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左虞也意識到了,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放輕了聲音,仿佛安撫她般,含著聲兒道:“過來我看看?!?/br> 直到現在,云初才開始反思,當時自己在夜里扮鬼嚇他是不是太過于簡單了。想歸想,她淡著一臉走了回去,也懶得說話了。 左虞拉起她的袖子往上擄了擄,只見原本比白玉還細嫩的皮膚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紅點,有的已經腫了好大的包,看著很是觸目驚心。 左虞眉頭皺成三條線:“讓你晚上到處跑,還有閑情逸致去槐樹下喂蚊子,得虧蚊子不吃人,不然你就該慶幸自己還留著一條命?!?/br> 云初情緒上來,一時沒顧上提前擦藥,驅蚊的香包也沒帶在身上,剛剛回到清風閣的時候也忘了這件事,眼下胳膊被放在燈下,涼風輕吹,那種抑制不住的麻癢感又如洪水般涌了上來。 “沒事,奴婢回去自己擦藥,很快就好?!?/br> 左虞沒聽她的,迅速起身去書案后頭拿了一個瓶子出來,用下巴抬了抬軟榻,指揮道:“上去?!?/br> 云初看著他手中的瓶子,聯想到上次讓她徹夜未眠的傷藥,頭皮一麻,轉身欲走:“不了不了,尋常的止癢膏藥就好,我一介奴婢,用這等貴重藥物,實在是暴殄天物?!?/br> 左虞見她這般反應,電光火石間同她想到了一處,不由得臉更黑了,強自把人按在了榻上,打開蓋子沒好氣道:“這藥是軍中常備,夜間突襲埋伏的時候蚊蟲極多,不接觸傷口不疼,你慌什么慌?!?/br> “哦,對了”,他似笑非笑道:“這藥是太醫院專門為軍中將士研制的,一視同仕,不是只有本世子一人用,所以你放心,你有福消受?!?/br> 云初:...... 她只能用沉默和順從來掩飾突如其來的尷尬和心虛。 這藥確實有效,涂上去清清涼涼的,麻癢的感覺立時消散不少。 左虞坐在云初搬來的凳子上,低著頭用紗布給她上藥,目光專注而虔誠,仿佛這是一件并不需要思考,下意識便要做的事。 云初垂頭,那雙大多數時候都盛氣凌人的桃花眼只能看到纖長的睫毛和眼尾,本應是握刀縱馬的大掌,此時熟練的卷著紗布,因為動作放得輕而扎實,手背上的骨節便十分的突兀。 她沉沉的想,原來將軍之手竟可以溫柔至斯。 “腿!” 左虞抬眼,見云初的神思早不知道游離到何處去了,莫名又是一陣怒其不爭。 云初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讓她把腿伸出來看看之后,只愣愣的盯了他的半晌,最后默不作聲的放下袖子,一把推開他,快步離開了鏡南堂。 回去之后,云初叫來清泉給她上藥。這一身的紅腫肯定是瞞不過這兩個貼身跟著她的人。清澗做這些事是做慣了的,拿過藥瓶先是看了看胳膊,見上面已然擦了藥,不由得驚道:“小姐......” 云初的身子金貴,除了清泉清澗之外,一應照應向來從不假手他人,這要是在云江宮里還好,可是在這南府,除了她們倆,還有誰能給小姐上藥? 對著兩雙驚慌的欲以死謝罪的眼睛,云初突然生出一種大逆不道的感覺,她勉強抑制住心中的波瀾,面上一幅淡定的模樣,心里的詩書禮儀早已拋出了萬丈遠,一本正經的說瞎話:“慌什么,晚間去找了李姑姑隨意聊了會兒天......畢竟馬上要離了南府,從此以后就再也吃不到合心意的北方點心了?!?/br> 清澗正想著自己晚間也在纏著李姑姑討教,竟然沒碰上,便又聽自家小姐道:“去得晚了些,便咬了這一身,好在李姑姑細致給我上了藥,走之前定要想辦法表一下謝意?!?/br> 清澗連連點頭,清泉料想腿上定然是沒上藥的,一看果然紅腫如初。 她編細細擦藥邊道:“男兒膝下有黃金,云江女兒的腿也是不遑多讓了。小姐的腿更是萬般珍貴,未來駙馬縱然得是天人之姿,才配一看?!?/br> 云江風俗,未婚女兒家的腿除了自家夫婿以外,萬萬不可示外人的,皆因云江水好,養得一身冰肌玉骨,只有成親之時的新房里,才能知道那雙玉腿到底是多么的顛倒眾生。 云初抿唇不語,清澗隨身帶著的藥膏里洛神花香撲鼻,但她的腦海里,卻只記得方才那極具侵略性的冷冽薄荷香。 作者有話要說: 那啥,腿這個事兒,我編的:d ps.說好的大事兒還沒搞,兩人還一直在這里談戀愛,希望下章能搞上大事,我覺得你們可能已經猜到要搞什么大事了,但是?。戳四憔椭懒?d) 第36章 在老實等待云衡來接和蠢蠢欲動同左虞出游之間, 云初經過五天的煎熬抉擇, 最終還是遵從了自己的內心。 五月初八,一個注定不同于往日的日子。 一大早,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輕輕的下了下來,聲音不大, 屋內睡著的人尚且無知無覺。 清澗輕手輕腳的把清風閣的窗子小小的支開一道縫,透點風進來——一場春雨一場暖, 近日天氣愈發炎熱,即使下了一點小雨, 依舊讓人覺得悶熱的慌。 幾縷微風透出窗子飄到內室, 云初本來睡得好好的,這下反倒醒了。兜被坐了起來, 只穿著一身素錦中衣快步走到窗前, 外面密密麻麻的雨絲未見停歇, 地面上已有溫意。 她呆呆看了一會兒,一言不發的扭身回去, 心頭涌起了一股類似于失望卻又覺得合該如此的復雜情緒。 外面的清澗聽見動靜, 早早的端了熱水進來, 清泉捧著衣服在一邊服侍穿衣,清澗遞了帕子過來欲要給云初擦臉, 卻被她順手接了過來隨意擦了擦手。 清澗笑了一聲,正要提醒說這是擦臉的,卻見云初低頭看見了身上的衣服之后,讓清泉重新換一件。 因為云衡早有吩咐, 且主仆三人也在心里達成了默契今日會回云江,是以清澗今天拿出來的衣服不是南府統一的衣服,而是一件比較華貴的繡花紋錦長裙。 清泉想得周到,從南府出去之后,自家小姐定是會見到跟著云衡一同來的云江護衛,打扮體面些才符合自家小姐一貫的作風。 即使在南府里要統一穿一樣的衣裳,可自家小姐的這件,從料子到做工,都是私下單獨花了銀子沅城最好的成衣鋪子訂做的,外表看著與眾多下人一般無二,實際上有見識的人一看便能識出其中差別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只不過,南府的下人大多都見識淺,即使是覺出些不同來,也只當是云初愛俏私下里改動了的,這點子理由往往同“主子身邊的人”是前后腳,格外的有說服力,是以大家早已見怪不怪。而比較有見的主子卻是個女人勿近的爺們兒,能看出衣裳上的紋路是橫是豎都不錯了。 清泉以為她是忘記了今天的日子,猶豫著提醒道:“小姐,今兒可是要回去云江的呢......” 云初很堅持:“我知道,等云衡來了我再換衣服也不遲,反正到時候這南府定然是都被他掌控了的,我換件衣服的時辰總是能給我勻出來的?!?/br> 清澗看她臉色不對,默默收回了帕子,而清泉在短暫的疑惑之后便順從了:“那小姐今天想穿哪件?” 云初指了指掛在椅子上的那件天青色衣裳:“今天還穿它吧?!?/br> 外面的漸小,但是還沒停。 云初站在院子里的樹下,就著臉上涼涼的雨絲,想著今日之約到底能不能成行,她望著那剪都剪不斷的雨,心道這景倒確是應了自己了。 屋內是清泉和清澗兩人磕磕絆絆收拾行李的聲音,夾雜著兩人的低語:“我總覺得小姐今天有些不對勁兒?!?/br> 清澗手里拿著布巾用手肘撞了撞清泉,清泉正在擦面前骨瓷茶具里的水珠,把一套茶具仔細擺放到檀木盒子里之后,才憂心忡忡回道:“我也發現了,往常出來沅城也有比這呆得更久的時候,小姐也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面不改色的,難不成這南府別具一格所以才讓小姐生出了離愁別緒?!?/br> 說著,兩人對望一眼卻又覺得說不過去。 清泉嘆道:“只盼著衡公子今日能早些來?!?/br> 清澗雖然覺得她說得也是自己想的,但就是想翻個白眼。 兩人手腳很快,但清風閣里云初起居的東西比較多,當下不再言語斂起了心思專注的收拾,所以當聽到左虞的聲音出現在清風閣的時候,那驚嚇不比六月驚雷來得小,清澗差點失手摔碎了手中的琉璃鏡子。 萬年討厭矯揉造作的左世子爺今日破天荒的撐了一把傘。 那傘在頭頂上遮了許久,云初才后知后覺的發現臉上沒有濕意了,頭一反應是雨終于停了,欣喜的抬頭望天卻只看到了黑漆漆的油紙。 左虞捕捉到了那一瞬間的嬌艷,只當是面前這人感動傻了,心情十分舒暢的表明來意:“爺來接你了?!?/br> 云初此時的心情就如同傘下的晴空,熱烈且暈眩。 她幾乎可以對那媲美棺材般丑陋的雨傘視而不見,只知道現在這個情景是自己等了許久的,傘下的兩人肩挨著肩,她努力壓嘴想要上翹的嘴角,只盯著眼前寬闊的胸膛,低聲道:“那便走吧?!?/br> 屋內的兩人捂著胸口貼在門后頭,見左虞走了才又敢大口喘氣,清泉又舊事重提:“真希望衡公子現在就來,也不知道世子把小姐叫走是何意,我這心里總是不安?!?/br> 清澗安慰她:“你先收拾著,我去看看?!闭f著推開了門往外邊去了。 她去灶上轉了一圈,李姑姑見她過來了,順手把一塊新出鍋的鍋包rou塞進了嘴里,問道:“不是說告幾日假嗎,怎么又來了?” 清澗趁著嚼rou的時候,努力想著話頭:“是啊,這不就準備走了,再來看看今天又有什么好吃的?!?/br> 李姑姑笑罵道:“你個饞丫頭!姑姑我幾時虧待過你了,不過今日主子不回來用飯,硬菜是少了些,索性你也不在府里,倒正好省了惦記?!?/br> 清澗聽完心里一個咯噔,面上嘻嘻道:“世子爺又不回來用飯啊?!?/br> 李姑姑瞥了她一眼,詫異她今日難得關心起了主子行蹤:“世子今日出去打獵去了,外面的野味兒多鮮吶?!?/br> 清澗連連點頭,又笑了兩句,忙不跌的跑了出來,一路上她都在想剛剛自家小姐同世子爺在屋外的對話,聽那語氣,兩人像是約好的,但小姐明明知道今日...... 清澗的步子慢了下來,想到剛剛從門縫里偷偷看到的兩人相攜離去的背影,萬年遲鈍的腦子奇異的閃出一絲逼近重點的真相來。 她家小姐怕不是喜歡上了這個冷面世子爺吧。 回來之后,清澗顯然不在狀況,面對清泉的連聲問詢,她決定這件事誰都不告訴,想必小姐也是這個意思所以才把她們都瞞了下來的。 她推著清泉繼續收拾東西,邊道:“世子爺帶著小姐出門有事去了,劉管事說一會兒就回來,咱們趕緊先收拾著吧?!?/br> 令清泉沒想到的是,這個“一會兒”竟是從早上等到了下午。 午時一刻,一隊軟盔白甲的輕騎忽然間出現在南府門外,不等門房上前,便迅速推門而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領著護衛的劉必福一眾人圍了起來。 兩方人對峙之時,后來走出一人來,一身白甲佩窄刀,赫然是上次光顧過南府的云衡。 劉必福那張慣常帶笑的老臉此時盡是嘲諷:“上次見云公子還是與我家世子商討睦鄰之時,好一個翩翩佳公子。今 日兵甲相見,圍我南府藐視威儀,敢問你云江可是要與我南岐作對不成?” 云衡一揮手,身后親信早得了命令,如鳥散開進了后院。 他不欲與劉必福這等奴才多費口舌,但想到這次計劃周全,總該要有人帶個話給左虞才是,便道:“縱使你南府再威儀又如何,我照樣如入無人之境,我此行只為找人,并不要爾等性命,又何來作對之說,且你主子此時正忙著看我予他精心布置的好戲,想必日后也會感激我的?!?/br> 論口才,劉必福在恭維奉承上堪稱大拿,論吵架,便如同被人掐著脖子的公鴨,哆嗦半天也無法說出連貫的叫罵詞來。且云衡人多勢眾,牢牢的制住他們動彈不得,眾人皆是噤弱寒蟬,從底氣上就差了一大截。 沒多久,還不見人出來,云衡便自進了后門拐去了清風閣。 待見著整齊的行李和兩個丫鬟,卻獨獨不見了云初時,云衡立馬眼皮一跳,預感到不好,冷冰冰道:“公主呢?” 清泉跪在地上已帶了哭腔:“早上世子來了一趟也不知道把小姐帶去了哪里,到現在還沒回來?!?/br> 左虞今日能去哪里沒人比云衡更清楚了,他便是從南岷邊界趕過來的,此時那里已然是利箭出鞘,重兵埋伏,只等著左虞前去送死,好來個甕中捉鱉,甚至連死的名頭都想好了——搶親,合情合理又做到了先發制人。誰能想到最后,他竟把著云初帶走了。 云衡只覺得眼前一黑,腦子里嗡嗡作響,猛得抽出身上的刀,血紅著眼睛厲聲質問:“不是讓你們緊緊盯著她嗎,結果你們倒好,人生生的從眼皮子被人擄走都不會阻攔,我要你們何用!” 清澗低著頭紅著眼睛不說話,清泉哭得要斷過氣兒去。 云衡急火上頭想要斬了她們,刀在手上卻又顧忌著日后云初翻臉,只得生生嘔回一口血:“把她們兩個給我捆了!” 說完,再不多留一刻,匆匆帶著人撤出。 走過正前門的時候,劉必福見清泉清澗兩人被擄了去,對著云衡激動的大罵道:“畜生!”回應他的是一白甲小將狠狠的一腳,直把他踢得倒在地上半天說不出來話。 云衡一走,府里的云江兵馬迅速撤離干凈,這一伙人不燒殺不搶掠,除了擄走了兩人如花似玉的姑娘上,這府里竟一點痕跡也無! 劉必福喘上氣兒的時候,忙指著人道:“快......快去通知世子爺!”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為了解封證明焦頭爛額,我懷疑我也被關出了心理疾病...... 可能下章battle,也可能是下下章 第37章 被劉必福惦記的世子爺, 此時正不慌不忙的帶著云初駕馬賞景。一路輕裝簡行, 隊伍卻保持著穩中有快的速度,走向不知名的地方。 這條路陌生,云初沒走過,但是她心里卻沒有那種不知前路的警惕感, 他如何,她便如何。 左虞看似隨意, 實則隨時留心隊伍的進度與周遭的環境,當然也包括被他強拉上馬卻一聲未吭無比乖順的云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