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樊文賦激動道:[多謝仙長垂愛!] [不必。] 遠在魔域的松濺陰意味深長的一笑:[只要你,足夠聽話。] …… 小食館還是那副清幽寂靜的景象,綠竹猗猗,哪怕周圍弟子不算少,可都下意識放輕了語調,不愿打擾這份幽靜。 兩人都沒太大胃口,況且都是修煉之體,辟谷近在眼前,也無需過多進食。 盛鳴瑤隨意問掌管飯食的弟子要了些點心,那弟子先給他們拿了些,見兩人手臂上都印有標志通過試煉的青色章紋,又是一笑:“這盤金絲棗泥糕是魚長老新研究出來的,二位道友要不要試試?” 大荒宮內部還真是出乎意料的和諧,甚至讓盛鳴瑤隱約感受到了人間大家族的溫馨。 兩人自然不會拒絕,然而他們剛落座,就聽到了一聲歇斯底里的尖叫—— “憑什么?!”之前擺著大小姐架子的韓怡月此時鬢發散亂,正對著面前弟子大喊大叫,“什么叫沒通過考核?!我怎么可能沒通過考核?!” 館內的弟子皆是剛從可怕的試煉中出來,正是身心疲憊的時候,無論通過與否,此時都需要安靜的環境。 韓怡月這么一鬧,惹得不少人對她怒目而視。 那弟子極有耐心地與她解釋:“道友,你在登云梯中只堅持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便跌落山崖,自然算不得通過的?!?/br> 聽見這弟子的話后,周圍立即傳出了幾聲嘲諷的輕笑。 別說第二關了,連第一關都沒堅持下去的人又有什么資格在這兒吵鬧呢? 韓怡月被周圍人投來的嘲諷目光弄得又羞又氣,跺腳大聲嚷嚷:“我的父親可是鴻寶閣的閣主!我來你們大荒宮是給你們面子,你們憑什么將我趕下山去?!” 她在用提高的音量掩飾著自己內心的惶恐與后怕。 連春煉都沒通過,這叫自己回家如何做人?怕不是要被那群不懷好意的兄弟姐妹嘲笑幾年! 站在韓怡月面前的褐衣弟子更加不耐,但又不愿惹事,不愿明面上得罪這個大小姐,只能忍著心中煩躁,耐心勸解道:“這是門規——” “那她憑什么?!” 丟臉的羞惱使得韓怡月漲紅了臉,尤其在她的余光瞥見盛鳴瑤的袖子上出現了標志著春煉通過的青色花紋時,怒氣瞬間飆升到了頂峰。 在那日被盛鳴瑤嘲諷后,韓怡月才想起這人正是那日自己在成衣鋪子遇見過的‘丑八怪’。 連番丟臉的韓怡月實在氣不過,試圖略施手段想要讓盛鳴瑤過得落魄,誰知盛鳴瑤竟反將一軍,弄得學堂內無人敢惹。 新仇舊恨重疊在一起,韓怡月面目愈發猙獰:“她一個毀了容的廢人憑什么通過——” 可惜這一次,沒有人聽她說完。 盛鳴瑤剛想出手,韓怡月已經被身后那鍋清湯從頭澆到腳,此時正發出了刺耳的尖叫。 蒼柏唇角翹起。 既然總喜歡貶低旁人容貌,你也來體驗一番好了。 面前的弟子得了機會,直接一掌劈了過去,有個女弟子將韓怡月接住,兩人對視一眼,拽著韓怡月的胳膊消失在了原地。 這一切就像夢境般轉瞬即逝,若不是蒼柏的指尖還留有未完全散去的靈氣,就連盛鳴瑤都無法察覺到不對。 …… “怎么回事?” 兩人離開了小食館,去往了不遠處的涼亭。盛鳴瑤拿著那盤沒來得及吃完的金絲棗泥糕好笑地看著蒼柏,而少年垂著腦袋站在她面前,神色懨懨。 “我都不生氣了,你怎么還在生氣?” 還有些話在盛鳴瑤嘴邊轉了一圈,終究還是沒說出口。 之前在小食館時,蒼柏那模樣極為駭人,哪怕他的眼睛被白綢遮住,盛鳴瑤也可以想象在綢布之下的眼神時何等冷冽。 若是當時給他一把劍,恐怕蒼柏會毫不猶豫地刺入韓怡月的咽喉。 而且在被韓怡月叫破后,難免有別的弟子向盛鳴瑤投去了打量的目光,若有若無的,十分惹人心煩。 一來二去,盛鳴瑤索性拉著蒼柏離開了小食館。 晚風微涼,帶著幾許夏日的躁意,蟲鳴聲漸起,惹得月亮都多抖落了幾分掛在了長出了嫩芽的枝頭。 蒼柏坐在亭內,將手搭在欄桿上,他分明什么也看不見,可這一刻盛鳴瑤覺得身披朦朧月色的蒼柏一定感受到了月光。 兩人沉默了片刻后,蒼柏忽然側臉轉向了盛鳴瑤:“我不明白?!?/br> “先是在成衣鋪子,后又是學堂……你當真一點也不在意那些閑言碎語嗎?” 柔和的月色透過交錯的枝丫灑在了亭子外,幾顆桂樹的倒影在地面上縱橫交錯,斑斑駁駁的月色灑在上面,恍惚中竟像是桂花落在碗中。 “在乎啊?!?/br> 盛鳴瑤撐著下巴,又捏起了一塊棗泥糕糕點送入口中,順便將盤子往蒼柏的方向推了推。 “這世間無論男兒郎還是女嬌娥,但凡要在紅塵中行走,就沒有人完全不在乎這幅皮囊的?!?/br> 蒼柏愈加困惑:“那你為何不動手?” 在更早之前,追溯到蒼柏化身為那紅碗時,他就知道其實盛鳴瑤心中在意外界對她的那些評判。 可她今日卻又阻止自己繼續動手。 蒼柏弄不明白這其中緣故。 在妖族中,如果是自己實力不夠,那么理應蟄伏,等待有朝一日再行報仇。 可如今盛鳴瑤分明有這個實力,更有所依仗,她卻也不動手,這讓蒼柏困惑不已。 “我這不是沒來得及動手,就被你搶先了嗎?” 盛鳴瑤看著神色懨懨的少年,終于沒忍住笑了出聲。 原來有人維護的滋味,是這般舒暢。 “更何況,她就是個被慣壞了的家伙,你若為了她再動手,如果影響了春煉反而不值?!?/br> 盛鳴瑤伸手扶正了蒼柏頭頂的碧玉龍紋冠,冰冷的觸感讓她恍然間察覺到自己做了什么,立刻收回了手背在身后。 “韓怡月無論如何,罪不至死?!笔ⅧQ瑤輕聲說道。 “之后若有機會,我自然要修復臉上的疤痕。在此之前,我也會遭受許多閑言碎語,若我挨個去聽、去計較,去傷懷,還不知要折騰到猴年馬月?!?/br> 最后一口金絲棗泥糕入肚,盛鳴瑤用帕子擦了擦手,又喝了口茶:“原先我也很在乎旁人的看法,為此耗盡心神。后來啊,有人對我說,不必如此?!?/br> 想起曾經玄寧說過的話,盛鳴瑤抿了口茶。 之前種種恍若隔世,盛鳴瑤已經可以很平穩地回憶起那些曾經了。 她放下茶杯,聳了聳肩:“就是我那個舅舅,雖然我不認同他的很多觀點,但不得不說,他有一句話是對的?!?/br> “我不該太在乎旁人對我的看法,得不償失——我受過這樣的苦,險些被那些流言蜚語徹底拖入深淵,所以我很怕你重復我的老路?!?/br> 也許是今夜的月色正好,才讓盛鳴瑤難得也開始追憶起了往昔。 昨日種種如同一場不公平的幻夢,不過也教會了盛鳴瑤很多事。 這么想著,盛鳴瑤心境越發平和,她話語一轉,撐著下巴轉向了身旁的少年:“對了,你覺得這棗泥糕味道如何?” 被月色籠罩著的蒼柏將最后一口棗泥糕咽下,牽起嘴角:“還不錯,不過想來味道是比不上糖葫蘆的?!?/br> 坐在他身側的盛鳴瑤失笑:“可別提了,上次被禍月攪局后,我至今都沒吃到糖葫蘆?!闭f罷,她又將手中淺綠色的帕子遞給了蒼柏:“擦擦手?!?/br> 冰涼絲滑的手帕落入了蒼柏掌心,他的指腹在上面捻了又捻,嘴角漾出了一個清淺柔和的笑意。 “這帕子被我弄臟了,等過后洗干凈了再還給阿鳴jiejie?!?/br> 蒼柏說著帕子,心中卻還在回味盛鳴瑤之前的話。 原本的蒼柏很想看看盛鳴瑤再次被同族逼入絕境時,會是何等表情??身n怡月剛剛開口時,蒼柏心中驀地騰起了一股不知名的情緒。 正是這股情緒使然,蒼柏直接出手。 若不是顧忌到盛鳴瑤還在身邊,韓怡月絕對不是被破一碗熱湯這么簡單。 不過一個帕子罷了,盛鳴瑤也不在意,她看了眼天色,見時間不早,兩人便一同往住處走去。 夜色正好,就連皎潔無暇的月色都沾染上了棗泥糕的香甜。 “時間不早了,先回去休息吧?!?/br> 蒼柏與盛鳴瑤漫步往回走,一路上說著今日的遭遇。 “你眼睛不方便,在今日試煉中可又遇見麻煩?” 這是盛鳴瑤最關心的問題。 之前人多,哪怕知道蒼柏不在意這些,盛鳴瑤也不愿讓旁人用古怪的目光打量他,因而拖到現在才問出口。 “我沒遇見什么特殊情況?!?/br> 其實汲南之前便說過讓蒼柏不必參加春煉,反倒是蒼柏不愿。 這些曾經的他從未有機會嘗試的事情,如今的蒼柏想要一一體驗。 更何況能陪著自己身旁這個小小的人類一起重走修仙之路,這也是一種十分新奇的體驗。 蒼柏與盛鳴瑤并肩而行,他頓了兩秒,嘴角上翹,語氣輕松極了:“或許正是因為眼盲,所以我在第二個試煉中,眼前仍是一片漆黑,什么都沒看見?!?/br> “后來到了時間,那環境自動散開,我也就出來了?!?/br> 這也不知是好是壞。 也不知蒼柏想起了什么,周身情緒仍是淡淡,可盛鳴瑤莫名覺得此時的蒼柏繚繞著化不開的悲傷。 還有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自嘲。 這是第一次,盛鳴瑤沒有倚靠自己的特殊感知力,卻極其敏銳地察覺到了身邊人的情緒。 不愿勾起蒼柏的傷心事,盛鳴瑤主動轉移了話題:“說來好笑,在第二個試煉中,我居然看到了無數個自己?!彼齻冗^臉,伸手撩開了耳畔的碎發,想起了之前所見,愈發覺得有趣。 “你猜我后來干了什么?” 沿路而過的道路飄滿桂花的香氣,明明不該開在這個時節的花,卻如此熱烈的綻放著。 蒼柏腳步一頓,也將臉轉向了盛鳴瑤,唇角仍帶著清淺的笑意:“遇見一模一樣的臉……阿鳴jiejie是不是直接動手了?” “猜得很準,不愧是我的蒼柏弟弟?!?/br> 盛鳴瑤挑眉,她停在了六坤院前,發絲飛揚,笑容肆意:“我會動手,也絕不愿委屈自己,有些事只是懶得去想罷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