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拉鋸戰最后以舒愿的堅決反對為結束，雙方鬧得并不高興，誰都不肯退讓一步，畢竟誰都有各自的理由。

    盡管如此，大年初二到母親娘家那邊走親戚時，舒愿還是盡量端起一張笑臉，在一眾姨媽舅舅的噓寒問暖中禮貌地回應，并在收紅包時得體地回三兩句長輩愛聽的祝福語。

    幾輪拜訪下來，回琩槿市已是初四，回程途中下了小雨，柳綿撐著腦袋靠在窗邊打盹兒，舒愿則窩在另一邊的座位上看打在窗玻璃上的雨點。

    車里的音響在播報著天氣狀況，舒紹空關小音量，偏頭對舒愿說：“拿后座的大衣給你mama披上，她特怕冷?！?/br>
    舒愿照做了，給柳綿把大衣披上，毛絨絨的一圈衣領掖在她的脖子下，還不忘小聲咕噥一句：“我也怕冷?！?/br>
    “那我把我風衣脫了給你穿上？”舒紹空作勢要靠邊停車，被舒愿制止了：“別，你專心開車吧，我不冷?！?/br>
    算下來，其實舒紹空的性情要比柳綿溫和，想事情也沒妻子那般只往一處鉆。上高速時路況良好，前后也沒多少車，他便跟兒子聊開了：“小愿，你不肯搬回百江市，不只是因為以前那事吧？”

    舒愿一驚，不清楚他爸看出了什么，只能含糊地嗯了聲。

    “是因為黎詡嗎？你才在琩槿市生活了兩年，認識的人也不多，我就見過你跟他玩得來?！?/br>
    被一下子戳中心思，舒愿做賊心虛，掩飾道：“還有很多朋友?！?/br>
    舒紹空笑了笑，在后視鏡遞給舒愿一個明理的眼神：“其實吧，你也不小了，很多事情你自己也能拿得定主意。至于搬不搬回百江市，我和你mama就算現在遵循你的意見先不搬，以后早晚有一天還是會搬的，而到時候——”他頓了頓，注意到舒愿聽得很專心，“你念完大學出來工作，到哪去就輪不到我們來管教了，按你的意思，分開生活也可以，但是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也別忘記你家人不論什么時候都在等你回家?！?/br>
    窗外的雨漸漸小了，天空放晴，前面一整片地都是干燥的。下了高速后，車放慢了速度，駛進了城區，周圍的車也多了起來，舒紹空忙著盯路況，便分不開神留意后視鏡里舒愿的表情了。

    舒愿垂眸勾著自己的手指玩兒，旁邊柳綿的呼吸很綿長，該是睡得挺沉。他點點頭，也不管舒紹空瞅見了沒：“謝謝爸爸……我知道了?！?/br>
    剩下的假期里，舒愿沒再一味地干等黎詡的回信，他把所有精力花在法語的自學和BEC的模擬考題上，像回到高三那年，將自己的時間安排得滿滿當當，只在深夜入睡前想起那個總在背后抱他滿懷的人，蹭著他的鬢角溫柔地叫他小恐龍。

    大一第二學期的課表仍舊被填充得密不透風，舒愿宛如一個不知疲憊的機器，每天宿舍教學樓圖書館連軸轉，給同宿舍的書呆子劉子樾帶來不少危機感，逮著課間休息時便問舒愿：“你這么拼命為的啥啊，獎學金？”

    舒愿沒過多解釋，只淡淡地否認了：“不是?！?/br>
    這學期的樂器課變成了每周一次，很多人三分鐘熱度，課堂上來的人越來越少，到最后諾大的教室只坐了稀稀拉拉的七八個人時，學長便開始重點培養愿意在大二時登上藝術節舞臺的學員。

    “舒愿，你學得很好，真的不打算登臺嗎？”當課后教室里又余下舒愿時，擦完黑板的學長走下來問。

    舒愿把吉他放進袋子里，扯上拉鏈背到肩上：“謝謝你的看重，我再考慮一下?！?/br>
    學長沒逼迫他，只拍拍他的肩，笑道：“行，加油，我看好你?！?/br>
    拐出教室門，不出意外，魏逾又立在墻根下等他。舒愿早習慣了，撞撞對方的手臂，隨后兩人并肩走下樓梯。

    “我覺著吧，”魏逾醞釀一番才開口，“你很多東西都不全然是為自己學的?！?/br>
    樓梯拐角窄，舒愿先過去，隨后轉頭看身后的人：“怎么說？”

    魏逾輕推對方背部，示意他看路：“就是一種感覺，你拿起樂器的時候，眼中沒有狂熱的神情?！?/br>
    舒愿好奇：“這種東西非要表現出來嗎？”

    “不是說要表現，而是或多或少會自然地流露出那種熱愛，跟對別的事物是完全相反的態度?！蔽河庹f。

    聯系這個解答，舒愿再回想起黎詡在臺上表演時的表情，大概就有點明白了。

    他爽快承認：“對，我是為別人學的?！?/br>
    “誰??？”魏逾好奇道。

    舒愿低下頭，沒讓對方看到自己嘴邊弧度極小的笑：“我喜歡的人?！?/br>
    想念沒有跟隨冬末悄然離去，反而隨著五月的接近而愈加強烈。五一黃金假，舒愿回了趟家，向家人表達了自己想要轉專業的打算。

    A大轉專業意味著重讀大一，他做好了被家人反對的準備，沒想到父母雙方都挺通情達理，除了片刻的沉默，然后便問他理由。

    舒愿能有什么理由，高考過后，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為了黎詡，為黎詡學的吉他，為黎詡轉專業，為黎詡留在這個城市。

    “就是想讀法語了，”舒愿把幾個做滿了筆記的本子攤開放在父母面前，“我準備很久了，不是一時沖動?！?/br>
    舒愿的學習從來不是家人會擔心的事情，柳綿擔心的是其它方面的：“小愿，你今年不小了，這個年齡換作是別人，興許都該畢業了……我不是反對你轉專業，只是你應該再想清楚，做出這樣的決定，你真的想好了嗎？”