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
“那么阿鳴jiejie呢,在那些時候,你覺得疼嗎?” “我不疼?!?/br> 這是實話,盛鳴瑤覺得在經歷那么多事情后,自己早就對疼痛免疫了。 蒼柏搖搖頭,知道她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輕聲說道:“你騙人,當時你一定很疼?!?/br> 他沒有放下盛鳴瑤的手,而是順勢一根一根地將自己的手指插入了她的指縫,直到兩人的手掌貼合緊密。 半點縫隙也不留存,像是纏繞在了一起的藤蔓,從此再不分離。 盛鳴瑤微怔,她這才明白,蒼柏話語中所指的‘疼’,并非是這次擂臺,而是她曾被取心頭血時的疼痛。 不過哪怕是這樣,如今回想,盛鳴瑤也不覺得算是什么大事。 盛鳴瑤聳聳肩,與蒼柏玩笑道:“疼么……這種事,多練幾次,也就習慣了?!?/br> 她的語氣輕松俏皮,是真的沒有將那些rou體上的疼痛放在眼中。 先是服毒,又是魔氣,再是被七階妖物重創……盛鳴瑤一路走來,受過的疼痛太多。 不過這樣也好,一次又一次的歷練后,如今這些rou體上的疼痛已經奈何不了盛鳴瑤。 “我知道你很厲害,事實上,我也很佩服你不服輸的堅韌與從來向前的果決?!?/br> 蒼柏扣住了盛鳴瑤的手指,他感受到了體內煉獄厲火灼燒般的疼痛,更加用力握住了盛鳴瑤的手,好似這樣就可以將噬心入股的疼痛減輕。 下一秒,蒼柏話語一轉。 “……但是,阿鳴jiejie可以怕疼?!?/br> “怕疼與堅韌,并不矛盾?!?/br> 在松開盛鳴瑤的手前,蒼柏這樣說道。 幾句話,攪亂所有心緒。 盛鳴瑤怔住,她看著自己面前這個精致到不可思議的少年,蒼柏不知何時卸下了覆在眼上的白綢,他睜開眼,眼底是一潭死水。 唯獨在對上盛鳴瑤的目光時,蒼柏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清淺一笑,眉目灼灼。 不知何時,蒼柏的眼中再也不是曾經漫無目的的荒涼,他像是終于尋覓到了歸處的旅人。 她是焰火,點燃了一潭死水,令冰封的水面再起波瀾。 “以后,有我在你身邊,那些疼痛,你再也不必忍受了?!?/br> …… 另一邊,眾人各自回到了門派的住處。 只是今日一戰,注定了“盛鳴瑤”這個名字,必定會成為這幾日內,眾人茶余飯后的談資。 滕當淵沒有回到純戴劍宗的住處,他先大荒宮眾人的一步,來到了兩派之間的那片竹林。 同時,蒼柏在竹林中收到短訊知鳥,原來是桂阿有事尋他,只讓他一人前往。 “桂阿長老尋我,應該是為了樂氏秘境一事?!鄙n柏將手中的短訊知鳥收回,苦惱道,“那我又不能與阿鳴jiejie一同出門閑逛了?!?/br> 面對蒼柏的歉意,盛鳴瑤一點也不計較:“你先去忙,忙過了這幾天,我們之后還能一同前往樂氏秘境?!?/br> 樂氏秘境需要金丹以上修為才可前去,不過盛鳴瑤半點不擔心蒼柏。 這家伙,絕沒有他表現得那般簡單。 蒼柏又不放心地塞了好些防御符給她,兩人借此分別。 在蒼柏走后,盛鳴瑤抬腳走向了這片竹林后的小屋。 那小屋正是田虛夜為了木竹水的治療而設立,也算是大荒宮的地界,通常來說,旁人皆不會打擾。 木竹水畢竟是盛鳴瑤的師兄,雖不如寄鴻那般“老媽子”似的細致,可對盛鳴瑤這個師妹也是十分寬容和善,偶爾還會動手做一些小孩子的東西給她。 盛鳴瑤知曉木竹水也被魔氣纏身,比起尋常師門情誼,更添了幾分同病相憐。 誰知,還不等盛鳴瑤完全走出竹林,滕當淵剛好停在了竹林外的木屋前,對上眼角魔紋尚未褪去的木竹水—— 這分明是入魔之兆! 滕當淵下意識抽出了孤雪劍,孤絕鋒利的劍意直沖木竹水而去! 眼看劍鋒就要觸碰到木竹水的脖頸,就在這時,一旁的竹林中驟然有人出聲—— “師兄小心?。?!” …… [滕師兄呀~] 這是在故意撒嬌,少女瞇起眼睛,像是一只貪睡的貓兒。 [滕師兄,我是真的聽不懂劍法。] 這是苦惱,她試圖逃避修習,苦惱的神色中閃過狡黠。自己明明看穿了她的把戲,卻一次又一次的上當。 [我要保護好我的師兄。] 這是堅定,為了自己放棄了那只抱了一路的小狗,半點也不猶豫。 [師兄也覺得我需要回避嗎?] 這是失望,是她第一次躲避了自己的眼神。 [那倘若,是我在師兄的劍前呢?] 這是刻骨銘心之情,是浸入骨血的愛恨。 …… 這是滕當淵在除去師門情誼后,所能憶起的所有情感。 它們全都被一個叫做‘盛鳴瑤’的人賦予。 那聲“師兄”像是一道魔咒,直接讓滕當淵心臟都變得似千斤墜,直將身體拖垮,沉入泥土之中。 滕當淵竭盡全力關閉的記憶的閘門,輕輕松松地被盛鳴瑤一句話打開。此刻正傾瀉而出的,是滕當淵日日夜夜告誡自己,‘并不需要凡塵之情’。 無情劍道,理應太上忘情,又何須凡塵干擾? 滕當淵只覺得腦子一片混沌,各種各樣的情感將他的心臟撕扯,可身體已然給出了下意識的第一反應。 不顧劍意和靈力的反噬,幾乎是與那女聲同時,滕當淵硬生生逆轉了攻勢,他收回了長劍,哪怕因此而被自己的劍意重重一擊,滕當淵也再沒有出手。 下一秒,倏地飛出了一把金紅色的長匕首,像是一個忠誠無比的護衛,直直地橫在了木竹水的身前。 “滕道友?!?/br> 盛鳴瑤從竹林中飛身而出,擋在了木竹水的面前,她身后的木竹水早已被田虛夜等人制住,原本寄鴻像上前代替盛鳴瑤與滕當淵對峙,卻被田虛夜攔住。 田虛夜看出盛鳴瑤與滕當淵有話要說,他伸手攔下了想要上前的幾人,對著他們搖了搖頭,無聲的將人帶回了屋內。 霎時,這片郁郁蔥蔥的竹林內,只剩下了滕當淵與盛鳴瑤,無比空曠。 “抱歉?!笔ⅧQ瑤不知為何,竟有些不敢直視滕當淵的雙眼,“我剛才一時情急,冒犯了滕道友,還望道友海涵?!?/br> “至于我的師兄,他的事情另有淵源,倘若道友想要知曉,需得到師門同意,我方能開口?!?/br> 從頭到尾,滕當淵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一點一點,緩緩地放下了左手的長劍,卻始終不發一言。 氣氛冷凝,盛鳴瑤又張了張嘴,最后也只能閉上。 對于滕當淵,她也實在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么。 滕當淵注視著盛鳴瑤的容顏,細細用目光描繪著她的眉眼,一刻也不愿離開。 “滕道友……”滕當淵重復了一遍這個稱呼,忽而覺得有幾分可笑,他生硬地牽起了唇角,努力想要使得自己的神情顯得溫柔,和善一些。 就像那個能令她揚起愉悅笑意的蒼柏一樣,就像那個能被她稱呼為“師兄”的寄鴻一樣。 然而,饒是滕當淵再努力,他發現自己也無法扯出那樣自然輕松的笑意。 不比幻夢之時,現世的滕當淵身上背負了太多。 家仇離恨,師門榮辱,劍道興衰……一遍又一遍,所有人都在他耳邊喋喋不休,所有人都對他有所希冀,所有人都在看著他。 滕當淵肩上的擔子太多,多到已經承載不住一個純粹的笑容。 “你不必擔心,我不會對你的師兄做什么?!?/br> 滕當淵放棄了那些滑稽可笑的想法,他收回了笑容,左手死死地握住了劍柄,看似又變成了那副不近人情的冰冷模樣。 倘若他真是木頭也很好。 木頭終歸是無心的。 面對盛鳴瑤,滕當淵第一次發現他很那控制自己的情緒,他無法做到無動于衷,甚至已經快克制不住自那在心中燃燒成了白日焰火的澎湃情緒。 在她面前丟盔棄甲,在她面前毫無防備,在她面前潰不成軍—— 倒也不丟人。 “有你擋在我的劍前?!?/br> 滕當淵凝視著盛鳴瑤,隨后驀然將劍收入劍鞘。 隨著一聲劍嘯,滕當淵狼狽地側過臉,垂下的發絲遮住了他的眼睛,讓人摸不透他如今的神色,只聽他低沉又短促地笑了一聲。 笑聲很悶很沉,聽不出半點“笑”該有的歡愉。在滕當淵之前,盛鳴瑤從未想過,能有人將“笑”都變得如此沉悶。 “……盛鳴瑤,你覺得,我還能拿得穩劍嗎?” 這一場戰斗尚未開始,從來戰無不勝的孤雪劍就已經認了輸。 作者有話要說: “倘若,是我在師兄劍前呢?” 第88章 錯認 盛鳴瑤站在原地, 她和滕當淵之間隔著一臂之距。這距離不遠不近, 按理來說, 是一個很適合故人敘舊的距離。 可惜盛鳴瑤并不覺得自己可以和滕當淵像久未謀面的老友一樣,坐下捧著茶, 回憶往昔。 畢竟對于盛鳴瑤而言,這往昔并沒什么好回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