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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這些同志就這么不敢見人?永遠躲在暗處?有什么好隱瞞的,如果你們覺得愛人也是你們的權利,為什么不跳出來?我代表的是一個專業負責任的新聞媒體,特別還來這里想跟當事人做查證的動作,希望給你們一個公正的報導,你不覺得你這樣的態度會讓同志的形象很受傷嗎——?” “我不是同志!” 已經走到門外了,這時阿龍又猛地轉過身,順勢把鐵卷門嘩地拉到只夠半個人鉆出的高度:“我只是來幫忙鎖門的?!本退闼?,也無權代替老板做任何回應吧? 剛剛被切斷連線的記憶卻又趁機蠢蠢欲動。他已經又嗅到了那記憶里的石楠花……眼前浮現了多年前那一天報紙頭題的圖片……夠了。這些人會突然出現一定沒有好事。不過就是那個叫林國雄的,在十幾年前跟他的愛人拍的一張照片不是嗎?值得這樣大做文章嗎? “喂!你能把門再升上去一點嗎?” 一臉怒氣又難掩窘狀的女記者,因穿了窄裙而難以彎身曲腿鉆出那道門。阿龍看在眼里,絲毫不為所動。 “我改天還會再來?!迸浾咴跀z影師的攙扶下好不容易鉆出了門縫,狼狽中仍倔強地想挽回自己的尊嚴。 看著那兩人無功而退,他小小的得意,卻在掛上鐵鏈,扣起鎖環,望著店面被鐵門密封起那一刻,又被心頭另一股起伏的隱隱不安所淹沒。為什么感覺上,這仿佛只是一個事件的開始,而不是落幕?為什么覺得好像聽見了在鐵門后有酒瓶被砸碎在地的聲音? 佇立在漸起的寒風中,他努力壓抑住想要重新開門進去察看的沖動,直到發現對面的超商里,他的午班同事丘丘正在跟他招手,他才帶著一顆慌張怦跳的心跨上了機車,像是被人發現干了什么壞事,加速駛出了曲折的巷弄。 ◎ 拎著從自助餐店買回的晚餐,回到住處時,看見小閔圍了條大浴巾,剛洗完澡正從浴室出來。阿龍報上菜色:有清蒸魚、番茄炒蛋,還有絲瓜喲。 “馬上就來?!毙¢h一閃進了臥室。 小茶幾鋪上報紙,免洗餐具擺一擺準備開飯。餐桌上堆滿的是批來的那些直銷的化妝保養品,他已經忘了上次在餐桌吃飯是什么時候的事。 “早上你一直不見人,我還以為你出了什么事,嚇死我?!?/br> 小閔又恢復了清醒時大剌剌、直通通的說話方式。背景響起了吹風機不甘示弱的呼嘯,頭發的主人像是受了驚嚇似的,突然放大了嗓門:“什么?……你說那家 gay bar 怎么了?……???……你還真愛管閑事ㄝ——” 但即使是對小閔,阿龍的描述也還是隱瞞了其中讓他不安的部分。他甚至沒有交代幾小時前又回去現場所發生的事。 小閔吃著他買回來的清蒸魚,邊聽邊點頭:嗯,我看那個老板沒有什么家人。很多 gay 老了都是這樣——說到這里頓了一下,想到了什么,就不往下說了。 “怎么了?” “也沒什么啦,我想到了二姐;她以前就說過,這家 gay bar 的老板怎么這么死心眼,賺了二十幾年,也早該收山了?!?/br> 二姐就是她們店里的mama桑。她有個在歌壇紅透半邊天的親meimei,幾年前曾經被媒體爆料,成名之前meimei在jiejie開的酒廊里陪過酒,之后姐妹就老死不相往來。(又是媒體惹出來的禍……)二姐和meimei長得還真像,但是兩人的人生,一個天一個地,二姐的滄桑已不是化妝品能夠掩蓋,如今說她是天后的媽,恐怕會相信的人還更多。 “哦?有開那么久了嗎?” “二姐說,比她開店還更早?!?/br> 他知道小閔剛才為什么話說一半了。她應該是想到了自己。 “今晚你會去推銷那些保養品嗎?” “嗯。就剩你們家我還沒去過了。真的會被二姐看出來我們的關系嗎?” “就告訴你不要來店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明年,最多做到明年——”小閔放下筷子,接著嘆了一口氣。 “其實你真的不必再去上那個大夜班了。都快四年了,什么情況我沒見過,我自己都會應付的。你要不要考慮,重新找個白天的全職工作?” “但是那樣的話,我們就幾乎碰不到面了?!卑埪愿胁蛔栽诘匦χ?,“我喜歡我們兩個在同一時間都醒著的感覺?!彼f。 小閔端詳了他一會兒,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然后忽然便悠悠地說聲吃飽了,起身進了臥室,坐在梳妝臺前開始用力地刷起自己一頭染金的長發。阿龍悄悄地也跟到了臥房門口,靠在門邊打量著她。她從鏡中突然瞧見,忙放下梳子,開始拿起了一瓶乳液倒了滿掌,胡亂在頸部腿上涂抹。 干嗎不出聲站在那兒?她問。 事實上,阿龍很想對她說出在他腦里已經盤旋了一天的一堆疑問。很想告訴小閔,今晚就請一次假吧,因為感覺起來總有什么事不對勁。在待會兒入夜后既喧囂又孤獨的那些錯綜街巷間,恐怕有些什么讓人不安的東西正潛伏著。 晚上少喝點。結果他卻只吐出了這幾個字。 “你也該準備一下了。今天沒下雨,客人可能上門得早,你最好七點以前就去補貨……現在共有幾家的小姐會跟你固定叫貨?” 五六家吧?阿龍撒了個謊。其實他推銷得并不積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