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她不能不產生一些自責。 如果,自己當初在被摸大腿之后,不是為了怕被說閑話密而不語,而是說出來,桂七醬會不會就比較容易產生戒心,就不會有之后的遭遇……? 不論是當年,她拒絕保研,遠走他鄉,還是現在她淚如雨下,都讓李如洗相信,她是被迫的。 聽到李如洗問她,桂七醬除了哭得略微緩了些,好像在思考什么,其余并沒有什么變化。 還是呆呆怔怔的。 李如洗又問了一遍:“……發生了什么,你想跟我說說嗎?” 桂七醬這才抬起眼睛看著她,大眼睛里淚水一串串滾落。 那眼神是央求的,是求救……是求她救她! 李如洗被這眼神刺痛,握住她手腕,說:“說吧,有什么,我們商量著怎么辦……這世上,生死之外,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沒有過不去的坎!” 她的語氣和至誠打動了桂七醬,桂七醬眼睛里終于回來了一些靈光,她反手握住了李如洗的手,身體微微顫抖著,嘴唇哆嗦著,終于開口:“……他……我,我被強jian了……”說到最后一個字,失聲痛哭起來,又怕被人聽到,自己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身體仿佛遭受重擊一般蜷縮起來,肩膀一抽一抽的。 李如洗心里難受極了。 她已經做好了桂七醬被猥褻的準備,但桂七醬直接用了“強jian”這個詞,像針一樣刺痛了她的靈魂。 她本來共情能力就很強,何況當年她只不過被摸了大腿,就惡心了那么多年,桂七醬竟然是被…… 難以想象她心里的痛苦。 桂七醬比她還要天真,有時會看看言情小說,還是挺堅定地認為少女的第一次珍貴無比,要留給自己真愛的人的那種姑娘。 這叫她怎么能夠接受? “到底怎么回事?” 桂七醬痛苦地搖著頭,哽咽著斷斷續續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會這樣……我就是……我上課前自習,他湊過來看,說我哪兒有點什么問題,就這樣幾乎每次上課前都會指導我一下,但并沒有什么別的交情……有時候我有問題,打電話或發短信請教他,今天有個模擬法庭的問題,他說這個問題太復雜了,讓我去他家討論……我就去了。這是我第一次去……我們討論了會,他說我渴了,就給我煮咖啡喝……喝了我就沒意識了。醒過來,醒過來……他就在我身上……”說著說著再也說不下去,露出極度痛苦和崩潰的表情,雙手抱著頭彎下腰,好像胃痛一般…… 李如洗越聽越覺得像,她輕輕拍著桂七醬,不忍心再追問:“好,你不想說就不要再說了,我只問你,你確定對方完成了強……這個行為嗎?” 桂七醬再次捂著嘴大哭,用力點了點頭。 “是誰干的?” 桂七醬睜大眼睛,眼睛里帶著恐懼,卻搖頭不肯說。 李如洗忍無可忍,又問:“是蘇教授嗎?” 桂七醬震驚地看著她,流著眼淚,啞聲說:“……你,你怎么知道的?” 李如洗啞然。 她能怎么說?說自己也被摸過大腿? 可這一次她根本連電話都沒給蘇教授打過,哪來的摸大腿一事? 她只能含糊地說:“直覺?!?/br> 然后又問桂七醬:“你打算怎么辦?” 桂七醬哭著搖頭,說:“我不知道。我想死……” “想死不至于,”李如洗認真對她說,“就當被該死的瘋狗咬了一口,只是咬的部位尷尬點……你會好的,什么傷口都有愈合的一天?!?/br> 桂七醬眼淚汪汪地看著她,新的眼淚好像淌不完一樣。 “現在,我們要先確定怎么做,你要報警嗎?” “報警?”桂七醬仿佛被震了一下、 “對,如果要報警,我們要保留證據,而且要盡快?!崩钊缦蠢潇o地說,“報警可以讓那個賤人得到應有的報應,缺點是你以后可能要面臨別人的指指點點,還要在法庭上一遍遍講述你的遭遇細節,對你的情緒和心理承受能力可能會有很大的考驗?!?/br> 桂七醬露出猶豫和痛苦的表情。 李如洗說:“如果你覺得受不了,也可以不報警,咱們也得做點防護措施,我得給你去買事后避孕藥,然后咱們……就不回宿舍了,咱們去旁邊賓館開個房間吧,我帶了身份證……你好好洗個熱水澡,睡一覺,醒了把被瘋狗咬這事忘了,好好生活?!?/br> 桂七醬哭到這時候,終于陷入了疲倦,眼淚慢慢少了,她怔怔地對著李如洗說:“那,如洗,你說我該怎么辦?” 李如洗帶著難過說:“我不是你,我不能替你做決定,也不能給你建議……如果是我,我會報警,讓壞人得到該得的下場……但是,以后去承受那些目光的是你,被非議的是你,站在法庭上的,還是你。我最多,只能陪你一時罷了……” 第93章 報警 李如洗看著旁邊在并不冷的六月的春風中抱著胳膊瑟瑟發抖的姑娘,心中憐憫而愧疚。 如果她早點想到就好了,早點想明白,想清楚,說不定還能提前給桂七醬示警。 如果,當年再多關心她一點就好了,弄清楚來龍去脈…… 也許,她就不會在痛苦中掙扎兩年多。 那時候的那些夜不歸宿……這可憐的姑娘肯定是妥協了,她那么悲傷,那么痛苦,那么難以接受,是怎么被哄騙著,被脅迫著忍耐到畢業的…… 最終放棄了保研,肯定也是實在受不了了,寧可不管前途,也要擺脫蘇教授的魔爪。 也不知道,這些年她過得怎樣…… 她為著眼前悲痛欲絕的姑娘而悲傷,也為了時光深處的舍友深深的難過。 最終,桂七醬站起身來,微微顫抖著,說:“我想清楚了,我要報警!” 李如洗驚訝地看著她。 當年,桂七醬可并沒有選擇報警啊,她選擇了忍氣吞聲,隱忍不發。 現在,是什么使她改變了,難道就是因為遇到了她,得到了她的安慰和支持? 她想象著桂七醬當初,在這一夜肯定是驚懼交加,悲痛不已,六神無主,也許根本沒想過報警,也害怕被人知道…… 不知道她是什么心情,回到宿舍的…… 她們竟然全都不知道。 “真的想清楚了?”李如洗站起來,再次跟她確認,卻不是那種勸她打消念頭的語氣,而是含著鼓勵。 桂七醬眼中閃過一絲退縮、憂慮和恐懼,但隨即咬牙恨恨說:“想好了,我一定要讓他坐牢!” 李如洗說:“那我們要立刻報警,越快越容易留存證據,還有,學校為了聲譽,也許會出面阻止……立刻報警,不接受調解,還有,要求補償,我們底下有硬仗要打……” 桂七醬擦了一把眼淚,抓著她的手,央求說:“如洗,我已經六神無主了,你要幫我?!?/br> 李如洗點點頭:“你放心?!?/br> 為了避免擴大影響,她領著桂七醬先走出了校門,然后打110報警。 以免警車來時開進校園,引起大范圍的注意。 這時候恰好丸子給她打電話:“如洗,你去哪兒了?已經關門了,你怎么還沒回來?要不要我去給你開一樓走道的窗戶?……你看到桂七醬了嗎?她也沒回來……” 李如洗冷靜地說:“桂七醬肚子疼,我送她去醫院了,今晚回不去了?!?/br> 丸子大吃一驚:“啊,要緊不?用不用我和朵朵也去?” “不用,你們安心睡吧,看上去沒什么大事,可能是吃壞了肚子,食物中毒……我陪她輸個液,有事明天再說?!?/br> “好,那辛苦你了,你要是有問題,給我打電話,我把手機放床頭,聲音調大了……還有,你錢帶夠了嗎?” “夠了夠了,不夠我去atm機取?!崩钊缦丛趩紊淼纳倥畷r代,還算是挺寬裕的,06年上大學時開始,爸媽一個學期給她一萬,年初一起給兩個學期的兩萬元,再加上壓歲錢和mama給她買的保險每年返還的零用錢,一年有三萬多,她沒事還會買點股票,做做基金定投,一般并不缺錢用,是她們寢室的小富婆。 那時候,正是中國股市的一個大牛市,李如洗也是跟著mama學的炒股,他們家的財產,在那時候有了一個突飛猛進,mama是早就開始炒股了,那會八千點時有點慌了,覺得漲得太離譜,全部拋出了,雖說從最初炒股的二三十萬變成了兩百萬,但畢竟是小散戶,也不算賺得特別多的。 她自己投入更少,只有mama的十分之一,進入得也晚,她也不炒短線,不想放太多精力在上面,買的銀行股居多,后來倒是也賺了些錢的。 畢業時,還沒工作,她手里就有二十多萬,日子過得比同學們逍遙多了。 后來嫁給陳琢理,這些錢全貼在房子里了。 她也開始過上了精打細算的生活。 所以,這會兒丸子知道她有錢,還是不太擔心的。 因為電話里就說明是強jian案情,還是挺嚴重的,警察來得很快,十分鐘就到了,把她們接上了警車,就去派出所了。 警笛聲引起了一些注意,但這時夜已深了,人還不多,不算太嚴重。 警察來了三個,有一個女警,她用審視的眼光從頭到腳看了桂七醬一遍,又打量了李如洗一番,確定她們都是大學里正經的好姑娘,眼神里帶了些同情。 她對她們說話的聲音比較和軟,又問桂七醬有沒有哪里疼,有沒有受傷。 坐到警車上時,她坐在桂七醬的另一邊,低聲問她情況。 相比而言,男警察雖然也不是不同情,眼神中卻有著一種潛藏的興趣,這是男人對女人,尤其是特殊職業或有了特殊遭遇的女性的那種興趣……也許只是好奇,并沒有侵犯的意思,但是這種過于感興趣的態度……卻讓人很不舒服。 尤其是副駕駛的那個年輕男警察,他一直都從后視鏡觀察著桂七醬,有時也看看李如洗。 李如洗尚且覺得不舒服,何況是桂七醬呢? 李如洗心中暗暗嘆息,這將是一條荊棘之路??! 到了警局,開始錄口供,警察問得非常詳細,這些細節的描述讓桂七醬非常痛苦,好像又經歷了一次噩夢般的遭遇,她幾度說不下去,尤其說到她醒過來后,發現蘇教授在她身上,警察追問細節時…… 她難以啟齒,渾身都僵住了。 李如洗握住她的手,盡量給她力量。 女警察給她倒了一杯熱水。 她才勉強地說了。 說到她怎樣掙扎,哭泣,哀求,卻推不動身上的男人時,桂七醬崩潰了。 她泣不成聲,反反復復說:“我當時恨不得死了……再也干凈不了,怎么洗也不可能干凈了……我嘗試咬自己的舌頭,卻發現書里是騙人的,最多只是咬破了……根本不會死?!?/br> 李如洗心中難過至極,眼眶一熱,發現自己的眼淚也流了下來。 這時候,男警察們也大都收起了隱藏的額外興趣,開始露出同情和氣憤的神情來。 是的,很可悲,在這種情況下,受害者能否得到足夠的同情,而不是有色眼光……還要看她的表達能力,她能不能把自己的痛苦表達出來…… 李如洗覺得桂七醬做得很好,但是,一想到這都是她的真實感受,又是覺得說不出的郁痛。 桂七醬能考上她們這所學校,她的父母心中何其快樂驕傲啊,何曾想過不過兩年,女兒卻在學校經歷了這樣的事情。 后來,桂七醬又說了事后蘇教授怎么安慰她,怎么向她表達自己對她心儀已久,怎么和自己妻子關系不好兩地分居,承諾要給她保研,要娶她,讓她和他長期維持這種關系。 但說得朦朦朧朧,斷斷續續,顯然,當時的她,并沒有心思聽這些,她說:“……我沒理他,我覺得像做夢一樣,然后我就像夢游一樣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