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我確實有?!?/br> 盛鳴瑤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傷,挑眉一笑,眼角眉梢盡是疏狂之色:“拜托在場諸位師長,幫我轉告游真真師姐——” 盛鳴瑤故意拖長了語調,惹得丁芷蘭挑眉。 難道真要道歉服軟了? “——她、真的、太弱了?!?/br> 痛打落水狗這種事,雖然不夠偉光正,但確實讓人心情舒暢。 聽見這話,丁芷蘭一時沒憋住,發出了一聲短促的笑。 不止是丁芷蘭,易云同樣也被盛鳴瑤的囂張逗笑了,只是他一直都是笑瞇瞇的模樣,到是讓人分不清他的真實想法。 勝利者,的確有囂張的資格。 “該走了?!?/br> 一直沒出聲的玄寧突兀地開口,清冽的嗓音像是寒冬臘月里落在山澗的細雪,動人但無端令人發寒。 盛鳴瑤沒有反駁,收起了之前的鋒芒畢露,乖巧地回到了玄寧身后。 她如今確實體力不支,若在這樣鬧下去,恐怕撐不了多久。 “對了?!?/br> 臨上飛行法器時,玄寧頓住腳步,微微側過身體,看向了空曠的擂臺。 擂臺上的白光還剩下最后一縷,已經不怎么明亮了,但在玄寧眼中瑰麗到好似人世間的最后一束光。 它們悉數被玄寧收進了眼底。 隨之,玄寧將目光移到了游隼身上。 分明是平淡至極的眼神,卻陡然讓游隼覺得心底發涼,一股寒意從腳底躥上了心頭。 “你也很弱?!?/br> ——所以,不要妄圖打我徒弟的主意。 玄寧話中的維護之意只要不是聾子,都能察覺到。 看來他對這個弟子的態度真的不同了。 常云望著玄寧轉身離去時毫不留情的身影,清清冷冷,似是一片月光飄落,忍不住嘆了口氣。 希望這次,不會橫生波折,自己的師弟能順利地了卻心結。 但愿如此。 第37章 “滾” 盛鳴瑤萬萬沒想到, 有朝一日, 玄寧竟會對她如此關懷備至。 若是旁人, 也許會有一種守得云開見月明的歡喜,可盛鳴瑤只覺得毛骨悚然。 不對, 這很不正常。 盛鳴瑤敏銳地發現,玄寧看自己的眼神,雖然比一開始淡漠無視好了許多,但在他眼中,自己仍然不是自己。 換而言之,玄寧不自覺地透過盛鳴瑤,思念著某人。 ——不是朝婉清。 盛鳴瑤心中冷靜地分析,如果是朝婉清的話, 她都已經回到了玄寧的身邊,玄寧完全沒必要再來找自己當贗品。 那還會是誰? “好好休息。你今日……” 玄寧頓了頓,似是沒想好接下去的話該說什么。 按照常云的觀點, 自己理應道歉, 可玄寧如今仍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對錯尚且不論, 但如今的玄寧不愿承認自己曾經的忽視, 迫切地想要在盛鳴瑤身上按下屬于自己的烙印。 也許該夸贊一下她? 玄寧又將視線落在了盛鳴瑤身上,卻見對方的心神早已不在此處。 盛鳴瑤確實不關心玄寧想什么,也許是因為剛才比武太過激烈, 盛鳴瑤如今一看到玄寧,就有幾分反胃。 此時此刻,盛鳴瑤只想返回自己的小屋子, 獨自療傷。 玄寧不愿道歉,更無法將夸贊的話語說出口,看出了她此刻身體不適,于是淡淡說了一句:“你去寒玉床上休息?!?/br> 玄寧的思維很簡單,他如今看盛鳴瑤順眼,又覺得她性格難得合自己胃口,于是就要將一定范圍內,最好的東西給她。 比如,寒玉床——用全名太極元璋寒玉制作而成,幾乎可以說是如今修仙界最佳的療傷入定法寶。 然而玄寧的語氣從來都是冷淡中蘊含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傲慢,他自己并未覺得有異,可旁人聽著,分外刺耳。 就是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祗對低賤卑微的人類進行施舍。 就連常云、丁芷蘭都會偶爾覺得不適,更別提被玄寧傷過的盛鳴瑤了。事實上,她簡直覺得玄寧今日這么大的轉變,反而更顯得虛偽可笑。 無論那位被玄寧當成“白月光”放在心頭的人是誰,盛鳴瑤都為他鞠了一把同情淚。 一個人做出了尋找替身的舉動,那已經是對過去感情的最大侮辱。而找替身的原因,無非三種。 第一,這個人試圖忘記某個人,于是開始犯賤。 第二,這個人試圖讓自己走出某些傷痕,自我原諒,自我寬慰,于是開始犯賤。 第三,這個人單純想要犯賤。 盛鳴瑤思考了一下,上述三種情況,玄寧全都包含了。 然而,還不等盛鳴瑤直接出言拒絕玄寧,醫宗的丁芷蘭就已經自行前來了。 之前游隼想要將她叫去藥宗,被丁芷蘭同樣幾句話陰陽怪氣地堵了回去,下一秒就運氣了飛花蝶,直接來了玄寧的洞府。 比起上次被玄寧叫來時的不甘不愿,丁芷蘭這次堪稱迫不及待。 玄寧這家伙的笑話,可不容易見。 “趕緊的,趁你師父愧疚,多問他要點好東西?!?/br> 丁芷蘭在醫術上實在造詣了得,加上她對盛鳴瑤頗有好感,因此醫治時,十分盡心盡力。 更何況,這次盛鳴瑤受的傷雖然看著可怖,其實還不如那次妖獸所傷的十分之一。 丁芷蘭沖著盛鳴瑤擠擠眼睛,湊近她耳畔小聲說道,“你師父那兒,好東西多著呢!” 盛鳴瑤哭笑不得,她知道丁芷蘭是好意,想要讓他們師徒不要有那么深的芥蒂??闪押奂热灰呀洰a生,無論怎樣修補,無論修補得如何完美,旁人始終都會記得裂痕的存在。 況且,玄寧與她,絕無回旋的余地。 盛鳴瑤被丁芷蘭摁在寒玉床上,她知道這位芷蘭真人是真的為自己好,可她實在不喜歡這里。 這很可笑,好似自己就是一只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靈寵。 不喜歡的時候,棄之如履也不應有怨言。偶爾看了幾眼,覺得自己這只靈寵憨態可掬,還算得上討人歡心,就又開始施恩般地寵溺。 這就是盛鳴瑤對玄寧今日之舉最直觀的感受。 盛鳴瑤不知道別人如何想的,也不知道是否是因為自己性格太過偏激,又或者自己總帶著幾分幼稚的天真。 但她真的很不喜歡。 盛鳴瑤很不喜歡這種‘寵溺’,像是來自旁人逗弄般施舍給予的恩賜。 盛鳴瑤看著芷蘭真人,清淺一笑:“師叔放心,我的身體你也知道,向來不怕折騰,好得很呢!” 若是別的女孩,見到了醫宗的芷蘭真人,此刻恐怕已經開始大呼小叫地嚷嚷著要“祛疤”“除痕”,可盛鳴瑤似乎完全沒搭上這根筋,提都沒提這些事。 丁芷蘭看得出來,盛鳴瑤是真的半點也不在意那些傷痕。 可大家都是女人,將心比心,如何能做到完全不在意容貌身體的瑕疵? 除非,是有比這更讓她在乎,甚至怨恨的事情。 丁芷蘭坐在床邊,余光瞟了眼站在外間的玄寧。 他背對著兩人,立在窗前,也不知在想什么。皎潔的月光在他身上籠罩了一層薄薄的光輝,同樣的清冷淡漠,似要和月光融為一體。 還別說,這師徒二人的脾氣,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丁芷蘭自知勸不動,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 師徒兩個一樣在某些方面才華橫溢,一樣疏狂不羈,一樣執拗固執。 也怪玄寧,之前委實把瑤瑤傷得太深。 若要讓盛鳴瑤知道此時丁芷蘭心中所想,怕是要笑出聲來。 也許她和玄寧在性格上真的有幾分相似,但兩人的本質是完全不同的。 大概就是玄寧向來堅持“強者為尊”是亙古不變的真理,可盛鳴瑤在驟然恢復記憶后,卻始終覺得“以人為本”才是真。 有時候,盛鳴瑤也覺得玄寧不喜歡自己果然是有道理的。 百多年的修仙界生涯,雖說不上半點沒影響到盛鳴瑤,可她當時在魔界掙脫天道束縛,恢復現代記憶,重新擁有了自我意識時的第一反應仍是—— 【草,勞資要搞死那個強jian犯!】 連盛鳴瑤都覺得好笑,都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伤尴尚蘖诉@么多年,卻總覺得,自己還是個人。 不是高高在上的修仙者,而是一個人。 一個想要了卻煩擾糾葛、報仇雪恨除去心魔,而后堂堂正正活下去的人。 思及此,盛鳴瑤心中不免也嘲笑著自己的幼稚,她垂下頭,對著外間十分恭敬道:“回師尊,弟子自覺傷勢已無大礙,如今可以回去休息了?!?/br> 全無之前對丁芷蘭的親昵。 玄寧仍站在窗邊未動,他背對著盛鳴瑤,盛鳴瑤看不清玄寧面上的神色,從進入洞府后,她也再也沒有感受到玄寧的情緒。 盛鳴瑤著實摸不清玄寧如今到底是怎么想的,因此也不敢輕舉妄動。 一時間,三人無話,空落落的洞府寂靜到像是能聽見月光的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