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把時光_分節閱讀_96
“行吧,”邵觀潮拉開拉環,郁悶地喝了一口,“你說吧?!?/br> 季容給自己也開了一罐,生澀的啤酒灌下喉嚨,氣泡在口腔里爆炸出一點清淡的刺激,他從文件袋掏出一張照片遞給邵觀潮:“你還記得這個人嗎?” 照片塑封保存完好,邵觀潮只能依靠背景里廣告牌判斷出這是一張拍攝在五年多前的照片,圖上是兩個勾肩搭背的男人,右邊那個邵觀潮不認識,左邊那個卻是他從前的熟面孔。 “胡元?”邵觀潮皺眉,“你怎么會有他的照片?”而且他旁邊那個人又是誰? 胡元五六年前也是個叱咤影壇的人物,然而他的最后一部作品《迷沙》在東京電影節上大敗而歸之后,整個人就好似人間蒸發了似的,突然消失在了眾人視線中。 邵觀潮是《迷沙》的男一號,在組里的三個多月時間幾乎每天都有長達十八小時以上和導演處在一起,他見證了那個中年男子怎樣從一開始的意氣風發到最后變得有些歇斯底里,一部電影能把人搞成這副德性,實際上他是有些后悔的。 他回想起接下劇本之后,季容委婉的勸說,然而兩人為這劇本已經吵了不下五次了,那時的他根本拉不下臉來同季容說話。 ——以往也是如此,邵觀潮單方面宣布和季容吵架,然后再等季容來哄氣哼哼的自己,非得要沒什么錯處的戲文高材生針對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說出個子丑寅卯來。 兩人最后一次談話是在電影拍攝接近尾聲的時候,季容風塵仆仆地從B市趕到橫店,等了將近六個小時才見到剛被NG了8次才勉強放工的邵觀潮。邵觀潮心里憋著一口氣,打開酒店房門看到正在書桌前敲擊鍵盤的季容,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來干什么?不是看不起這個劇組么?我們這個小地方可容不下你這尊大佛?!?/br> 季容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鏡,合上筆記本電腦,給邵觀潮倒了一杯水:“我剛結了課?!?/br> “哦,我還申請緩考了一門,”邵觀潮喝了一口水,“比不上你國獎高材生?!?/br> “遞交結課報告的時候,我看到駱教授的桌子上有對胡導這部作品的一點看法,”季容把一疊打印紙推到邵觀潮面前,“老師和我的看法一致,我們都認為這部作品的題材太過偏激,很有可能會出問題?!?/br> 邵觀潮把打印紙原封不動地退還到季容手側,冷冷地說道:“你看的是原版劇本,現在已經改動了很多處,不要總是抱著偏見看這部電影?!?/br> “小水,有時候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季容仍舊一副認真為他考慮的口吻,“當然我也是希望你拿獎的,但是這部作品實在是不合適?!?/br> 連日來高強度的拍攝和導演越來越吹毛求疵的態度讓邵觀潮始終繃緊著神經,絲毫不敢懈怠,此刻聽著季容口口聲聲為自己考慮,但是潛臺詞無不在貶低這部電影,邵觀潮的這根弦終于斷了。 邵觀潮從沙發上站起來,一言不發地走到書桌邊上,把季容的筆記本電腦連帶著數據線和鼠標一起整理到電腦包里,四下環顧又在沙發一角找到了他還沒來得及打開的行李箱,一把拎起行李箱,連帶著電腦包一起塞回到季容手里:“你走吧?!?/br> 季容捏著行李箱,本來還欲再說兩句,當觸及到邵觀潮疲倦的眼神時,他只能退讓道:“等你冷靜下來我們再談?!?/br> “沒什么好談的,你走吧,越遠越好,別來煩我?!鄙塾^潮把人推出門外,甩了句狠話。 接下去兩人便再也沒有見過面。電影剪完的時候請了一些媒體和影評參加試閱,放出來的評論把片子吹得天上有地下無,邵觀潮看著評論松了一口氣,覺得這一場和季容單方面的宣戰終于是自己打贏了。 然后他得意洋洋地去參加了東京電影節,評委組給出來的意見是“故事情節混亂,人物性格不突出”。對于一個一向自信演技派的人而言,人物性格不突出可謂是深刻的諷刺了。 邵觀潮猛灌一口啤酒把思緒拉了回來,他對季容道:“這照片你哪來的?” “照片是我請胡元的前助理幫我拿到的。而胡元身邊的這個人,”季容指了指那個左眼瞼下有一道疤痕的男人說道,“他是《迷沙》真正的編劇,最終版本的剪輯過的也是他的手?!?/br> “他叫鄧風恩,當年駱老師差點收他做關門弟子,”季容道,“研二那一年他家里出了變故,作為一個沒什么名氣的原創者,他最后走投無路只能靠做槍手賣劇本賺錢?!?/br> “胡元從《楓葉巨塔》之后一直沒有什么突破性的新作品,后來他在一次偶然機會里發現了《迷沙》這個本子,所以就找到鄧風恩買了下來,”季容說話的時候語氣盡量保持著平淡,讓聲音聽上去客觀,“《迷沙》這部電影胡元的確投了很多心血在里面,但事實上這個本子是鄧風恩原創的?!?/br> “而且鄧風恩在創作《迷沙》的時候反社會人格已經很嚴重了,如果仔細推敲原版劇本的話,里面有很多敏感的內容是不適合翻拍成電影的,”季容把照片翻了面倒扣在地板上,“但是鄧風恩很聰明,他把幾段主要情節的前后順序給調換了位置變成了一個新的劇本?!?/br> “原版劇本里的思想是很危險的,一旦深入和主人公思想產生共情,精神狀態就容易不穩定,胡元就是受原劇本的影響,至今還在LA的醫院里休養,”季容彈了彈照片,“這照片是我回來之前他交給我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