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啖一rou_分節閱讀_2
阿蒙低著頭快步走著,邊走邊拍袖子正衣領,心里頭想著:大概是鄒神醫要來了。 鄒神醫,鄒儀,是江南頂頂好的大夫,功夫不比御醫差,傳聞太醫院招他,可想怎么著?人家不干! 人家有的是本事,恃才傲物也沒什么可奇怪的——這是明面上的說法,還有暗地里的,說鄒神醫不去太醫院的原因,是嫌它俸祿太低! 早先說過了,天才么,大多怪癖,不食人間煙火,鄒神醫雖也有怪癖,可這怪癖卻接地氣得很,他愛財——多嚴重的病多少的錢,明碼標價,只要你付得起錢,甭管是半死不活還是徹底死透的,他都能給你從閻王殿里拉回來,還是活蹦亂跳的。 這話鄒儀是聽說過的,他當時聽了以后,只是斯斯文文地講:“放他娘個屁!” 半死不活的尚且還可以醫,死透了的誰有能耐跟閻王搶人,他要是真有這本事,還做什么勞什子大夫,早去地府打雜了。 然而以訛傳訛越傳越遠,嚴員外就是聽了這樣的傳聞,割了一大筆錢請他給嚴二少爺看病。 嚴二少爺是惟一的嫡出,還是老來子,難免驕縱了些,前幾日為了勾欄里的鶯鶯燕燕同人打了一架,還打輸了,冰天雪地被扒光了衣服丟在外頭,等家里人撿回來的時候鼻孔只剩出的氣。 本來當天晚上就不行了,幸好鄒儀趕過來,拿好湯好藥給他吊著,吊了大半個月,眼見有起色能支起身來自己喝藥了,又昏了過去。 嚴員外急得跺腳,見了阿蒙卻擠出一絲笑容來:“阿蒙,好孩子,就呆在屋里,切記莫要出去!” 除了阿蒙,還有幾個健壯的男丁,原是嚴員外不知聽了誰的胡言亂語,說二少爺魂魄輕要飄走,需陽氣旺的方能鎮住。 阿蒙是干活干慣的,這么讓他干站著渾身不舒服,他見機給嚴員外倒了杯茶,邢老頭也道:“老爺莫急,鄒大夫在路上,馬上就到了!” 說曹cao曹cao就到,嚴員外剛啜一口,就聽通報的人喊:“鄒大夫來了!” 阿蒙早就聽聞鄒儀的大名,卻從未見過廬山真面目,這時便好奇的張望。 先入眼簾的是一只手。 那是一只極其漂亮的手,十分的白,卻不是雪白,也不是乳白,是帶著點兒玉色光澤的白。他的每一根手指都骨骼分明,指甲修得干干凈凈,只稍瞧上一眼,就知道是十分有力量的手。 隨著手,整個身子都進來了。 阿蒙愣了愣,不曾想鄒神醫是這樣年輕也這樣好看,穿著件藍布衫,因洗得多了略有些褪色,但他身姿挺拔,看上去卻像穿了昂貴的緞衣似的。 他走過來,朝嚴員外施了禮,嚴員外立馬連珠帶炮的把病情給講了一遍,鄒儀又細細問了,自他走后,二少爺吃了什么,有沒有按時吃湯藥,發不發癔癥。 他說這話的時候嗓子輕輕的,眼睛里卻帶了一捧光,那光比八月十五的月亮還要亮,阿蒙一時間看呆了,還是鄒儀提著藥箱走過來,同他說:“小兄弟,麻煩讓一讓?!彼湃鐗舫跣训氖栈啬抗?。 阿蒙這下鬧了個大紅臉,當下就想出去,但又念及嚴員外的話,只在耳房歇息。他甫一到耳房,就見白茸端坐在那里。 阿蒙吃了一驚,白茸卻道:“噓!小聲些,聲音大了旁人要將我趕出去!” 白茸是老爺身邊的大丫頭,不必伺候在二少爺跟前,再且女人家有陰氣,阿蒙急急道:“白茸jiejie你這是做甚么,二少爺沾不得陰氣的!” 白茸道:“我知道,這不是在耳房呆著么,這里離二少爺遠,不礙事的?!?/br> 阿蒙道:“jiejie到底來做甚么?” 白茸幽幽嘆了口氣,低頭絞著一方帕子,低低道:“我……我是來看一眼鄒神醫的,雖只見著個背影……但也……” 阿蒙臉上一片紅白交加,笨嘴拙舌,張嘴了三次也吐不出一個詞,卻是白茸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也就看看,不做甚么,不要去同那些嘴碎的姑婆家講。好了,房里要你鎮著呢,你還是快去吧,我也走了?!?/br> 阿蒙被白茸半推半攘的推出去,做了幾個深呼吸,好不容易攢起勇氣進里屋,卻聽見房內爆發出一聲怒吼:“我要殺了你!”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新文啦,感謝大家的支持~ 第2章 第二章 他一個踉蹌幾乎是摔進來,一抬頭就見邢老頭抱著嚴員外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道:“老爺!老爺饒命!不念功勞念苦勞??!” 他一道哭,一道把鼻涕擦在嚴員外的褲腿,還一道磕頭,實在是忙得不可開交。 阿蒙直接就蒙了,覺得屋里炭火太暖把腦漿燒干,半響轉不過彎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抓住旁人的手問:“發生了什么?” 那人也是來鎮魂的家丁,以為阿蒙是打擊太大反應不過來,同情的瞥了他一眼道:“鄒大夫剛巧說了,那支千年老參,其實是高麗參以次充好?!?/br> 另外幾個就不怎么客氣了,見阿蒙得邢老頭眼緣一直眼饞的緊,如今乍見他后臺一到,口氣中免不了帶上幾分幸災樂禍:“英明一世,糊涂一時喲!” “誰說不是呢,和著這么多年,膽子是給銀子給喂肥的。剛鄒神醫說了,二少爺底子不差,用一劑強藥還能救回來,于是老爺樂顛顛的命人取了千年老參來,傳聞這千年老參呀,剪根須泡水喝都能多活十年呢! 本來大家滿心歡喜的,結果是支高麗參,這高麗參同大白菜一樣,哪有什么效果?你說平日里東揩西貪也就罷了,怎么能貪藥材這個人命錢?這下可好,二少爺可是咱老爺的命根子哪!” “……” 一時間眾人七嘴八舌,嚴員外雖然只是個員外,但祖上德高望重,家里頭也有朝廷命官,因此端的是大家做派,這下卻嘰嘰喳喳,熱鬧的堪比菜市場。 下人疏于管教,對主子評頭論足;而那快成半對手足的主仆,卻是一個匍匐在地上,聲淚俱下涕泗橫流,額頭磕得鐺鐺響;一個臉色漲得紫紅,不停的抻腿踹人,卻是甩不掉腳下那塊牛皮糖,他本人更是因為疏于鍛煉成了個四肢萎縮肚皮圓滾的球,踹人的時候險些摔倒。 鄒儀借著理衣領的當兒笑了一笑,笑夠了才道:“嚴員外,事已至此罪責他人也是無用了,現下還是救令公子要緊?!?/br> 嚴員外忙道:“是,是,鄒神醫可有高見?我們嚴家錢有得是,您要多少我即可派人去??!” 鄒儀心想這金山銀山,哪個能救回來這敗家子的命?倒是能一口噎死他! 然而心底這樣想,面上卻不顯,他道:“現下還有一個法子,只是把握不大?!?/br> 嚴員外忙道:“有機會就好,便是一成,也該試試!” “是了,”鄒儀點頭,轉向邢老頭道,“家里除了這支參,還有沒有其他的?不管多少,一并取來?!?/br> 邢老頭哆哆嗦嗦道:“有……只是都是那高麗參……” 嚴員外恨得一腳踩在他手上:“你這老賊!”被鄒儀攔下:“快取來!” 邢老頭顫顫巍巍站起來,半爬半走的要出門,還是阿蒙看不過去扶著他出了門,替他跑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