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剛回明府的盛鳴瑤驚愕地瞪大了雙眼,她轉回頭,眼睜睜地看著那個身著玄衣的男子沖著自己大步走來。 那人不顧身后一堆人慌張地喊著“松大公子”的聲音,直接令他們原地等候,徑直沖著盛鳴瑤走去。 盛鳴瑤僵立原地,耳畔又傳來了對方驚喜且迫不及待的聲音:“阿瑤!” 來人鼻梁高挺,面容俊美中又帶著一絲陰郁,整張臉的完美程度幾乎可以排進修真界前三,這是—— ——是魔尊松濺陰! 他怎么在這兒?! 這不是大荒宮的春煉嗎?! 他怎么對自己這般熟悉,還叫自己‘阿瑤’?! 還是說,松濺陰也在無意中有了未來的記憶,所以來找自己報仇了? 不提心中天崩地裂的震驚與無措,盛鳴瑤迅速穩下了心神。 冷靜從容,遇事不亂。 這是盛鳴瑤在經歷了許多事后,性格上最令人稱道的優點。 [這里是幻境,幻境中不可使用靈力,且保護所有前來試煉的新弟子,絕不會令你們受傷。]桂阿在他們進入幻境前親口說過的話,不會有假。 無論松濺陰到底是如何混入其中,且保留了記憶,這都是重點。 重點是,如今的明府表小姐完全不必認識‘松大公子’啊。 盛鳴瑤看著那群下人規規矩矩地站在了遠處不敢來打擾的模樣,心里有了譜。 且不論為何松濺陰會在此,為何“相貌威嚴兇狠”的松大公子變成了這幅陰柔俊美的模樣也沒人覺得不對,此時最重要的事,無非是先過了這關。 最起碼,絕對不能讓松濺陰察覺到,自己就是他的那個‘阿瑤’。 盛鳴瑤迅速整理了一番幻境的設定,越是緊張急迫的時候,她的腦內運轉的速度越快,心思百轉間,已經找出了無數可以發揮的漏洞。 就在盛鳴瑤思考時,松濺陰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語氣輕柔到似是春日夜中的嘆息。 “阿瑤,又見到你了,真好?!彼蔀R陰低低說道,“你可知道,我為了你——為了等到你,做了多少事?!?/br> 這些話說得很是懇切真摯,只可惜盛鳴瑤聽見后神情愈發冷淡,蹙眉的模樣活像是見到了什么令人作嘔的東西。 尤其是松濺陰試圖伸手觸碰她的胳膊的時候,立在他面前的盛鳴瑤當即向后退去,下一秒就伸出手在衣袖上撣了撣,除去了衣袖上那看不見的灰塵。 松濺陰僵立在原地,伸出的手緩緩垂下,心中有個聲音在叫囂著讓他離開,可松濺陰偏偏不信。 松濺陰不信阿瑤忘了他。 更不信他的阿瑤會不愛他。 晚風吹拂,空中夕陽的最后一絲余暉耗盡,只留下了些許混沌,模糊了彼此的神情,像是一層看不見的鐵網,冷硬又不容置疑地將人推開。 “阿瑤?!彼蔀R陰見她如此,心中痛極,嗓音暗啞,“你——” 盛鳴瑤向后退去,漠然道:“這位公子,我與你并不相識,請你不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叫我閨名?!?/br>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直接讓松濺陰從相見之歡,跌入了赤火煉獄。 他的阿瑤,終究是不記得他。 是了,自己這番遭遇已經是千載難逢,說是上天眷顧也不為過,又哪里會有第二個如自己這樣的人呢? 松濺陰顫了顫,終究是相認的迫切占了上風。面對這樣的盛鳴瑤,他不敢再隨意上前,只能垂下頭輕柔地誘哄道:“方才是在下唐突,請小姐原諒?!?/br> “在下名為松柏,是城主府——” “你就是城主府的松大公子?” 面前的女子再度打斷了他的話,曾經脈脈含情的精致眉眼冷淡至極,連帶著說話時的口吻也不再溫柔似水,而是裹挾著風雪。 “松柏……松家大公子,你怎么還有臉來見我?” 盛鳴瑤按照自己的定下的“無知少女被人算計”的人設,盡心盡力地演繹,調動了渾身上下所有的情緒,只求將松濺陰忽悠過去。 “我知你愛慕我的jiejie,你們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可這些與我何干?” “我沒——” “你想說什么?你沒有什么?”盛鳴瑤冷笑著后退了一步,“你縱容她在冬日中將我推下冰湖,又縱容她肆意扭曲事情原委,在外敗壞我的名聲,甚至將我的閨名傳得人盡皆知!” 松濺陰完全沒有此方幻境的設定與記憶,被盛鳴瑤劈頭蓋臉地一頓罵,連反駁的話語都說不出口。 各憑本事加的戲,誰先接不住,誰可就輸了。 察覺到了松濺陰茫然困惑的情緒,盛鳴瑤心中有了底,更是肆無忌憚地編排起來。 “上述那些事情,松大公子可敢對天發誓,說你一概不知?” “換而言之,若是沒有你松大公子的縱容與推波助瀾,光憑底下那群人,誰敢如此肆無忌憚的散播明家小姐的謠言?” 好久沒有演戲了,難得遇上機會,盛鳴瑤發揮得酣暢淋漓。 可她萬萬沒想到,正是因為演得太過逼真,反而勾起了松濺陰的另一樁心事。 他怔怔地望著身前的女子,明明只隔了幾步之遙,可她眼中的冰雪卻似無法消融,將兩人的距離變得遙不可及。 “阿瑤……”松濺陰的喉結上下滾動,聲音暗啞,“你根本不想見到我,是嗎?” 盛鳴瑤神情愈發嘲諷:“我只是好奇,你怎么還有臉來找我,難不成,是覺得我被你害得還不夠慘嗎?” ——與松濺陰噩夢中的情形一模一樣。 盛鳴瑤話語中的冰霜赤火在這一刻悉數化為利劍,一字一句,深深地扎在了松濺陰的心頭,將他剛剛重新跳動的心臟死死地釘在了絞刑架上。 何等可笑。 自己跪在人家的腳邊討好的笑著,祈求能親吻她的袍角,卻別人棄之如履。 松濺陰望著盛鳴瑤遠去的身影,眼神晦暗難明,周圍人也恨不得將頭埋入土中,竟也一時沒人想到要去追逐。 此時此刻,松濺陰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了一件事。 如果將對峙比喻成戰場,那么如今的場景,就是高高在上的冷血將軍,輕描淡寫地將一個無名小卒赤裸地扔在了戰場中央。無名小卒毫無防備地承受著所有的明槍暗箭,千瘡百孔,鮮血淋漓。 在往常的故事里,陰郁嗜血的魔尊松濺陰通常都是充當著“將軍”的角色,掌握著生殺大權的他毫不在意地坐在王座之上,俯視著別人的血流成河。 但這次不同。 在這個故事里,無所不能的魔尊松濺陰跌下王座,連無名小卒都不如。他喪失了所有的主動權,徹底淪為了供人取樂的小丑。 至于將軍,在一言一語間,早已輕而易舉地掌握了生殺大權。 ——盛鳴瑤。 她是舍不得除去的心魔,也是照亮了一切的光芒。 更是松濺陰用灰暗血色涂抹的記憶中,唯一的妙筆生花。 松濺陰忽而低低地笑出了聲,喉嚨中溢出了一絲輕嘆。 無論她是誰,無論她還是不是自己的阿瑤。 此生此世,松濺陰都絕無可能再次放手。 第68章 礙事的家伙 看似淡定自若, 其實在松濺陰的面容映入眼簾的那一瞬間, 盛鳴瑤差點被嚇得心臟驟停。 這可是大荒宮的春煉第三關幻境!怎么可能有外人闖入?! 若是按照這種推測, 那松濺陰這個魔尊可真是無所不能了。 盛鳴瑤倒也不是沒想過,也許自己之前遇見的那位“松大公子”不過是幻境的產物, 是試煉的一部分。 然而,松濺陰身上的氣息實在太過獨特,與旁人格格不入。 如果將別人比喻成毫無感情的npc,身上只有一種單一的情緒,那么這位“松大公子”的身上情緒太過復雜猛烈,根本與幻境外的眾人別無二致。 這樣的細微差距,在擁有特殊情緒感知的盛鳴瑤幾乎一眼將他看穿。 可是哪怕知道這皮子底下,是在修仙界攪弄風云、胡作非為的魔域至尊——松濺陰甚至狂妄到, 連容貌都未曾更改。 饒是思維發散如盛鳴瑤也萬萬沒想到,松濺陰這般作為是為了讓她記起自己,最好能刺激得她也有了那些曾經的回憶。 然而, 盛鳴瑤從不介意用最糟糕的想法揣測松濺陰的思維。因此在她看來, 松濺陰無非是仗著幻夢中絕對安全, 又不能真正使用靈力, 幾位長老不會插手探查,所以故意闖入。 說不得,他心中還有什么別的陰謀詭計, 也未可知。 這樣瞬息萬變的復雜情況,說不利,當然是極為不利的。 不過盛鳴瑤最擅長的就是在萬般不利之下, 逆風翻盤。 想通這些事后,盛鳴瑤反而不著急了。 她隨意扯了些借口,打發走了明夫人派來試探的丫鬟后,又仗著“松大公子”的威名,要到了熱水,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 盛鳴瑤已經看出,這明府不過是外強中干,看似富貴顯赫,一旦對上比他們強的人,立即跪倒在地,俯首稱臣。 不過,這也方便了她狐假虎威,為自己謀得福利。 第二日一早,盛鳴瑤準時出現了明夫人的房中。 “……所以,今日出門的花銷,還要拜托夫人了?!?/br> 明夫人看著坐在下方,看似低眉順眼的盛鳴瑤,胃中一陣一陣的抽疼。 她有心想要拒絕,可又想起,根據昨日那些侍衛婢女的話,這松大公子在見到盛鳴瑤時,那神色像是極為中意喜歡的。 一時間,明夫人根本不敢輕舉妄動。 她生性膽小,如今自覺盛鳴瑤有了靠山,并不敢如往日那樣輕慢。 可明夫人又吝嗇極了,讓她多給盛鳴瑤一些花銷,無異于割了她的血rou般,心痛得她能倒抽一口涼氣。 “舅母,莫非是不愿嗎?” 盛鳴瑤抬起頭,眼中故意流露著榜上大款似的得意,輕聲細語道:“那我便只好去找松大公子,告訴他,明府并不贊成我們兩個的事兒……” “這又是哪里來的話!阿瑤你也太過多心了!” 明夫人急忙打斷了盛鳴瑤的自怨自艾,哪怕再rou痛,也只能讓人又拿出了一個香囊。這香囊雖有些舊,可勝在精致漂亮,里面自然也塞了比昨日更多的銀錢。 盛鳴瑤從明夫人哪兒敲到了更多的銀錢,臉上的笑容都真誠了許多,大搖大擺地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