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緣難得。

    雖然不知道鶴林觀為何對我如此大方，但把握時機，能得多少，還是要看我自己的造化。

    夫道也，性與命而已。性，無生也；命，有生也。

    我沉浸其中。

    從前我學的《趕山經》，是大量的實例和案證，新奇具體，講的是術。至于道，我不是正經的修道人，爺爺根本沒有教過我這些，估計他自己也沒有看過這些。

    祖姑婆教我養鬼，也是法術。

    我在陰司跟著瘋子學，他雖然時常掉出一兩句警世之言，但他腦子不太清醒，我也就聽半聽半信，并沒有全部入耳。

    因為聽得多了，沒人解釋，反而讓我更加渾噩。

    杜騰空叫我看的這幾本書，部部都是經典。里頭一句跟法術有關的內容都沒有，但是道理深蘊，深入淺出地闡釋明了。讓人一旦上手，就舍不得放開來。

    我之前總覺得自己要學習最厲害的法術，有了厲害的神通，才能夠保護好自己，給爺爺報仇，才能多行善事，不愧當初在山神爺面前發下的誓言。

    現在，觀念一點點地悄然變化著。

    術有盡頭，但是道則無窮。

    特別是追回女孩生魂的事情上，明明我有那么厲害的法術，偏偏對她可能會再度遇到的困境束手無策，以致于生出一股重重的挫敗感。

    任憑法術通天，總有力不能及的時候。但道不同，囊括包容，能叫我穩住心性，知可為，不求不可為。

    經書里說，道之大，不可得而形容，若形容此道，則空寂虛無，妙湛淵默也；心之廣，不可得而比喻，若比喻此心，則清靜靈明、沖和溫粹也。

    看完這句，心里突然涌出一絲明悟。

    我手里正翻看著《秘傳正陽真人靈寶畢法》。

    這感覺一旦出現，讓我整個人都不好了。

    心中莫名竄起來一股悸動。

    來的如此強烈，立刻就壓不下去了。

    金丹的要旨十分復雜，但簡單概括的話，就是人體為鼎爐，以精氣為藥物，以神為火候，通過內煉，使精氣凝聚不散，結成金丹。

    腹中躁動，宛若雷鳴。

    先是豬大黃，這東西力量霸道，這會兒跟活了一樣，在我腹中鬧騰起來。

    身體里的氣變得躁動起來，驟然分化成了兩道，越來越強。這是白色影子教授給我的兩個符咒，一個溫和勃發，還有一個隱忍難現，頭一次，我能如此清晰地接觸到第二個符咒修煉出來的氣。

    心中躁動。

    “道自虛無生一氣，便從一氣產陰陽，陰陽再合生三體，三體重生萬物昌?！?/br>
    “火生于木，禍發必克”

    “生死互根”

    “恩害互變”

    腦子里經句亂竄，好像一鍋開水沸騰起來了。

    不僅是所讀經典，還有瘋子教我的法術，都亂了，各自在身體里冒了出來，氣勢洶洶，與其他更是水火不容的關系。我心里焦躁，整個人越發覺得不好了，覺得像是有一股火從腳下升起來，要把我燒的魂飛魄散，骨rou成泥。

    凡有漏丹，必是心雜，不能專心煉已，才致外邪入侵所致。

    這，這是一個女子的聲音。

    晴娘？

    是晴娘在念經。

    怎么會在這兒聽到？晴娘是在觀城啊，而且那個地方時空顛倒，我都懷疑是不是跟我處在同一個世界。是我的幻覺？是這股無名火在燒我的心肝脾肺，以致于精神上都出現了幻覺？

    “……二物相融合而為一，融融郁郁，似爐中火種，一團太和天理……道之精微，莫如性命。性命之修煉，莫如歸一……”

    這股經文聲朗朗傳頌，不知怎么的，我的心反而靜了下來，驟然就跳出一句話來。

    先能無念，后方能心靜，心靜則神清，神清元神才現，而后方有真意。

    這個字句滑過心頭，仿佛有陽光一閃，照破了腦子里的渾噩和渾身的痛楚。無名火一閃即逝，徹底無影無蹤。而身體里幾股氣息彼此交織，再沒有彼此攻訐的意思，驟然合在一處，就沖入我的肚腹之中。

    燥熱，guntang。

    數道氣息彌漫，如同云蒸霞蔚，燦燦不可直視，奪目之極。腹中這塊為難我好久的豬大黃發出悲鳴，就跟土雞瓦狗一樣，驟然破裂，化為齏粉。

    渾身輕快，如飄飄登仙。

    緩緩睜開眼，就發現沒有動用靈眼，竟然有了內視之能。身體里脈絡井然，外實內虛。突然一驚，這才發現自己的氣全都不見了。

    自己辛辛苦苦這么久，就這么做了無用功？

    細細查看，就看到身體內清凈空靈，在腹部深處有一個指頭大的光點在閃爍著，看著小，宛若砂礫，但是里頭蘊含著十分強烈的氣息。

    這，這是法力金丹？

    我又驚又喜，修道練氣，就是為了這么一顆金丹啊。

    典籍里說，丹者,單也，一者,單也。惟道無對,故名曰丹。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谷得一以盈,人得一以長生。

    修道人求長生，練氣入門是第一步，金丹就是其中的一個頂重要的關隘。

    不提那些虛無縹緲的至高妙理，一旦有了金丹，就能多活三十年。氣凝成丹，就生出了法力，就能施展高級符咒。

    從此，我就能脫離羽士的身份，正式成為一個法師了。我入手的《太陰鬼篆》一書，終于能派上大用場了。

    我高興地跳起來。

    若是沒有這幾本經典的功勞，我是不信的。杜競父母雖上說的輕巧，但這可是難得的機緣，我要去謝謝他們。

    路上遇到了黃師兄，他看著我，驚訝道：“李道友，你跟上次看去又有所不同，修行莫急，人生漫漫，有的是時間。這洞天里靈氣充沛，有人初來乍到，難免不習慣，你可以慢慢地調整?！?/br>
    我謝過他的好意。

    “請問，杜競在哪兒？”

    “小師弟練功去了?！?/br>
    既然在練功，那就不方便打擾了。我就道：“那不知道杜前輩可有空？”我問的自然是杜騰空，黃師兄回話說：“剛在紫鶴堂回過話，若是師父師娘沒有走開，應該還在，你去看看吧?！?/br>
    “多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