮笪?。 晚風穿堂,搖晃一室燈色。他們留了心眼,未坐在靠近窗戶的地方,是以泛黃窗紙上唯映屋中桌案之影。 幾人各自思索,無聲地用著晚膳。 當飯食快要被掃光,詩棠開口道:“其實,經過你們這樣一說,我認為袖舞回沒有機會拔得頭籌?!?/br> 她聲音壓得很低,蕭滿他們聽見后,心中俱是一聲咯噔。 若是無法拔得頭籌,便無機會登上名花傾國那座高臺。換而言之,也就無法完成詩棠提出的條件,拿到不聞鐘。 袖舞回能在祭典上表現出幾分水平,是袖舞回自身的問題,他們都不是能夠只手遮天的人,無法定奪最后名次。 曲寒星皺著眉,就要問你還有沒有別的心愿想要我們幫著實現了,聽得詩棠又道:“去名花傾國上跳舞是我自己的愿望,我也沒打算完全依靠你們,自己不出力?!?/br> “我是有一些打算的?!?/br> 說到最后一句,她又將聲音壓低了,聽上去甕里甕氣,不甚分明。 蕭滿揉揉她的腦袋:“那場盛典,并非誰都可以上去亮相,我們跟著袖舞回,相當于擁有了入場的資格,至于如何登上名花傾國,等到了神京再看?!?/br> 魏出云亦出言寬慰:“距離祭典還有七日,表演團要至少提前三日抵達,不必憂愁太久,我們很快就要去神京了?!?/br> “嗯?!痹娞狞c點頭。 魏出云與曲寒星沒在小院待太久,吃完飯后,聊了幾句,便回去客棧。 莫鈞天去了自己的屋子,閉目調息養氣。詩棠在院子里走了走,一番消食后,振衣飛袖,開始練舞。蕭滿坐在窗前看了一陣,也垂目調息。 戌時過后,云臺鎮的夜晚變得極安靜,好似仍在外的唯有月亮與星辰。院子里落滿清光,如同盛了一地水,明澈透亮。詩棠跳累了,坐在樹下休息。 她想著院中無人,不如就這般躺一會兒,誰知心念剛動,就見一個人輕飄飄落到她身前,同她相對而坐。 詩棠被嚇了一跳,旋即認出來人:“是你!蕭滿他們的那個吳前輩!” “吳前輩”玄衣銀發,赫然是晏無書。他手執折扇,在掌心間輕敲,語帶笑意:“沒錯,我來此處,是想問你借一件東西看看?!?/br> “不聞鐘?”詩棠警惕地瞇了下眼。 “聰明?!?/br> “說好了完成我提出的條件才給的?!痹娞陌汛髦そ涞哪侵皇植氐奖澈?,仰起臉拒絕。 “我只是看一看,并不拿走?!标虩o書道。 詩棠盯了對面人片刻,見他神色不似說謊,向前探了探,問:“就看一看?” “就看一看?!标虩o書點頭。 “你是蕭滿他們的前輩,他們信你,我自然也信。但它在這枚戒指里,蕭滿裝進去的,我不知道如何開?!痹娞奶鹱笫?,五指張開,看著戴在食指間的乾坤戒,說得無可奈何。 晏無書輕笑一聲:“那我去叫蕭滿?!?/br> 他還沒動身,一身素白的人就來到身側,溫聲示意詩棠伸手。詩棠照做,蕭滿一動神念,取出裝不聞鐘的玉盒。 蕭滿沒親自拿,讓詩棠打開盒蓋、拿出不聞鐘,又把晏無書拉到丈許開外,彈指撤掉籠罩在鐘上的靈氣。 通體銀白、形狀略扁的鐘出現在清輝月芒之下,晏無書看了一眼,輕笑著附耳對蕭滿道:“小鳳凰,原來你一直在偷聽我說話?” 靠得太近。蕭滿立刻往旁挪了挪,拉開和晏無書之間的距離,淡聲問:“看出什么了嗎?” 第28章 他唇輕抿 晏無書小范圍踱著步, 折扇輕敲掌心, 在記憶中搜尋線索。 倏爾, 他想到什么, 不動聲色端詳詩棠幾眼, 偏頭問蕭滿:“方才裹住不聞鐘的靈氣出自你之手,你還把我拉到這丈許開外、不讓靠近, 做這些防范,是不是因為,它不能被生靈接觸?” 蕭滿暗道一句眼光毒辣, 但目光不挪不動, 一直停在不聞鐘上, 不分給晏無書半點, 輕聲道:“只有詩姑娘能夠?!?/br> “看來小姑娘體質不一般?!标虩o書語氣似有些感慨, 跟著, 又說一句,“這法器也是不一般?!?/br> 蕭滿聽后立刻轉頭。 他動作稍大了些, 背后烏發被掀起一剎, 虛虛散散, 在半空里落下光弧。晏無書見了就笑:“它的確只是一件低階法器,普普通通,無甚作用, 但與此同時,還是一件祭器?!?/br> 重音落在最后兩個字上,話語里的笑意收了些。 蕭滿眉梢輕蹙。 祭器的祭, 取自獻祭之意。這是一種專門用來提升法器品質和等級的法器,制造起來并不容易,除了需要相當難度的技藝外,還要有極大的機緣與極佳的運氣,才能尋得制造的材料。 他思索著,晏無書又說:“祭器很是難得。如不聞鐘這般天生拒絕生靈、獨獨接納靈氣的,尤甚。它的品質極佳,用來養煉高階法器、使之更上一層的成功性極大,因而引起爭奪,是再正常不過的了?!?/br> “既然這么寶貝,從前怎么不見人上虎鼓山來偷?”聽完晏無書的話,詩棠睜大眼,滿臉疑惑。 “因為從前除了你,沒人帶得走它?!标虩o書道,“現在蕭滿想到了方法,并把它帶下山,所以暗地里窺探的人便現身了?!?/br> 詩棠眼珠子一轉,很快替那些歹人想出個法子:“上山威脅我不就行了?” “你家宅院外布有陣法,外人無法輕易通過?!笔挐M耐心與她解釋,“再說,或許他們也不知曉你能夠觸碰不聞鐘?!?/br> “說得也是,那是我家祖上傳下來的!”詩棠被蕭滿說服,眸間流露出幾分得意,旋即意識到不妙,將捧在手上的不聞鐘往外遞了遞,道:“如此說來,由我保管它,豈非格外危險,也格外冒險?” 之前她以為不聞鐘不過是個普通法器,所以聽說蕭滿他們路遇歹人后,只當是話本中的橋段出現了,雖有擔心,但并不緊張,甚至還有幾分激動,如今了解了不聞鐘的底細與價值,便覺得自己捧了個燙手山芋,憂慮與害怕一股腦涌出。 晏無書笑笑,寬慰她:“無需擔心,必要的時候,我會出手?!?/br> “什么時候才是必要的時候?”詩棠問,轉眼又想到答案,音量拔高不少:“不會是危及生命的時候吧?” 晏無書不說話了,詩棠心頭一緊,看向蕭滿,細細一觀神色,發覺果真如此。 詩棠想:若是真到了有生命危險的時刻,萬一這人晚了半拍,豈不是就沒命了? 她皺了皺鼻子,腳不自然地動了動,看看天又看看地,最后看回手里的不聞鐘,盯了一會兒,腦中靈光一閃。 “不若這般,吳前輩,您是蕭滿他們的師長,聽說還是他們任務的監督者,想必十分公正,所以可否請您,幫忙代為保管?”她將眉稍舒展開,稍微朝前走了半步,甜甜笑道。 蕭滿第一次見到這姑娘裝得如此乖巧,不由偏了頭,輕輕笑了聲。 這一笑極短,漆黑的眼彎成扇,星月輝光碎成細屑,消融了臉上慣來的冷淡,看上去明艷萬分。 晏無書捕捉到這一幕,舌尖不覺頂了頂上頜,可倏爾之間又想到,蕭滿似乎很久沒對他笑過了。 他垂眸,不過心思瞬轉,立刻又抬起,沖著詩棠點頭:“有心計,不錯?!?/br> 語氣里有幾分贊揚,但眨眼后話鋒一轉:“與其交給我,不如等到了神京,花些錢,將東西存到西江月去?!?/br> “西江月?”詩棠問。 晏無書答:“一家專為客人看管貴重物的店鋪,雇了許多高手,不必擔憂東西丟失——當然,就算丟失了,也能拿到賠償?!?/br> “噢……”詩棠失落地垮下肩膀,“那真是多謝吳前輩指點?!?/br> 蕭滿重新聚起一團靈力,將不聞鐘罩住,再把鐘收入玉盒、放回乾坤戒中。詩棠戴著乾坤戒回去屋中,院子里唯余他與晏無書兩人。 風過無聲,星輝月光似水傾灑,照得腳下的青石板格外亮。晏無書的衣擺卻是深黑,起起落落回轉風中,光芒滑過緞面,映出精致的暗紋。蕭滿瞥了一眼即過,轉身走向自己的那間屋子。 晏無書站在原地沒動。 風也不停。蕭滿走出兩步,折身看回他,問:“還不走?” “你還有事要問我?!标虩o書笑了笑,微側身,正對向蕭滿,拿在手里的折扇轉出一朵漂亮干脆的花。 蕭滿心中的確存有疑慮。他唇輕抿,一番措辭,開口:“孤山一開始知道任務中要找的不聞鐘是一件祭器嗎?” “你知曉我沒在白華峰弟子堂待過,所以我說不好?!标虩o書慢慢道,“不過我曾聽說過一點,低階弟子們在試劍大會前的這一次歷練,若是抽到了尋找物品的任務,最終那件東西會獎還給任務者?!?/br> “作為法器,不聞鐘無甚可取之處;作為祭器,價值非比尋常。但若回孤山結清任務時,孤山會把東西作為獎勵還給我們……如此一來,這應當是個巧合了?!笔挐M低聲分析。 晏無書哼笑一聲,不置可否。 蕭滿在院子里站了一會兒,細思其中可有錯漏,末了,道:“總之,先去了神京再說吧?!?/br> 這只是一句對自己的低喃,話音落地,垂下衣袖,步入屋中,合上門扉。 星光月影依舊,從街上飄來秋桂的香幽幽透著甜。 晏無書抬頭,漫不經心朝客棧的方向望了一眼,抖開折扇,從院中隱去身形。 翌日天氣仍然晴好。 袖舞回做的是夜間的營生,賞風賞月不賞晨時煙霞,沒有早起的習慣。蕭滿跟著貪了會兒懶,沒在天亮的時候便起身,不過早間那頓飯食沒落下,還是去的昨日那家面鋪,要了碗燴面片兒。 到了下午,跟在秦姐身邊那個婦人召集樓里的姑娘練舞,蕭滿和莫鈞天看似平靜地走上臺,實則內心麻木不已。 幸而這樣的日子只持續了兩日,待到第三日,袖舞回要去祭典上表演的那批人開始收拾啟程,前往神京了。 云臺鎮就在神京西側,離得極近,早間出發,下午便到了,卻不曾想入城時遇到了困難。 袖舞回來的人不算太多,但姑娘們的行裝極重,加之舞衣珠花頭釵,馬車足有六輛。這樣的隊伍,在入城關卡處停停走走實屬正常,但自上一回停下后,竟是半刻鐘不再往前。 詩棠掀起簾子,往外看了好幾眼,總算辨出情形:“有人與我們爭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