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忙，昨天請的假，連夜趕回來的?！崩蠇屨f話間從包里掏出兩千，遞給三姑?！拔乙矝]時間經常過來，你們給他買點營養品。

    三姑接過錢收起來，我媽也帶著我進了病房。

    “媽，媽，四二來看你了?！毙」迷谀棠膛赃叴舐暫爸?。

    奶奶迷蒙著睜眼，看到病床前的我媽跟我，伸手顫顫微微地過來抓我媽，我媽趕緊把手遞過去。

    “我兒子沒得人給他煮飯，你回來給他煮飯?！蹦棠搪曇纛澏?，說出了這句話，讓我媽一愣。

    大概是看著老人實在可憐，我媽點頭，應下，不多時又帶著我走了。

    “你奶奶一輩子就疼她兒子，這種時候了還擔心沒人給她兒子煮飯。你爸也是沒有良心，你奶奶對他這么好，他也舍得讓你奶奶這個樣子受苦?！崩蠇屧谶@個家的時候曾經也是任勞任怨，現在走了出來，因為念舊回來看看得到的卻是這樣的話，她心里不值，我能理解。

    走到停車場的時候，劉映衫就在原地。

    “小劉，等久了哈，阿姨請你吃飯，走吧?！备杏X我媽對劉映衫挺滿意，畢竟對著他比對著我的姑姑們臉色好多了。

    劉映衫忙應了，開車出來，但是這個時候一道世紀難題擺在我的面前：我應該上我媽的車還是劉映衫的車？

    知子莫若母，我媽見著我皺眉就知道我在想些什么。

    “你去小劉車上坐，給他指路?！?/br>
    我趕緊向老媽發射出愛的光波，幸好，幸好。

    一頓飯吃的十分愉快，甚至當下決定了讓劉映衫住進外婆家陪著我。

    當天下午我跟劉映衫回了成都，他回公司請假，我回家收拾行李，天剛黑的時候我們又到了我的老家，只是這一次直接住進了外婆家。

    “媽，這是思齊的朋友，過來陪他的，一個人在外面不方便，就住我們家。你也不用收拾，他跟思齊湊活就行?！?/br>
    外婆熱情的不得了，“好的好的”上來就要幫我們拉行李，兩個小伙子哪能讓老人動手，趕緊拉上箱子帶著劉映衫進了我的臥室。

    晚上老媽再次提請劉映衫吃飯讓他選自己想吃什么，然后飯桌上又不斷給他夾菜的時候，我有點憋不住了。

    “媽，我才是你兒子?！?/br>
    老媽直接瞪我一眼，“這些你沒吃過？你小時候我帶你吃的還少嗎？人家小劉第一次來，還開了一下午的車，你懂不懂事？”

    “阿姨，思齊挺好的，就是愛吃，我讓這他點兒，沒關系的?！眲⒂成酪桓惫郧傻哪?。

    “小劉你不要慣著他，越慣毛病越多，你不要管他，一天就知道吃，除了吃就沒有什么貢獻了?！?/br>
    “媽，不然你認劉映衫當兒子？”我內心只能呵呵。

    “來來來，你吃，你吃?！眲⒂成滥莻€平時在外面跟我吃飯會故意搶我菜逗我的人，此時一臉賢惠的幫我夾菜。我的內心只有一句心機婊要送給他。

    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劉映衫突然摟著我，問道：“怎么不給我看你小時候的照片？第一次睡你家，看照片不應該是必要環節么？上次我在重慶就想問了?！?/br>
    “因為沒有啊?！蔽姨谷?。

    “沒有？”劉映衫一臉驚奇，“怎么會沒有？”

    “我媽跟我爸離婚的時候，我爸把照片全部剪掉了。以前我們的合照挺多的，就是最后被我媽撿了兩張回來都是殘破的那種，就像我的大頭像，被我媽夾在了她的文件夾里，一般沒人拿出來看?！奔粽掌哪翘煳矣∠笊羁?，我爸把所有照片拿出來一張一張在我面前剪掉，并告訴我我媽不要他了，現在想想我媽做過最正確的決定就是跟他離婚。

    劉映衫親親我：“不怕，哥以后給你做好多相冊?！?/br>
    我想說自己其實一點兒也不在意這事兒，但是也不想逆了他的好意，就轉身抱了他。

    ☆、43

    回到老家的第五天，奶奶辦了出院, 被接回了家中, 由姑姑們交班守著。第八天, 奶奶停了一直輸著的營養液, 改為上藥, 第十天, 意識已經開始變得模糊。第十二天，臘月二十七，劉映衫在家人的催促下搭上了回上海的飛機。當天晚上十點, 奶奶回光返照, 拉著我的手叮囑我：一定要回來照顧我爸, 我含淚答應。

    十一點, 奶奶走了。

    那一刻我的姑姑們哭成一片, 鬼哭狼嚎的那種哭法，滿屋子都充斥著：“我的媽呀，你太可憐了啊，被活活疼死了啊?！?/br>
    這樣的聲音，，讓我難受，更讓我惡心，選擇讓她疼死的也是你們, 鬼哭狼嚎的還是你們。

    老家的規矩是老人在年尾走了，三十那天必須送出去，守夜總共也沒能有兩天。在年三十的凌晨, 家人見了奶奶最后一面，然后被燒成了一堆灰。

    將奶奶送走后，我便回到了外婆家，老媽大清早從重慶開車走的，此時也剛剛到家。

    “怎么樣了？”老媽問我。

    “他們找了地方擺解晦酒，我不想去，就先回來了。她跟我說的最后一句話是讓我照顧我爸?！?/br>
    “別想太多，去睡一覺，準備過年了?！?/br>
    我的意識是不想睡的，可是身體終究誠實一些，剛沾上枕頭，便沒有了知覺。

    晚上被老媽叫起來吃晚飯的時候才發現手機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關機了。充上電，打開手機，劉映衫的消息已經撲面而來。想來大概是我關機太久，于是打了過去。

    “你在哪里？”劉映衫聲音滿是急躁。

    “今早出殯，這幾天太累了，回來就睡著了。手機不知道什么時候關的。早上的那些事情太繁瑣，沒能顧上?！蔽衣曇粜⌒』卮鹬?，剛睡醒，還有些迷糊。

    “你知不知道我機票都買了準備去找你？”劉映衫在那頭，我想他大概是找不到我真的心急了吧。

    “我又不是故意的，只是太累了，睡的太死。對不起?！蔽椅ㄎㄖZ諾道歉。

    “傻的嗎你？”劉映衫語氣有了些松動，“我不是在怪你，只是擔心你，我怕你又跟你的姑姑們吵架，阿姨又沒在，也沒人護著你，我怕你吃虧?！?/br>
    “怎么會？我又不傻，再說了，人都不在了，爭那些還有什么用？死者已矣，我現在只想珍惜身邊的人?！?/br>
    “好，好，你知道就好，不要想太多，多吃多睡。初七我就回成都?！?/br>
    “可是，我想你了，想見你。特別想?！蔽冶亲右凰?，這幾日的委屈仿佛要在這一刻噴薄而出。人在傷心時候淚腺大概特別敏感，幾乎沒有醞釀，我的眼里已經噙滿了淚水，我想自己大概是寂寞太久了，所以格外需要劉映衫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