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他著實很期待這個如自己當初一樣,被所有人欺凌、背叛的人類,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一步一步,一次又一次,無法動用任何力量協助盛鳴瑤的蒼破看到這個人類被人逼至絕境,又拼死抵抗。 毋庸置疑,盛鳴瑤心性足夠堅韌,哪怕被欺凌至此,也從未產生過任何陰暗、或是滅世的想法,這令蒼破倍感新奇。 唯有這次不同。 蒼柏透過皆著匕首,窺見盛鳴瑤從空中墜落,像是被人剪去了羽翼的飛鳥,如此地眷戀著天空,不顧一切地奔向它,可又終究觸碰不得。 不知此舉到底觸動了什么機關,竟令深淵中天道為之顫栗,就連之前他設下的的禁制都有了顯而易見的巨大裂痕。 蒼破輕而易舉地從禁制之中逃脫,化作人形,在掩去了痕跡后,又分身看了眼墜落之中的盛鳴瑤。 ——倘若現在無人幫助她,那么這個已經失去了兩滴心頭血的、不知疼痛的脆弱人類,注定會在時空裂縫中煙消云散,無人記起。 罷了,再幫她一次。 化為人形的蒼破嘴角上揚,右手覆在了唯一完好的左眼上,而后忽然一聲長嘯,龍威之下,無數深淵內的生物匍匐于地、瑟瑟發抖。 下一刻,一道黃金色的光芒如流星般飛逝,直直地沖著千里之外的盛鳴瑤而去,在觸及到她心頭的那一刻,陡然散做了點點金光,溫柔地包裹住了盛鳴瑤的身體。 但凡金光所觸及的部分,都逐漸湮滅在了空氣中,盛鳴瑤就這樣一點點地消散,又在蒼破深淵外圍的森林里旁重新凝起了形態。 …… 盛鳴瑤醒了。 躺在地上的她先是茫然地坐起身,環顧四周。 身下是潮濕的泥土和一些算不得柔軟的雜草,周圍是被樹蔭遮蓋著偶爾才泄露出幾分縫隙的淺薄日光,鼻尖隱約能嗅到一絲草木的芬芳和泥土的腥氣。 等一下,這是不是有哪里不對? 擂臺……入魔……懲戒堂……天道……靈戈山! 自己分明是當著玄寧的面從靈戈山巔一躍而下,如今為何會出現在一片樹林里? 難道這就是靈戈山下的景色?自己并未死去,僥幸留下一命? 盛鳴瑤習慣性地伸手將臉側的碎發別在了腦后,突然發現自己的手指纖長白皙,竟是半點也無之前的傷痕! 盛鳴瑤呆了一瞬,隨后立即企圖引氣入體,運轉靈力—— 體內靈氣空空如也,一朝回到解放前。 可與此相對的是,盛鳴瑤原本受損的經脈,如今竟是半點問題也沒有,好似之前那些因魔氣而遭受到的破損都被一鍵修復。 盛鳴瑤:??? 顧不得欣喜若狂,盛鳴瑤瞥了眼身后不算太深的山洞,沒有選擇進去,而是靠著大樹沉思了片刻。 ——難道自己這是惹怒了天道,所以又雙叒穿越了? “……請問,那邊有人嗎?” 一道清澈中透露著些許驚慌的少年音傳來,盛鳴瑤順著聲音望去,只見郁郁蔥蔥的樹木之中,不知何時站著一個年歲不大的少年。 少年的身上穿著上好的白色錦緞,被斑斑駁駁的陽光照耀著,依稀可見上面精細的金繡暗紋,衣擺處隱約看著像是個家族圖騰的模樣。 雖然這精致華貴的外袍顯然受了不小的折磨,甚至衣袖都被樹枝勾得雖碎成了一縷一縷,可也足以顯示它原本的價值不菲。 若是常人,也許就會被這樣華貴的衣服壓制,可眼前的少年不是。 盛鳴瑤望向了神情略帶窘迫茫然卻仍面前維持鎮定的少年,心中默默贊嘆了一句俗話。 ——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站在亂木叢中的少年五官精致到不可思議,皮膚比他的衣衫還要白皙,鼻梁挺拔,烏發紅唇,甚至有幾分男生女相的漂亮,卻也不顯得女氣,只讓人覺得龍章鳳姿,舉世無雙。 其中,少年的眼睛尤其好看。 眼眸狹長上挑,瞧著有幾分桃花眼的魅惑,可偏偏瞳孔顏色稍淡,琉璃珠似的干凈,配上左眼下的淚痣,占盡風流。 不似玄寧那樣如山巔雪的清冷,也與沈漓安那種翩翩世家公子的風雅不同,少年的身上更多是“貴氣”,從那張精致昳麗的面孔上,盛鳴瑤依稀能看見往日繁華落下時,散在天邊的余暉。 這樣濃墨重彩的外貌與盛鳴瑤的長相風格有些類似,但不同于她的張揚到毫無收斂的艷,少年更像是一件精心雕琢后的完美藏品。 縱使修真界美人多如牛毛,長相俊秀的少年也同樣不少,但眼前這位,以盛鳴瑤的審美標準來看,大概是她見過的最漂亮的人了。 哪怕少年的雙眸毫無神采,都無法掩蓋他—— 咦? 雙目無神? 難道是個盲人? 這可真是奇怪了,若是一個盲人,怎么到了這片林子里?看他衣著不菲的模樣,為何身邊連一個侍從也無?難道是與家人走散了? 心中疑慮甚多,盛鳴瑤看著逐漸靠近的少年,試探著出聲:“我在?” “是有人在哪兒嗎?” 少年的聲音有著無法掩蓋的喜悅,他轉過身,匆忙地朝著盛鳴瑤的方向快走了幾步,卻沒發現眼前就是一個盛滿了積水的泥坑,盛鳴瑤眼見他一腳踏了進去,又被左側樹木伸出的枯枝劃了臉,傷口滲出血珠,心中稍微松了口氣。 ——看來應該是個真盲人。 不怪盛鳴瑤多心,實在是在這樣帶著些陰森的森林里出現這樣漂亮精致又貴氣異常的小少年,著實突兀。 “我在這里?!?/br> 盛鳴瑤起身走到少年的右前方,又將手伸到了他的左邊,少年茫然了片刻,下意識伸出右手卻抓了個空,一手落在了面前的荊棘叢上,頓時,白皙的皮膚上又多出了好幾個血孔。 見此,盛鳴瑤心中到是對少年是個盲人這事更多信了幾分,索性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腕,將少年拉到了自己不遠處的一個小溪旁。 溪水潺潺,水面閃爍著珠光,偶爾還能聽到魚兒越出水面的‘撲通’聲,午后燦爛的日光從頭頂樹木茂密枝葉的縫隙中鉆出,斑斑駁駁地散落在了兩人身上。 “我看你的模樣,也是大戶人家的少爺公子吧?怎么淪落到了如此地步?難道與家人走散了?” 一開庫,盛鳴瑤就故意擺出了老江湖的做派,就差沒在嘴里叼根香煙了。 “我……我是南興蒼家的人?!?/br> 比起盛鳴瑤的瀟灑不羈,矜貴的小少年就顯得狼狽拘謹的多。 “父親剛剛去世,出了些事……后來,我的大哥將我叫去書房,說是要送我去大荒宮修道,我同意了,可半路上遇見了劫匪……” 少年茫然地說道,清澈到不含絲毫雜質的眼瞳像是一潭死水,哪怕是這么悲慘的往事也不能勾起了他的波動。 真是瞎子啊。 “有忠仆庇佑,我僥幸從劫匪手中逃到了這里。至于眼睛,是因為之前在家中發生了些事,所以看不見了,現在倒也習慣……” 盛鳴瑤都不需要多問,這少年就快把自己的家底都抖落出來了。 看著少年漂亮到毫無瑕疵的臉,盛鳴瑤心中暗道可惜。 否則,假以時日,他必然也是個名動天下的少年郎。 “行了行了,說了這么多,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br> 盛鳴瑤不愿總是提起別人的傷心事,故意岔開了話題,“我叫……你就叫我阿鳴就好了,我今天剛剛十九歲,你叫什么?” 說到自己只有十九歲時,盛鳴瑤半點也不心虛。 年齡不重要,年輕的心最重要嘛! 此刻的盛鳴瑤還未發現,在擺脫了一切束縛后,她比往常更加跳脫歡快,眉宇間掩不住的瀟灑肆意,縱使容貌精致,有些閱歷之人一看便知這女子絕非尋常閨秀。 少年一愣,循著聲音望向了盛鳴瑤的臉,清脆的嗓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小心翼翼:“我叫蒼柏,今天剛剛十七?!?/br> “我……我能叫你阿鳴jiejie嗎?” “自然可以?!笔ⅧQ瑤玩笑道,“蒼柏弟弟?!?/br> 兩人有略微閑談了幾句,在蒼柏看不見的角度,盛鳴瑤的面容無法控制的扭曲了幾秒。 衣著喜好:白衣。 身體殘缺:眼盲。 家庭狀況:有個可怕的哥哥。 名字:偏偏有個‘柏’字。 …… 這樣微妙的巧合,實在透露出了幾分荒誕可笑。 “所以你是逃到這片森林里來的?”盛鳴瑤借著腳邊的小溪洗去了手上的塵土,狀似不經意地問道,“你知道這里是哪里嗎?就敢進來?” 這話說得很微妙,乍一聽十分像是前輩在警告后來者,其實盛鳴瑤心中也沒底。 萬幸,面前的小少爺還真知道這是哪兒。 “我知道,這里是浮蒙之林,南邊是哭魂海,距離蒼破深淵很近,所以我往這邊跑,他們才不敢來抓我?!?/br> 少年輕聲說道,盛鳴瑤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詞匯,心里一緊。 ——蒼破深淵。 盛鳴瑤記得朝婉清正是跌落此處,所以再也沒有了蹤跡。 這也提醒了盛鳴瑤一些事,她借著此處地勢高,轉身掃了一圈附近的環境。 周圍有幾座小山丘,看上去并不高大,就連般若仙府最低峰的醫宗的悅峰都比不過。不過看上去環境還不錯,蒼翠的山脈順著一條線十分有規律地將這片森林與外界隔絕,想來越過山脈,應該就是蒼破深淵了。 除此之外,并無異象。 鳥鳴山澗,溪水潺潺,褪去了冬日的凝重蒼白后,萬物復蘇的跡象實在令人沉醉。 不過,現在起了風,天空又有烏云低壓,晚間也許會有一場春雨也說不定。 “春天到了啊……”盛鳴瑤喃喃自語,看著飄落在掌心的陽光,粲然一笑,扭頭對著蒼柏道,“或許晚間會有一場雨,既然一時半會兒出不去,要先找個地方休息才好?!?/br> 其實盛鳴瑤早已確定好了目標,此時也不過是通知了一下身旁的少年:“我之前看到了一個很淺的小山洞,大概是沒有人的,我打算去里面避一避,你要一起嗎?” 不管這小少年的話幾分真幾分假,在這人跡罕至的森林里,有個活人陪伴總是好的。 站在小溪旁的少年聞言立刻點頭,聲音仍帶著幾分小心翼翼道:“若是阿鳴jiejie不嫌棄,我自然是想和阿鳴jiejie一起的?!?/br> 既然如此定下了,盛鳴瑤伸出手,扣住了蒼柏的手腕,牽著他進入了那個小山洞中。 不過是幾十米的路,走得磕磕絆絆,有一次還虧得蒼柏反應快,否則恐怕要連帶著盛鳴瑤差點摔一跤。 幸而,兩人終于到了山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