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啖一rou_分節閱讀_59
方家以前做海上義賊,為出入船只保駕護航,后來見前朝已是大廈將傾之勢,黎民苦寒,憤然而起。他家雖武力不錯,但腦子卻是商人的腦子,在戶部混得如魚得水,尤其是同城主的老父親關系好,方旌年紀輕輕就做了戶部從五品的員外郎,這谷城升職本就容易,更何況他還這樣年輕,前途不可限量。 鄒儀和青毓卻突然得了空,無事可做。 那敵城的釘子被谷城拔除,現下就在審訊,雖然他們嘴嚴但架不住人多,總有那么幾個膽子怯的,能套出話來,不過是要多費些時間精力來撬開他們的嘴。 這就是谷城朝廷的事了,鄒儀和青毓唯有在抓人的時候幫了忙,又上了報紙風風光光的紅了一把,兵部已經覺出他們的不對,估摸著兩人是戶部的人,然而這時候都在挖官場污垢,這兩個無名小卒自然沒有人來得及注意。 兩個人沒人搭理,也樂得其閑,又去見了趟東山,好好安撫他一頓,給他準備了五層的大食盒,里頭是各色精致素菜點心,東山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要抱著他們訴傾腸,被兩個人嫌棄的躲開了。 看完東山之后便去逛街市,谷城剛開始不曾好好逛過,之后又是心中懷著目的探查,所以雖知曉了些美景妙處,都只是眼前掠過,現下才靜下心來欣賞。 不過谷城又不是甚么大地方,逛了幾日很快就逛厭,他們慕名而去“垂落銀河”的瀑布,卻是像癡傻兒滴滴答答流著口水。 天卻是好的,鄒儀和青毓便在樹蔭底下睡了一覺,青毓不知從哪兒掏出一壺酒,揣著暖烘烘的胃,倒是睡得很酣。 見暮色四合,兩人就攜著下了山。 一到山腳,聞到各色的飯菜香青毓的肚子便咕嚕嚕叫了一聲,他揉著肚子道:“我餓了,就近擇個地方吃飯罷?” 鄒儀雖然摳門,卻又挑剔,堪稱事兒媽。聽罷仔細的打量了一番,只覺都是小間農房,菜大概也粗糙,所以搖了搖頭:“快些走,到了市里再吃?!?/br> “你不餓?” “不餓?!?/br> 話音剛落就聽一聲咕嚕嚕的響聲。 青毓瞥了他一眼干癟的肚子,又見他皺著眉,瞪著眼,大有惱羞成怒的架勢,忙強忍著笑別過臉去,眼角卻瞄到一個熟悉的巷口,忙道:“我去買兩個煎餅,你在這兒等著?!?/br> 鄒儀一愣,那一愣的功夫青毓就躥遠了。 宋記的煎餅堪稱谷城一絕,比谷全寺的紅燒rou還要不知好吃多少倍,鄒儀本還在懷疑,見到了煎餅的一剎那卻打消了疑慮,只因這煎餅皮脆而餡嫩,魚rou蚌rou俱是肥而不膩,新鮮跳活,鄒儀勉強顧著體面吃,青毓干脆敞開肚皮,一邊呼哧呼哧喘氣,一邊大口吞咽。 不一會兒就吃了個精光,青毓把油紙都撕開來舔干凈,鄒儀瞧不過眼,笑道:“行啦,你要是喜歡,再去買兩個吃就好?!?/br> 青毓卻將紙揉成團一丟:“不了,吊著胃口的時候才最可口?!?/br> 說著親親熱熱一攬鄒儀肩膀:“走,吃飯去,我想吃三蒸海鱸?!?/br> 鄒儀翻了個白眼:“你倒是眼界高,不曉得這菜有多貴?!?/br> 青毓笑嘻嘻道:“我自然知道是貴的,可這不是用你的銀子么,我心疼甚么?!?/br> 因這句話,鄒儀半個時辰不肯同他說話。 青毓如意算盤打得挺好,不曾想半路來了程咬金——方旌方大人。 方大人正巧散衙,遇見兩人說無論如何要請他們吃頓便飯,青毓雖看他礙眼得很,可鄒儀答應了,他也只好跟去。 方家有錢有身份,熱飯菜流水一般的上,青毓仍舊覺得方旌惹人嫌,但是并不妨礙他喜歡那盤子里精致的小菜。 他下箸如飛,鄒儀也餓狠了,吃了許多,方旌卻是神色淡淡的,揀了幾筷子就放下,見狀笑道:“二位真是好胃口,多吃些,若是不夠我便叫人再添些菜?!?/br> 鄒儀面上不禁一紅,忙喝口熱湯掩飾:“不必了。倒是方大人怎么吃得這樣少,身體為人之基本,方大人不應年輕便肆意荒廢身體?!?/br> 方旌笑道:“有勞鄒公子關心,我也不是刻意,只是最近煩心事太多,胃口實在是不好?!?/br> 說著夾了塊魚rou送入口中,便又放下筷子。鄒儀瞧著他疲憊神色,不禁皺了皺眉:“明日就是年度大會了,過了明日就好?!?/br> 方旌道:“是,只是這日子一刻不來就一刻懸在我心上,我總怕出甚么紕漏,那內賊膽大包天膽敢污蔑城主通外敵,卻不曾想兵部按兵不動,他必然氣急敗壞,年度大會是他惟一的機會,大會一結便是塵埃落定,他的后招也沒法使了?!?/br> 青毓本埋頭潛心吃飯,聽到這兒卻抬起頭來:“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曾想明白,那就是內賊為甚么要污蔑城主通敵?恕我直言,戶部兩位頂頭的戶部和侍郎鋃鐺入獄,民眾憤慨,都將賬算在城主頭上,現下民意對他極其不利,如若沒有甚么確切的殺手锏明日城主卸任是板上釘釘的事,他心愿即了,何苦白費力氣?” 方旌被他這番直截了當的話逼得皺了皺眉,過了片刻才道:“戶部臟難道兵部就干凈了?大師這幾日看過報紙不曾,上面兵部的腌臜事也是一件不少,明日如何還不一定呢。至于這內賊,他不過是想看我城內亂,好叫他乘虛而入,就是要刻意攪混水?!?/br> 說完他喝了杯冰鎮的桂花酒,把自己的心煩氣躁連同一縷涼絲絲甜津津的酒液,一齊咽了下去。 不料杯酒剛下肚,卻聽鄒儀也出了聲。 鄒儀道:“方大人所言差矣,這內里斗的如何天翻地覆都是自家人關起門來,不需要外人插手,他要是真聰明就該靜悄悄躲在影子里給兩部下絆,等到谷城因內斗而城庫空虛時再一舉攻之,他污蔑城主通敵就是把自己摘到明面上,他就不怕兵部戶部放下舊怨對新仇,一同對付他么?” 方旌瞇起了眼:“鄒公子的意思是……他打算自投羅網?”剛說完就被自己否認了,“不對,若真是這樣,他就不會遞信了,要是那姓林的不耍小聰明直直把信寄出去,當天晚上城主府就會被圍,然而證據不足,我們戶部絕不會輕易放過,到時候又會和他們斗得天翻地覆,比現今有過之而無不及,我們谷城心思不在御敵,他們要侵入不也容易得很么?” 鄒儀沉默片刻,舀了勺魚羹慢慢的咀了不說話。 方旌說的不錯,劍走偏鋒,險出奇招。 可他總覺得這一招過于險而過于奇,明明有更加溫吞有把握的方法能夠把谷城攪個天翻地覆,為甚么偏偏要選這一條呢? 萬一就算兵部拿到了這告密信,卻也不肯信,按兵不動,不還是和現在的處境一樣嗎? 這事存在他心里就是個疙瘩,處處理得通,唯獨這處總覺得于那沉穩的內賊性格不符,然而方旌沉浸多年,比他這半吊子懂得更多,或許是他哪里想岔了也說不定。 方旌見鄒儀停下來,輕叼著筷子尖兒,一雙桃花眼若有所思的含著水霧,心里頭一動,不禁笑道:“鄒公子快吃,小心菜涼,倒是我不好起了這么個話頭,我們今日只喝酒吃菜,不談那些煩心事?!?/br> 說著舉起酒壺,起身給他倒了一杯,兩人正要碰杯就聽青毓涼涼道:“方大人可還記得我們的約定?” 方旌面色一僵,笑道:“這自然是記得的,請大師放心,過了明日,我們便將二位的俠義行徑告知于眾,百姓最喜愛這些俠義故事,定然會救東山大師一命?!?/br> 青毓懶散的一掀眼皮,目光自下而上抬起,顯出鈍而雪亮的刀:“那就好?!?/br> 他雖沒有說,但方旌卻能把他未開口的那句話聽得清清楚楚—— 如果他們不放,他即便是闖得頭破血流,也要把東山救出來。 鄒儀見氣氛一時尷尬,忙給青毓碗里夾了一塊清蒸鱸魚:“你之前不是說要吃這個嗎,怎么不吃?” 青毓聽罷沖他痞痞一笑,低下頭去一口就將雪白魚rou吞了個干凈。 方旌冷眼看著,不知心中是何滋味,他微微側過臉,將目光一心一意的投到鄒儀身上,朝鄒儀一舉杯:“鄒公子,請?!?/br> 鄒儀沖他微笑著點了點頭,也舉起了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