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姑婆抓著我的手，捏了兩下脈搏。

    白葳神色緊張。

    “沒事，是脫力了，先帶回去?！?/br>
    我這會兒昏沉沉的，額頭發燙，提不起來氣力。

    兩個人架著我，回到了魚塘邊。

    這里取水方便，火已經被撲滅了，但半個房子都被燒的跟黑炭一樣，搖搖欲墜。我實在是困乏無神，一沾柔軟的床鋪，就昏昏睡了過去。

    睡得不安穩。

    想到了爺爺，想到了白葳，還有許多張牙舞爪的陰物，到了后頭，全都離我遠去。天地間孤零零的，好像只剩我一個人了。

    呼。

    慢慢睜開眼睛。

    一縷淡淡的幽香飄來。我睜開眼，竟發現白葳衣帶未解地趴在床頭睡著了。

    她照顧了我一夜？

    我心里感動，一動，她就醒了。白葳驚喜道：“李淳，你沒事啦？師父，你快來看看?！?/br>
    祖姑婆給我檢查了下身體，白葳做了雞蛋茶，我一口干了，腹中添了熱意。念了幾遍白色影子教我的符咒，就有一絲絲熱氣彌漫著，身體輕快，仿佛變得越來越通達。

    “好小子，別人是脫得大難，精神委頓。你倒好，道行反而精進了幾分，不錯，很不錯。照這樣子，怕是很快就要到羽士境了?！?/br>
    當不起祖姑婆的夸獎。

    若不是她們舍命相護，我早就被陰物撕成碎片了。

    我恭敬地拜謝。

    “李淳，昨晚后來怎么了？”

    我也是迷糊著呢，本來是必死之局，居然被陰司給救了。祖姑婆年紀大，見識廣，說不定能知道些。

    “你把東西給我看看?！?/br>
    一個黑鐵的疙瘩，看著很普通。

    祖姑婆拿著東西，身子哆嗦了下。差點丟了。

    “師父？”白葳急忙扶著。

    祖姑婆坐下來，慢慢說：“李淳，你夜里是遇到鬼差了?！?/br>
    鬼差？

    鬼差不是只有追魂索命，才會到陽間來嗎？

    白葳露出好奇神色，祖姑婆說：“只有鬼差，才能把陰物給嚇跑。這東西給你了？你們年輕沒見過，這是陰司的巡查令。只要有了這個，就是在陰司公案上掛了號的?！?/br>
    “難道陰司要抓李淳？”

    應該不是，要不然，昨晚就把我帶走了。

    “不是，”祖姑婆說，“這是陰司給你的公差，讓你替它辦事?！?/br>
    我一下懵了。

    當不成道門行走，反而要給陰司辦事？這機遇，可真是叫我出乎意料。

    怎么會這樣？

    面面相覷。

    祖姑婆拿著巡查令，道：“巡查令是陰司獨有的，沒有假的，也沒人敢做假。李淳，有了它，你就能做陰司的巡查，抓鬼除惡，比起道門行走更能震懾陰物?！?/br>
    這是救了我的命啊。

    鬼差說是受人所托，會是誰呢？

    “能夠簽發巡查令，那人在陰司肯定是個大人物，你認識這樣的人嗎？”

    我搖頭。

    我認識的人里頭，王星元是有頭有臉的富商，但陰司的事情，他一個活人管不著。至于死人的話，誰會幫我一個修道人呢？

    “也許是你爺爺結交的人情？”

    可能吧。

    我心里覺得并非如此，如果是爺爺留下的人情。我差點被陳達志逼死時，就會出現了。這塊牌子，好像是知道我做不成道門行走，會被陰物逼死，才急巴巴地送來的。

    可惜鬼差沒有說出是誰。

    白葳憂心道：“李淳，你答應嗎？”

    沒有其它選擇了啊。

    對此，我倒不是很忌諱。

    請香人，本來就是跟陰物鬼神打交道，這是我的看家本事。與其去看老道士的臉色，倒不如替陰司辦事。

    祖姑婆嘆息。

    “你知道陰司巡查的職責嗎？”

    做了道門行走，有了事情，上頭會權衡著發下任務，有些還可以多人合作。但是陰司巡查就不同了，甚至會有陰物主動找上門，讓人不得安寧。

    我點頭，被鬼敲門，總比現在就把命丟了強。

    當天晚上，我就做了一個夢。

    迷迷糊糊的，身子變得死沉死沉的，不停地往下墜。

    雖然睡著，但我心里清楚。

    第一個念頭就是不好，竟然被陰物鉆進了夢里頭作祟。

    霧氣繚繞，四周都染著灰黑的顏色，透著一股股的邪祟和陰森。

    摔得結實。

    “哦，第一次來？倒是好久沒有見新人了?！?/br>
    我抬頭一看，這是個很黑很暗的一個地方，像是個沒有窗戶的大屋子。面前擺著一張大桌子，點著一盞綠油油的銅燈。

    有個穿大黑袍的人坐在后頭，光遮住了他的臉。

    聲音嘶啞，分不清楚是男是女。

    “你是李淳？”

    我點點頭。

    這人把我弄來做什么？

    本事比我厲害，難道也是為了銷金環？我心里有些突突。

    “是令牌帶你來的。想好了？要做巡查么？”

    “愿意?！?/br>
    “你學的是請香人一脈的法術，跟陰司也算有關，就不需要培訓?！?/br>
    培訓？

    這個還要培訓嗎？

    這人讓我把牌子拿出來，拿起一支朱砂大筆，在上頭勾了個符咒。掌心傳來一陣劇痛，就跟被烙鐵燙了，留下一個紅艷艷的符印。

    “你是新來的，我跟你把規矩說一說，免得以后犯了忌諱，耽誤了你的小命。你聽好了，我只說一遍?！?/br>
    他拿起一卷竹簡，手一松，就嘩啦啦地滾落下來。

    “第一，忌無故勾人魂魄?！?/br>
    “第二，忌濫抓鬼魂?！?/br>
    “第三，忌與同僚無故惡斗?！?/br>
    ……

    “第十二，陰司下達任務，不得推諉逃避，否則受剝皮刻刑?！?/br>
    ……

    “第三千八十二，禁用法術戕害凡人，否則投入小火犁地獄?！?/br>
    ……

    我聽得頭暈眼花。

    這人每說一條，朱砂大筆就跳起來，自動寫下一行。這竹簡是一件法器，不停地卷動著，像是沒個盡頭。

    好多的規矩，密密麻麻的看得人眼花。

    其中有好幾條，在我看著，實在是荒唐和不講道理。

    比如，不準殺帶崽兒的黃牛，碰到了孕婦和嬰孩，不能沖撞了。

    這人說了這么多，也不口干，道：“規矩多了點，慢慢記。替陰司辦事，就是給自己死后積德，每一筆功績都在功德簿上。等你死了，可以謀個好前程?！?/br>
    真是好大的一個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