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炬之年/地久天長 第8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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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謝陸言陪她在家里吃晚飯,這是這一段時間以來,他第一次在家里吃晚餐,也是他們久違的二人時光。 應寧笑著說:“別擔心啦,我不會再單獨去見你mama了?!?/br> 她夾起一塊清淡的蝦仁放到他的碟子里,勸他多吃一些,“一會兒還要吃藥呢,多吃點墊墊胃?!?/br> 謝陸言也給她夾了一筷子糖醋小排,這是她最愛吃的,他深深盯著她的眼睛,叮囑她:“你也多吃點,看你都瘦了?!?/br> 應寧微笑點點頭:“好,我也多吃點?!?/br> 為了轉移話題,她聊起工作,“對了,你收購的事情進展得怎么樣了?” 謝陸言握著筷子的手微微一僵,隨后嘴角扯出一個略顯僵硬的笑容,“很順利,別擔心?!?/br> “fighting!”應寧舉起拳頭握了握,一本正經地給她加油。 晚飯后,應寧在廚房熬湯藥,謝陸言則在樓上的書房打電話。 漫長的電話,他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煙。 掛斷電話后,他把自己反鎖在書房里,獨自坐在桌子前發呆,一言不發。 d.t收購失敗了。 談敘說這是天意,勸他認命,可他明明就差一步了,他要怎么認命?他要如何認命! “d.t收購失敗了,但你大伯的老城改造項目卻中標了,那可是市政府的重點投資項目,還有李家在背后扶持。阿言,你認輸吧?!?/br> 談敘又說:“我爸也看挺重城改一號那塊肥rou的,他說只要你肯和我妹結婚,他就想法兒讓你成為那個項目的第一負責人,這樣你也能穩固在謝家的地位了?!?/br> “不過d.t確實可惜了,就差一點……” 謝陸言掛斷電話,目光不自覺地穿透玻璃,投向窗外這場肆虐的風暴。 據氣象報道,今年將是北京近五十年來最為嚴酷的寒冬。 大雪如席,狂風怒吼,將夜晚的天空染成了深邃的漆黑。 - 應寧小心翼翼地推開書房的門,手中穩穩地托著一碗冒著熱氣的湯藥。 然而,隨著房門緩緩開啟,她踏入房間,卻發現整個書房此刻空無一人。 阿言不見了。 第62章 - 馬路上風雪交加。 謝陸言一路驅車,來到了萬壽路15號院。 大院兒門口,武警筆直在站在崗亭,如松柏般堅守崗位。 他沒有將車開進去,而是坐在車里發了一會兒呆。 他垂頭趴在方向盤上,仿佛被抽干了力氣一般,蒼白的指緊緊抓著方向盤上冰涼的皮革。 過了一會兒,他才拿起手機,撥通了胡叔的電話。 “喂,胡叔……我外公在家嗎?” “老爺子現在在小湯山療養院呢,阿言。你外公讓我轉告你,如果你是來看望他,他歡迎;但如果是關于收購的事……” 胡叔在電話那頭笑了笑,說:“他說那就讓你別來了,來了他也不會見你?!?/br> 說完,胡叔就掛斷了電話。 謝陸言仰面倒在靠背上,雙眼空洞地望著擋風玻璃外無盡的黑夜和紛飛的風雪。 他疲憊地喘著粗氣,胳膊無力地搭在車窗上,隨后,僵硬的手指緩慢按下了車窗鍵…… 隨著車窗緩緩降下,冷風瞬間灌入車內,寒風和雪渣呼嘯著穿過他的身體,仿佛將四肢百骸吞沒。 手機響了,他病態似地歪頭去看,妞妞的名字在來電顯上閃爍,他呆呆望著,卻沒有勇氣接起,不敢聽到她的聲音。 應寧電話沒有打通,阿姨還在一旁虎視眈眈地盯著她的一舉一動,應寧不想和她呆在一起,便一個人躲進廚房,把湯藥重新熱好。 她蹲在小馬扎上,給阿言發信息,敲敲減減,最后只剩了幾個字: “阿言,記得回家?!?/br> 廣播電臺中,清晰的女聲響起,播音員溫馨提醒廣大市民,因惡劣天氣,盡量減少外出,非必要情況下最好留在家中。 街道上,狂風夾雜著驟雪呼嘯而過,幾乎看不到行人的蹤跡。 偶爾幾束車燈閃爍,也都在匆忙地駛向家的方向。 然而此刻,謝陸言卻獨自駕車,從海淀出發,一路艱難地駛向昌平。 夜里十二點,他終于抵達了小湯山療養院。 車子在厚厚的積雪中緩緩駛入療養院東側的御湯山別墅, 那里是譚敬先療養的地方。 剛到門口,崗亭里的警衛便出來上前攔住了他:“對不起,首長已經休息,請您改日再來探視?!?/br> 謝陸言推門下車,黑色大衣的肩頭很快落滿了雪花。 他抬頭望向二樓,臥室中隱約透出黃光,他對著窗的方向大聲呼喊:“外公!” 聲嘶力竭的,迫切的,哀求的,然而回應他的,只有踏雪而來的回聲。 空曠的,冷漠的。 話音剛落,那扇窗背后微弱的燈光便熄滅了。 緊接著,雪地中傳來撲通一聲,謝陸言面向窗戶的方向,筆直地跪了下去。 - 樓上,胡叔憂心忡忡地勸說著老爺子:“小四這孩子身體一直不好,現在已經在雪地里跪了整整一個小時了,再這樣下去……” 譚敬先背著手,靜靜站在窗前,伸手撩開窗簾的一角。 只見窗外,大雪紛紛揚揚,謝陸言雙膝跪地,脊背僵硬地挺著,臉色被凍得煞白,此刻像個雪人一樣矗立著,仿佛只剩下最后一口氣在支撐著他。 譚老爺子看著這一幕,心中五味雜陳。畢竟是自己的親外孫,又怎會不心疼呢?他長嘆一聲,“罷了,把他喊進來吧?!?/br> 保姆立刻下樓將謝陸言扶進了客廳。 她忙為他脫下大衣,大衣的外側幾乎已經被雪水濕透。保姆心疼極了,迅速遞上熱毛巾、溫水和軟拖鞋。 盡管謝陸言手捧著熱水杯,但渾身依然顫抖不止,仿佛心臟都要不跳了,他的嘴唇泛著青紫色,站在門口許久才緩過勁來。 外公這才從樓上走下來。 謝陸言立刻放下手中的杯子,走上前,哆嗦著聲音喊道:“外公?!?/br> “你這又是何苦呢?” 譚敬先也心疼他,不忍心看他這副狼狽的模樣,他背過手去,指了指沙發,讓他坐下,又吩咐胡叔,“去把我臥室那個小太陽搬下來,給他烤烤火?!?/br> 謝陸言:“外公,我從小到大沒有求過您任何事情,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就這一次?!?/br> 就像打游戲一樣,他以前從沒輸過,可d.t這場通關游戲,他明明已經了打到最后一關,卻被卡在了最后一道審批上。 他以前堅信天道酬勤,人定勝天,從不向命運低頭。但此刻,他卻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 “外公,我以前不信這些,但現在,我信了。但我真的不甘心,我不想就這樣放棄?!?/br> 譚敬先背對著他,站在落地窗前,目光穿透玻璃,注視著庭院里被白雪覆蓋的羅漢松。 他只有譚韻泠一個女兒,那是他的掌上明珠。然而,他此生最后悔的事,便是將她嫁給了謝家凱。 謝家凱的背叛,讓他的寶貝女兒在娘家受盡了委屈,這些年,他始終痛恨謝家凱,為此甚至遷怒于整個謝家。 連帶著對阿言也疏遠了許多,這些年,他們爺孫兩個見面的機會變得少之又少。 可阿言身上畢竟流著阿泠一半的血脈,說到底也是他的親外孫,他又怎么會不心疼他呢? 可是,譚敬先還是搖了搖頭,“不是外公不幫你,阿言,你要知道,外公若是幫了你,你mama就要來找我算賬了?!?/br> 他語重心長地對他說:“其實,她希望你與談家聯姻,確實是為了你好。謝家百年輝煌終將落寂,她擔心你將來無依無靠。希望你能有一個強大的倚仗,這樣在人生道路上,你就不必單打獨斗,不必累身累心,那么辛苦?!?/br> “在商場這個波譎云詭的世界里,你或許已經感受到了背后的暗箭,處處隱藏的危機,加之你過去樹敵眾多,他們隨時可能對你捅刀子。面對這樣的風險,你未來又該如何防范呢?”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你要明白,門當戶對的婚姻,并非只是簡單的情投意合,它更是兩個家族之間為了共同抵抗風險而建立的堅實聯盟?!?/br> 謝陸言輕聲一笑,“外公,當年我媽嫁給了我爸,是您口中的門當戶對嗎。謝家談家官商互榮,兩家關系盤根交錯多年,因此謝家一路昌盛,您也官至高位??墒俏覌屝腋A藛??” 譚敬先神情一滯,半晌后,他長長地嘆了口氣,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好,我可以幫你?!?/br> 然而他轉過身,又補充道:“但你也別高興得太早,外公有條件?!?/br> 謝陸言:“您說?!?/br> “收購的事,外公可以出面為你周旋,但你要先答應談家的訂婚。你當是做戲也好,讓你媽寬心也罷,總之外公也好有理由幫你。不然我怕是幫了你以后,就再也沒有女兒嘍。至于結不結婚,那就看你收購以后的本事了?!?/br> 看謝陸言面露難色,譚敬先笑了,“這是外公最大的讓步,你知道,我也只有你mama一個女兒,他若知道我出手幫了你,肯定饒不了我,外公冒風險幫你,你也別讓外公為難?!?/br> 謝陸言緩緩垂下雙手,痛苦地陷入沉思。 胡叔過來拍了拍他的背,“四少爺,您好好考慮一下,畢竟訂婚這事兒也不是小事。您把它當一場戲,可在外界眼里,卻有了實打實的頭銜,你要確保好您家里的那位,真的愿意嗎?!?/br> - 入冬后,奶奶生了一場大病。 開始她不想讓孩子們知道,但周嬸在給妞妞打電話時無意中說露了嘴。 原本只是詢問妞妞一些風寒感冒的用藥問題,沒想到應寧卻立刻猜出是奶奶生病了。 妞妞和阿言、小樓阿坤卻卻都急匆匆地跑來探望奶奶,就連許久未見的云綦也趕過來看望外婆。 “好,好,你們來看我,我這病就好了一半?!?/br> 幾個孩子圍在床邊,應寧為奶奶捶腿,卻卻為她揉胳膊,阿坤和小樓則在一旁斗嘴,像說相聲一樣,逗得奶奶樂開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