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現在看來,還是阿姨一語中的! 因為他入職第二天,便再沒有人討論顧君之是怎么個好看法。 甚至大家都自發忽略了他的存在,因為他,有??! 有病還不算,他還是公司為了消減稅務,招收的社會福利人員。 也就是說,他可能還有個可憐的身世。 還有他來時,戴在耳朵上的東西,也不是時下的耳機,而是助聽器,沒有那個東西,他幾乎聽不到周圍任何聲音。 如果他只是聽力出身不好,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畢竟身體有點缺陷、吃糠咽菜,性格開朗熱情的人多了,何況他還長的那么好看,更能激起女生們對他的保護欲才是。 可是,他有嚴重的交流障礙兼恐懼人群癥,這就很難相處了。 一開始他的辦公桌在最角落的格子里,還沒有被完全邊緣化。 可也是那天,后面的同事找他借工具,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驚慌的瞬間直立! 不是正常的直立,是像影視劇的詐尸一般的突然直立,身體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彈起,直接碰倒了座椅,撞到后面的花瓶。面對周圍瞬間看來的目光,他不知所措的快速蹲下身,瑟瑟發抖的蓋住自己的臉,接下來整個身體開始不受控制的僵硬休克。 所有人都嚇壞了。 如果不是他表哥來的及時,摸出了他身上的藥急忙讓他吞下去,這里就是第一案發現場。 最后那位同事因為受驚,足足休息了半個月。 這樣一個精神有疾,身世坎坷,身體有重病,或許性格也偏執黑暗的人,就算他表弟再高富帥,誰敢去招惹。 所以,什么長相,什么存在感,什么帥與好看,都歸于現實,被打包好放置在角落,再沒有人試圖接近。 最后應他表哥要求,他的辦公區域被安置在庫房內,上下班的時間都與他們錯開,不出入庫房的新人,幾乎不知道他們還有這樣一位同事。 郁初北也是因為管理庫房,所以跟他還算……認識?! 應該——認識吧? 認識嗎? 郁初北自己把自己逗笑了,看著雨水順著窗戶嘩嘩的落下,欣賞到外面雷雨初歇,大雨變成了細碎的不成氣候的牛毛,郁初北看看手腕上的時間。 咔嚓!外面的房門被推開,傳來迫切的腳步聲。 郁初北放下水杯,推開了另一側直通自己辦公室的門,離開。 易朗月的領帶都沒有來得及系,神色焦急的沖進來,庫房的門被打開,接二兩三的很多門被打開!最后在茶水間門口舒了一口氣。 易朗月渾身虛脫的靠在門上,幸好——否則他可以直接以死謝罪了。 他今天有事,交代了總公司秘書部來接人,但秘書堵在了路上,給他打電話,他正好關機,秘書一路換成了地鐵,卻在半路遇到個跳站臺的,大雨又淹了一個路段,重新開通的時候,已經是二十分鐘后。 易朗月怎么能不怕,這里可是顧先生小時候被綁架撕票的現場,當年顧先生的母親為了救顧先生死在了這里,萬一觸發了顧先生哪個神經,導致顧先生情緒崩潰—— 易朗月平復好呼吸,慢慢的走進顧總,緩緩的蹲下身,輕聲小心又恭敬:“顧總……” 顧君之縮卷在安全的方框里,額頭輕輕的一點點的撞著前面的木板,身側擺放著一杯沒有動過,如今已經涼了的咖啡。 易朗月小心翼翼查看下四周的環境,謹慎的探頭,心里有些沒底,還有些害怕,萬一—— 怎么偏偏是今天這樣的情況沒有及時接走顧先生,據說那天,也是這樣雷雨交加的天氣…… 易朗月緊張的舒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不要自己嚇自己。 他觀察了好一會,確定顧先生神色安寧,沒有一絲瘋狂的前兆,才徹底放下心來,無力蹲坐在地上。 沒事就好。 心中不禁感嘆,顧先生不愧是顧先生,同樣的天氣,舊地直面最大的恐懼,撕開害死自己生母的傷疤,也能挺過來! 記得初次遇到顧先生,誰都沒想到旅游路上跟隨大流隨便雇請的保鏢團隊能把他們平安帶出突然交戰的地帶。 顧先生卻做到了,那一天彈火紛飛,哀嚎遍野,挑戰了他畢生所有認知,也讓他第一次知道生死原來距離他能這么近,身邊保護他們的人又是怎么樣一支訓練精煉的組織。 事后想想,難怪當初雇傭費那么貴! 顧先生這個人,和顧老先生那個人,也從那個時候開始,成為他的偶像。 按說顧先生小時候遭遇到那么嚴重的事故,顧老先生應該更多加小心給孫子請一流的安保團隊才對。 顧老爺子卻不那樣認為。 顧老爺子一直耿耿于懷的是,孫子出事后,他只能寄托于警察,手里空有通天的財富,也不能真槍實彈跟綁匪一決高下不能死的痛快贏的漂亮。 顧老爺子因為心中憋屈,事后干脆把孫子扔去了沒有管制的地方,什么都講究硬碰。 現在想想顧先生當時還那么小,又遭受了父親的虐待,精神狀況非常糟糕,還要在那種地方生存下來,他又遇到了多少困難、經歷了多大的痛苦,挺過來的過程是不是一次又一次跟自己的精神狀況在做斗爭。 所幸,顧總如今已經回國發展,他們有一流的團隊,有業界首屈一指的集團。 可,國內真的適合顧先生嗎?對顧先生這類精神偏激的人來說,是不是混亂的環境更好。 易朗月拋開腦中不合時宜的疑問,試探的靠近:“對不起顧總,我來晚了……車已經備好了,是不是現在回去?” 顧君之神色不變,額頭依舊緩緩的點著木板,發出規律的叩擊聲,露在外的半張側臉猶如沐浴著圣光,帶著無法言語的清透干凈和鋒利陰郁。 “顧先生……” “……” “顧先生……” “……” “顧總……” 易朗月活動下僵硬的膝蓋,小心翼翼的移開擋在他與顧總面前的咖啡。 咚!——顧君之的頭重重的撞在木板上!一動不動! 005早 易朗月嚇的一驚!僵直著身體一動不動! 下一秒!慌忙把所有可能會刺激到顧總情緒波動的東西擺回原位,身體急忙退回去,心驚rou跳的等著顧總的反應。 凝重的氣息在空氣中慢慢的流淌。 整個休息室安靜的落針可聞。 過了好一會,易朗月的呼吸幾乎要凝滯的時候。 顧君之再次動了,頭一點點的撞著木板,發出規律又有節奏的聲音。 易朗月虛脫的癱坐在地上,不自覺的擦擦額上的汗,仿佛重新活過來一樣。 …… 半山別墅的大門緩緩打開,一輛車悄然開入,大燈瞬間照亮灰暗的夜空,驚起一片歸巢的飛禽,筆直的道路旁一排排樹木遮天蔽日。 不遠處,假山、水池,草地,還有大片向日葵籠罩在朦朧的夜色里,潺潺的流水聲由遠及近,汽車駛過,又歸于平靜。 大門隨后關上,屏障緩緩上升,整座生機盎然的別墅瞬間猶如封閉的城堡,窺不見一絲氣息。 顧君之從車里出來,疾步向別墅內走去。 傭人、安保、管家,每個人在顧君之經過之處默契的快速消失,又在他路過后,默默的出現,繼續做著手里的事。 易朗月不放心的緊跟幾步,看著顧先生消失在二樓的背影,想追上去又不敢,這座別墅二樓以上是禁地,就是他這種近身跟著伺候顧先生的人,也不敢輕易上去。 “怎么回事?”夏侯執屹一身黑色西裝,從一樓的書房出來,身姿筆挺,眉目鋒利,氣場不容忽視:“為什么顧先生回來的時間晚了這么多?” 易朗月驚的急忙上前,絲毫不敢隱瞞,垂著頭,將今天的紕漏說給夏侯執屹聽:“是我疏忽了,我自愿受罰,現在怎么辦?要不要讓心里專家來評估一下,先生好像有些……”不太對。 “這么大的事,你現在才說!”夏侯執屹皺眉。 “對不起!對不起!我現在就去請醫生!” “請什么!老實待著!”夏侯執屹擔心的向樓上看了一眼。 顧總本身就是那方面的專家,這些年情緒控制的一向不錯,即便最近幾個月一直處于最令他自己不安的環境,也沒有出多大的紕漏。 說到底,把顧先生至于人多嘈雜的環境才是不安定因素的根源。 夏侯執屹看向易朗月:“金盛還是不搬?” 易朗月:“他們新公司還沒有竣工,我們就是追加違約金,他們也未必肯松口,何況合約是顧老爺子簽的,顧總未必愿意我們用非常手段?!?/br> 夏侯執屹冷著臉:“違約金再加一倍?!钡胤奖仨毥o顧先生騰出來! 易朗月:“這不是違約金的問題,就是再追加十倍,對方也會靠打官司來拖時間,金盛這么大的公司,搬走前的繁瑣事物就要處理半年以上,就算他們答應了,也沒有這么快,所以,不如說服顧總不要再去了?!?/br> 夏侯執屹諷刺的看他一眼:“你不會真以為自己是金盛的員工了吧?” 易朗月頓時警醒:“怎么會!我生是天顧的人!死是天顧的鬼!”忠心可鑒! 夏侯執屹上前幾步,手掌有力的壓到他肩上:“看你為金盛勞心勞力,還加班關機,如今又為他們說盡好話,我以為,你想去金盛——頭了?!?/br> 怎么可能! 他就是習慣太好,開會關機!做事負責!何況——他以后也不能讓人說顧先生手下都是草包,誰知道……“是我主次不分,但真不能說服顧先生嗎……” 夏侯執屹收回手,掏出手帕,一擦干凈剛才觸碰過對方的所有手指,將手帕扔進垃圾桶。 易朗月在心里將他吐槽個便。 “如果他們實在需要時間,讓他們先把一層騰出來,否則別怪我們利用土地擁有者的身份,強行破拆!” 說服顧先生?!不如讓太陽從西邊出來! …… “早?!?/br> “郁姐早?!?/br> “咖啡已經泡好了,順便一提?!苯獣皂樋拷洗笳{皮一笑:“郁姐今天真精神?!?/br> 郁初北捏捏她的鼻子:“鬼靈精,昨天跑那么快終于知道心虛了?!?/br> “哪有?!?/br> 一個略胖的聲音推開兩人,快速對著辦公室眾人道:“都打起精神來!幾點了才到公司,都趕緊干活!” 姜曉順聳聳肩,以防萬一快速撤退。 郁初北看眼向這邊走來,避無可避的總老大,笑道:“葛經理依舊如此精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